军干子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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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杨元朝表示同意,“那你知道北京的五棵松吗?”
“当然知道。不过,那一带有好几个军队大单位,比如‘海司’,还有‘总后’,没错吧?”
杨元朝故意作出鄙夷的架势:“兄弟,你是在考我?”
“大傻帽”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就算是吧。”
自小生活在天子脚下、皇城根里的杨元朝,对于北京四九城简直太熟儿了,尤其是西郊一带,更是如数家珍,熟透了。他就是在那一带生的,长大成人的,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禁觉着这问题问得有点儿可乐:“那我告诉你,听好喽,你说的‘海司’在公主坟,‘总后’在玉泉路,而五棵松一带,以前有解放军总医院‘301’,后有专门修铁路的‘铁道兵’。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兄弟我绝对知无不言,言之不尽,有问必答。”
“大傻帽”对答案很满意,不禁既羡慕又是妒忌地说:“真行!到底是老北京,整个门儿清,兄弟我服了。喂,哥们儿,我看,你八成是哪个军队大院儿的吧?”
杨元朝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认。
“军干子弟?瞧着像。”
杨元朝微微一惊,没承想,这主还真不含糊,还知道北京城的西郊一带驻扎着不少各军兵种大院儿,并且,根据自己的气质,猜出自己是军干子弟,不禁故意露出吃惊和佩服的神色,算是印证了对方的猜测。
“大傻帽”咧开大嘴飘飘然起来:“我说嘛,也只有你们军干子弟最牛,胆儿最大,否则,谁拿得出来100万做这么大手笔的买卖呀?借他八个胆子吧,操……”言罢得意洋洋地拿眼往四下里踅摸,观察周围的动静。
“既然你审也审查了,见识也长了,那就甭慎着啦,还是废话少说,赶紧交易,免得夜长梦多出岔子。喏,这是整100万,你们点钱,我们验货,尽快完事儿,然后,咱们各奔东西,谁都不认识谁。”杨元朝拿捏分寸恰到好处,既牛气冲天,也够干净利落。
“大傻帽”完全解除了戒备,一边尴尬地赔笑脸,一边说:“兄弟,请你务必理解和体谅,都是为了生意,现在,咱们开始交易吧。”
杨元朝扭脸儿,冲身边的刘得胜和矮个子专家点点头。
刘得胜别提有多佩服杨元朝了,整个脸不变色心不跳,在开箱验钞前,特别恭敬地递给杨元朝一支烟,并殷勤地点燃。
可那位矮个子专家却是头回见识这样剑拔弩张的紧张阵势,不禁连连用手揩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
杨元朝担心被“大傻帽”瞧出破绽,忙假戏真做,拍着专家的肩膀头,安慰道:“老哥,别紧张,虽然咱干得是触犯法律甚至掉脑袋的买卖,够玩命,可要想赚大钱,就得冒风险。以后,跟我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赶紧办正事儿吧,看看货到底真假?”
此时已经没了一丝戒心的“大傻帽”着急起来,回头冲准备点钞的手下低声吼叫:“赶紧数钱,不用一张张点,按捆数就行,免得耽误时间。再说了,咱这回有幸跟北京来的正经军干子弟做生意,准保错不了。”
就在文物贩子贪婪地清点钞票,杨元朝则假模假式地跟随文物专家一起,对那幅古画装模做样地鉴定时,战斗打响了。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此番战役居然一枪未放,当那帮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小混蛋,猛地瞅见满世界里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时,一个个魂儿都吓没了,赶紧乖乖举手投降,缴械了事。
“大傻帽”被戴上手铐,押走前,用凶狠狰狞但仍充满迷惑的目光看着杨元朝:“你到底真是军干子弟,还是假的?给个明白话,也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杨元朝不无幽默和鄙夷地说:“小子,还真不是骗你,咱正经是军干子弟。”
“倒霉,还真撞到枪口上了。”“大傻帽”丧气地跟着武警战士走了。
回到处里时,场面别提有多热烈了,不仅有市局主要领导和省厅的有关头头,就连省文物局的领导和专家也来了,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列队鼓掌,迎候刑警们凯旋,同时都眼巴巴地等着一睹苏老先生的妙手真迹。
因画幅实在太长,只好从二楼平台上徐徐地悬垂而下,当全部展开时,在场的所有人,内行和外行的,懂和不懂的,都被镇住了,均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那情景,即使过去了多年,只要想起来,杨元朝仍恍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感觉好极了,就像是年三十晚上吃饺子,三伏天里喝冰镇啤酒一样,就是舒坦,爽!
任务圆满完成,处长老郑放心了,杨元朝也踏实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杨元朝又开始接茬儿熟悉情况,黎明即起,披星戴月,骑着一辆刚买的新凤凰自行车满世界转悠,像是私家侦探似的,东瞅瞅,西瞧瞧。并且还理论联系实际,特意购置了一些记述千年古城风貌、人文地理以及历史变迁的有关书籍资料,包括旅游景点的宣传小册子,均走马观花地浏览一番,以便尽快熟悉这座城市。
一个月后,当杨元朝再次站在老刑侦跟前时,对这所人口稠密、街道纵横交错的西南重镇,已经了解不少了。
老刑侦有所准备,当即见真章,考了他一些有关地理知识和基本社情方面的问题,杨元朝均对答如流,连一点儿磕巴都不打。
老刑侦高兴地呵呵直笑,多少摈弃了对于一般高干子弟的一贯看法:“行,年轻人,问题回答得很准确。看来你是真下了一番工夫,正所谓有耕耘才有收获嘛。这段时间,你挺辛苦,连我在街上都看着你好几回,骑着自行车瞎转悠。现在,你去一科报到吧,案子有的是,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
在跟杨元朝一番接触后,与魔鬼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刑侦已经喜欢这个年轻人了,认为杨元朝不仅人够聪明,也舍得付出,正经是一块搞刑侦的好料,值得雕琢的璞玉。
第二章
1
正常上班后,杨元朝勤奋努力,积极表现,只要接了案子,就算是黏糊上了,一门心思地扑在案子上,几天几夜不休息、不回家也没怨言。
翻过年来,1980年元月中旬一日。
一帮子尚未成家的年轻刑警正在处里的食堂吃午饭,处长老郑气急败坏地跑来,气呼呼地命令小青年们,都赶紧撂下饭碗,马上到附近的人民路去走一遭,有紧急任务。
原来,那儿的一家茶楼的服务员,因一起很小的盗窃案窝赃,被依法处以行政拘留15天的处罚,这在对于所有违法犯罪和刑事案件的人头打击处理上,算是最轻的。
不料,等二科负责反盗的老刘他们去带人时,这个五短身材的臭小子竟敢公然抗法,耍赖不走,还居心叵测地煽动一干品茗逍遥的茶客们以及外面大街上过往的行人,跟着一块堆儿起哄玩儿,一时间,群情激昂,严重堵塞交通,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本来,刚进机关不久的年轻警察均属于新手,学习和开会的时候居多,很少出门儿见世面,更甭提真刀真枪地与犯罪分子面对面地过招了。现在,听说有紧急任务,立马都来了精神头,个个兴奋异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扔下饭碗,便一齐风风火火地赶过去,在人民电影院的隔壁儿找到了那家门前已然拥挤得水泄不通的茶楼以及急得团团乱转、满脸的汗珠子正吧嗒吧嗒往下掉的老刘和他的“面瓜”徒弟俩人。
老刘的情绪相当激动,气急败坏地介绍说,这耍赖不走的小狗日的,正经是一块茅屎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仅半点儿不领办案民警治病救人、高抬贵手的情,还欺负他老人家和“面瓜”徒弟俩人都太心慈手软了,任你是苦口婆心地启发诱导,还是正襟危色地政策攻心,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仍还是对牛弹琴,白搭,死活就是不跟你到拘留所去。
此时,茶楼门口已是人山人海,喧嚣而鼎沸,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没有上千也得有个七八百,道路已经完全堵塞了。来往的车辆排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司机们也凑份子,可劲按喇叭玩,惟恐天下不乱,那场面,别提有多混乱了。
面对严重的态势,本来还一腔热情,想露一手的新手不免有点儿犯怵,一时间,不知该咋办才好,有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
也难怪,一则,来增援的都是新手;二来,应对这种紧急突发性事件,尤其是处置这种当街闹事和有大批群众围观的混乱场面,和一般办案不尽相同,要的是临机应变,处乱不惊,而且,还要胆大心细,沉着冷静才行,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有可能激化矛盾,导致更大规模的骚乱,不是闹着玩的。
可事实上,真正挑头闹事的,除了那个要被拘留的臭小子外,也就只有五六个人,还都是茶楼的服务员,其中还有俩女的。
可就这么几个人,愣是仗着群众不明真相,混淆视听又欺负向来老实巴交的老刘,还有他那连平时说话也会脸红耳热的“面瓜”徒弟。可杨元朝却不吝这些,他一边大声嚷嚷着:“都闪开,闪开,请不要干扰我们执行公务。”一边把那几个挑头闹事的茶楼服务员,特别是那个窝赃的小混蛋使劲往茶楼里面驱赶。
其他一些胆儿也够大的同伴,也都忠于职守地齐心协力,推推搡搡,你拉我拽,生顶硬扛,好不容易才算把几个挑头闹事者驱赶进了茶楼。
“赶紧关门!守住——”
杨元朝一边大声嚷着,一边像是拎小鸡似的把气焰嚣张的窝赃者单提出来,抬脚就踹膝盖头,力气之大,几乎把顶多也就百八十斤的臭小子愣是给平空踹飞了起来,只听吧唧一声,小子来了个高扑虎,嘴啃泥,狠狠地摔在了几米开外的水泥地上。
“唉呦,疼死老子了……”窝赃者蜷缩成一堆儿,发出痛苦的呻吟。
此时,茶楼里已无赋闲品茗之人,早都跑到外面大街上瞧热闹去了,剩下的只有本店的十来个员工,大都是年轻姑娘,一个个穿着乡情浓郁的印花土布衣裳,吃惊地站在那里,看警察打人。
窝赃者摔得根本爬不起来了,匍匐在地,龇牙咧嘴地负痛呻吟不止,可嘴巴却仍挺强硬,死搅蛮缠地不服气,随便一吐噜,就是一串令人不堪入耳的脏话。
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人愤怒地走上来,指责杨元朝不该打人。
“你闭嘴!”杨元朝用手指着他,以更加愤怒的气势针锋相对,“现在知道打人啦?刚才干什么来着?警察来抓人是执行公务,履行法律所赋予的神圣职责。你们为什么要推波助澜呀?起哄架秧子是不是?告诉你,老老实实给我待一边去,免得你也吃不了得兜着走!你以为就不能拘留你呀?再说,定你个抗法和干扰执行公务也不是不可能,还跑了你?滚——”
中年人被吓住了,脸色煞白地退了回去。
“我日你先人,老子就是不跟你们走!”趴在地上的窝赃者多少缓过劲儿来,张口开骂。
杨元朝本已消了的火又被激起,“日你先人”这句骂人的脏话,属梦省方言,是操人八辈祖宗的意思。
杨元朝不禁大为光火,俯下身,再次提拉起窝赃者,毫不客气地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小子一愣,向后一趔趄:“嘿,龟儿子警察打人!”
+文+“因为你小子犯了法,知道吗?”
+人+“我日你先人,老子就是不走,你能咋个嘛?”
+书+啪,杨元朝又给了小子一耳光:“你还敢嘴硬?”
+屋+“嘴硬咋个嘛?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我日你先人!”
杨元朝怒了,受不了这份脏话和顽固不化的死硬劲儿,索性左右开弓,一连气儿打了窝赃者十好几个耳光,把腮帮子都给抽肿了,鲜红的血水汨汨不绝地从嘴角往外淌,窝赃者老实下来,再也不敢反抗吭声了。
那些原本帮凶的店家和一干服务员见了这阵势,早都吓傻了。
“还治不了你了?”见反抗者总算老实了,杨元朝心头的火也消了,一边搓着两手,以便减轻手掌心里火辣辣的疼痛感,一边冲一帮子充满钦佩神色的同伴使眼色,意思是,兄弟,都甭慎着啦,还不赶紧给销赃者戴上手铐,说话就准备开拔走人了。
一个年轻同事走过去,喀嚓一声,给已经被抽得蔫头耷脑的销赃者戴上手铐。
杨元朝走到茶楼后门儿,透过门缝儿观察外面的动静,还好,后面的小街上没什么人,清风雅静的,一派朗朗乾坤的太平世界景象。
带人出门分手之时,老刘,这位有着一副高瘦的身板儿、瓦刀型脸庞的农村出身的老复转军人,颇为赞赏地冲杨元朝一挑大拇指,说了句:“兄弟,还真行。”然后,带着“面瓜”徒弟,押着窝赃者,一路吧嗒着半尺来长的旱烟袋,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
尽管这件事不大,可杨元朝那种临机应变、快刀斩乱麻的处置方法和作风,还是赢得了一干子年轻人,外加老刘等一拨子老复转军人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