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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银钩赌坊-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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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笑了。
  听见方玉香的大骂声,他笑得更愉快:“你不让我好好睡觉,我也不会让你好好睡的。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
  幸好他是陆小凤,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夜他睡在哪里?“
  他是睡在屋顶上的,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几乎已被风吹干了,吹成了一只风鸡。
  看来一个人有时候还是应该自作多情些,日子也会好过些。
  他叹息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脚活动开,幸好方玉香已走了谁也没法子能在一张已被压得七零八碎的床上睡一夜。
  谁也不会想到要到屋顶上去找他出气,所以这口冤气只有出在他的衣服上。
  他想多穿件衣服时,才发现所有的衣服也都被撕得七零八碎,唯一完整的一件长衫上,也被人用丁香姨留下的姻脂写了几行字:“陆小凤,你的胆子简直比小鸡还小,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叫陆小鸡?”
  陆小凤笑了。
  “我就算是鸡,也绝不是小鸡。”他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吹干了的脸:“我至少也应该是只风鸡。”风鸡的滋昧很不错。
  除了风鸡外,还有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的腕黄瓜。
  陆小凤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热的粳米粥,才肯放下筷子,现在他的身上虽然还有点酸疼,心里却愉快极了。
  只可惜他的愉快总是不太长久的。
  他正想再装第五碗粥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个人送了封信聚。
  信纸很考究,字也写得很秀气:“那骚狐狸走了没有?我不敢找你,你敢不敢来找我?不敢来的是龟孙子。”
  送信的人,陆小凤认得是店里的伙计,看这封信的口气,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气。
  她难道还没有死?
  “这位了—姑娘,就是昨天跟窖官你一起来的那位丁姑娘。”
  一她居然真的还没有死。
  陆小凤好像已把身上的酸疼全都忘得于干净净,就像是个忽然听见谭叫天在外面唱戏迷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她的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不去的是龟孙子的孙子。”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比桂花还香的香气。
  屋子里没有桂花,却有个人,人躺在床上。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嗅到这种香气。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气。
  丁香姨的确很香。
  躺在床上的人,也正是个很香的人。
  阳光照在窗户上,屋子里幽雅而安静,充满了一种令人从心里觉得喜悦的温暖。
  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条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
  鲜红的被面,翠绿的鸳鸯,她的脸色嫣红,头发漆黑光亮,显见是刚刚特意修饰过的。
  女为悦已者容,她正在等着他。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故意板着脸:“你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把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
  丁香姨也故意闭着眼睛,不理他。
  陆小凤冷笑:“一个人若是有了三十万两黄金,还要五万两银子干什么?”
  定香姨还是不理他,可是紧闭的眼睛里,却忽然有两行泪珠流下。
  晶莹的泪珠,慢慢的流过她嫣红的面颊,看来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殊。
  陆小凤的心又软了,慢慢的走过去,正想说几句比较温柔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丁香姨的人看来竟像是变得短了些,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
  为什么?
  陆小凤连想都不敢想,一把掀起了这条上面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然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里,全身上下都已冰冷。
  丁香姨还是那么香,那么美,胸膛还是那么丰满柔软,腰胶还是那么柔弱纤细,可是她的一双手,一双脚却已不见了。
  阳光依旧照在窗户上,可是温暖明亮的阳光却已变得比尖针还刺眼。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仿佛立刻就看到了一张尖锐瘦小的脸,—双猫头鹰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毒和怨恨,正狞笑着对丁—香姨说:“我砍断你一双手,看你还敢不敢偷我的黄金,我砍断你一双脚,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陆小凤握紧了双拳。
  每个男人都有权追回自己私奔的妻子,他对飞天玉虎本没有怀恨过,知道丁香姨被人抓回去,他心里最多也只不过有酸酸的惆怅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谁也没有权力这么样伤害别人,他痛恨暴力,就正如农家痛恨蝗虫一样。
  等他再张开眼时,才发现丁香姨也在看着他,看了很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悲伤,忽然轻轻说出两个字:快走!“
  本是她要他来的,为什么又一见面就要他走?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种狠狈的样子?还是生怕飞天玉虎会突然出现?
  也许那短笺本就是飞天玉虎逼着她写的,也许这里本就是个陷井。
  陆小凤轻轻的放下棉被,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床头,虽然连—个字都没有说,却已无异给了她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答复:“我不走。”
  无论她是为了什么要他走,他都已决心要留下来,陪着她。
  因为他知道现在一定是她最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在他寂寞时,她岂非也同样陪伴过他?
  陆小凤绝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别人纵然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很快就会忘记。
  他—向只记得别人的好处。
  丁香姨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眼睛里除了悲伤外,又多了种说不出感激。“现在你一定已知道我的事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那三十万两金子,我当然没法子带在身上,为了要逼我把金子交出来,他就把我折磨成这样子。”
  ——现在你当然已把金子还给了他,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这样折磨过你之后,才肯交出来?那本是他的,你本就应该还给他。
  陆小凤闭着嘴,并没有说出这些话,他实在不忍再刺伤她。
  风在窗外吹,落时一片片打在窗户上,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手,在拨弄着桔涩的琴弦,虽然有声音,却L'无声更沉闷。
  现在应该说什么?安慰已是多余的,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已安慰不了她。
  沉闷了很久,她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偷那三十万两金子?”
  陆小凤摇摇头,他只有装作不知道。
  丁香姨的解释却令他觉得很意外:“我也是为了那罗刹牌。”
  这理由并不好,所以也不像是说谎。
  丁香姨:“我知道李霞带走了罗刹牌,也知道她已回到了老屋。
  陆小凤:“老屋?”
  丁香姨:“老屋就是拉哈苏,‘拉哈苏’是当地的土话,意思就是老屋。”
  陆小凤:“你认得李霞?”
  丁香姨点点头,脸上忽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迟疑了很久,才轻轻:“她本来是我的后母。”
  这回答令陆小凤觉得更意外,她又解释着:“李霞还没有嫁给蓝胡子的时候,本来是跟着我父亲的。”
  陆小凤:“你父亲?……”
  丁香姨:“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我跟李霞,却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李霞是她后母,方玉香却是她表姐,她的表组居然抢了她后母的丈夫她的丈夫却是她表姐介绍的。
  陆小凤忽然看出了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复杂得很,就算她已说出来,他还是弄不清楚。
  丁香姨看出了他的想法,凄然:“女人是弱者,有很多女人的遭遇都很不幸,往往会被逼着做出一些她们本来不愿做的事,男人非但一点都不了解,而且还会看不起她们。”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我了解。”
  丁香姨:“这次李霞的做法虽然很不对,可是我同情她。”
  —她偷了他丈夫的罗刹牌,你偷了你丈夫的黄金,你们的做法本来就一样,你当然同情她。
  这些话陆小凤当然也没有说出来,丁香姨却又看了出来。
  “我说她不对,并不是因为她偷了罗刹牌。”她第一次露出悲愤:“一个女人若是被丈夫遗弃,无论用什么手段报复都是应该的。”
  这是女人的想法,大多数女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丁香姨是女人。
  所以陆小凤只有表示同意。
  丁香姨:“我说她做的不对,只因为她本不该答应把罗刹牌卖给贾乐山的。”
  陆小凤动容:“江南贾乐山?”
  他知道这个人。
  贾乐山是江面著名的豪富,也是当地著名的善士,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昔年是个横行四海的大海盗,连东洋的侵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统辖。
  侯寇一向残暴凶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复无常,贾乐山却能把他们制得服服贴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
  丁香姨:“我知道李霞已经和贾乐山派到中原的密使谈判过,连价钱都已谈好了,约好在‘拉哈苏’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小凤:“他们既然是在中原谈判的,为什么要约在那边极的小镇上见面?”
  丁香姨:“这也是李霞的条件之一,她知道贾乐山一向心狠手辣,生怕被他吃了,所以才一定坚持要在拉哈苏交货。”
  陆小凤:“为什么?”
  丁香姨:“因为那里是我父亲的老家,她也在那里住了十年,那里的人头地面,她都熟悉,在那里就连贾乐山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陆小凤:“这么样看来,她一定是个非常精明厉害的女人。
  丁香姨叹息着:“她不能不精明一点,因为她曾上过男人不少当。”
  陆小凤:“但是她却将这秘密告诉了你。”
  丁香姨:“因为她拿到了罗刹牌之后,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我。”
  陆小凤:“哦?”
  丁香姨:“她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在年底之前,凑出二十万两金子来,她就把罗刹牌卖给我。”
  陆小凤:“你为什么想要那罗刹脾?”
  丁香姨:“因为我也想报复。”
  她咬着牙,又:“我早已知道飞天玉虎另外有了女人,早就嫌我惹眼碍事,那女人当然更恨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永远休想名正言顺的来做黑虎堂的帮主夫人。”
  陆小凤:“难道他们还想杀你?”
  丁香姨:“若不是我还算机警,现在只怕早已死在他们手里,可是,我若有了罗刹牌,他们就绝不敢对付我了。”
  一个女人若肯花二十万两黄金去买一样东西,当然是有原因的。
  陆小凤:“为什么?”
  丁香姨:“因为我若有罗刹牌,我就是罗刹教的教主,就连飞天五虎,对西方魔教的教主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她疲倦悲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又说出一件很惊人的秘密。
  西方玉罗刹已死了,就是在他儿子入关时,忽然暴毙的。
  “我百年之后,将罗刹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干刀万剐,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水堕鬼狱,万劫不复。”
  西方玉罗刹当然也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生怕自己死后,门下弟子为了争夺名位,互相残杀,毁了他一手创立的基业。
  所以他在开山立宗时,就已亲手订下了这条天魔玉律。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将罗刹牌传给了他的儿子。
  只可惜玉天宝也正像那些豪富之家中,被宠坏了的子弟—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丁香姨:“玉罗刹若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已将罗刹牌押给了别人,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被气得吐出血的?”
  陆小凤长长的吐出口气,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择手段来争夺罗刹牌了。
  “为了追悼玉罗刹,也为了朝拜新任教主,他们教中的护法长老和执事弟子们,已决定在明年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将教中所有重要的弟子,聚会于昆仑山的大光明镜。”
  “你只要能在那一天,带着罗刹脾赶到那里去,你就是魔教的新教主,从此以后,绝没有任何人敢对你无礼。
  西方魔教势力不但已很深蒂固,而且遍布天下,无论谁能继任教主,都立刻可以成为江湖中最权势的人,有了权势,名利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这种诱惑无论对谁说来都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忽然发觉这件事已越来越复杂,他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
  可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李霞为什么不自己带着罗刹脾到昆仑山去?”
  丁香姨:“因为她怕自己到不了昆仑,就已死在半路上,更怕自己活不到明年正月初七。”
  在明年的正月初七之前,这块罗刹牌无论在谁手里,都像是包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样,随时都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丁香姨:“她一向很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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