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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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抢过那玉簪一看,脸色忽然一变,冲口呼道:“真是他?”只见玉簪上镌着一个小小的字——“萧”!猛一抬头,那落拓的中年人也已不见了。
“三月十七,是语儿的生日。今年的三月十七是她满十八岁的日子啊! 葬花溪,岂非正是”埋葬花溅泪“的意思!可她还有何未了心愿,难道,就是想再见我一面?”
萧雨飞纵马狂奔,那声声马蹄每一下都似踏在了他心上。快,快,要快!他拼命地催马疾驰,血在沸滕,心在燃烧。若是去迟一步,他就要遗恨终生!马儿疾驰了半日,黄昏之时,已累得口吐白沫,速度也慢了下来。萧雨飞大急。而就在这时,偏偏又有人挡道。马儿一声长嘶猛地停下。前面路口中间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落拓的中年人,牵着两匹雄壮的骏马。
伤心客微笑道:“我已候你多时。请上马!”萧雨飞急道:“上马干什么?”伤心客道:“难道你不想快点赶到梅谷?你的坐骑已跑不动了,还是上我的马吧!”萧雨飞也不多言,一飞身跃到了伤心客所牵的一匹马背上。
伤心客也飞身上马,道:“小兄弟,你就是萧雨飞吧??怎地大半年不见,你的变化竟这般大?我简直都不敢认你了。”萧雨飞苦涩地道:“不,我不是萧雨飞,我是断肠人!”
伤心客一征,随即大笑道:“好!我是伤心客,你是断肠人!既如此,我不妨再助你一助。此去梅谷,有一捷径,只需七日便可赶到,你跟我来!”“一提缰绳,马儿飞驰而去。
第三十七章 死无憾,也风流
冷香宫,冷香小筑。梅花开遍,冷香侵透窗纱。
一月之间,李啸天已苍老了许多,鬓角已堆满华发,担忧地道:“想不到她从少林寺走后,竟没有回梅谷来,唉,她会到哪里去呢?她说她有心愿未了,究竟是何心愿?她莫不是想再见飘儿一面?”
萧威海道:“应该不是。如果她未了的心愿是见飘儿一面,她不会不告诉我们。月几圆的心肠实在太毒了!秋儿是他的亲侄女,居然也不肯放过。不知月几明此时知道了这一切,会有何感想。”
李啸天轻叹道:“我还担心飘儿,他还一直蒙在鼓里。若他回来知道了真相,情何以堪!”正说着,可心跑了进来:“苏州月几明求见!”李啸天顿时怒往上冲:“不见!你叫他滚回苏州去!”萧威海拉拉他衣袖,低声道:“师兄,他与月几圆并非一路人,你又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李啸天道:“他害了秋烟不说,他弟弟又害了秋儿,这些年,冷香宫被他月家兄弟闹得天翻地覆,我瞧着他就怒往上冲!”萧威海道:“可他这几个月来,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为调查聚雄会四处奔走,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虽然月几圆是他弟弟,咱们也不能不辩是非,陷他于两难。”李啸天颓然长叹一声,道:“一想到还有五日,秋儿就将追随秋烟而去,我们却无能为力,我真是心如刀绞。”
庭院外有人缓缓道:“同是伤心断肠人,李兄还不肯原谅小弟么?”语音苍凉,凄恻动人。冷香小筑外走进一个人来,身穿杏色衣彩,满面悲伤,正是月几明:“李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让我见她一面么?”
李啸天道:“这都是你那宝贝弟弟干的好事,你还有脸来见她?她不在!自那天在少林寺走后,现在还未曾回来。”月几明看上去苍老得厉害,喃喃道:“秋烟死了……娘也去了……我惟一的弟弟却要害死我惟一的女儿……这一切莫非是天意?难道我月几明前生作了什么恶,所以上天要这样来惩罚我?”
李啸天见他说得如此悲凉,心也软了一下,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唉,她真的还未回来,她虽非我亲生,可我对她的感情绝不在你之下。如果可以,我宁愿代她去死。你先在飘香别院住下,三月十七就快到了,这两天她必定会回来。”顿了顿,又道:“我心里也正矛盾,她已只剩了几天日子,待她回来,你是不是该把她的身世告诉她?让她明白,她并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月几明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以袖掩面道:“我有什么脸面告诉她真相?她这一生,都是为我所害,我纵然一死,也难以弥补。”说到这里,声音哽咽,难以为继。良久才又道:“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这条命,总该留待战死沙场,也算能稍有意义。”他慢慢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形已有些佝偻,连脚步都似有点蹒跚。哀莫大于心死,这个昔年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如今竟已如垂暮老人。
李啸天心中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忽然,他似感觉到了什么,猛一回头。
花溅泪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神情迷茫,站在窗边珠帘后。一只手紧紧握住珠帘,瘦弱的手白如冷玉。她呆呆地望着月几明的背影,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数不尽的恨意与忧伤,也充满了数不清的爱意。
李啸天的心一阵颤抖,他明白,她已什么都知道了。强压悲伤,勉强一笑,道:“秋儿,你去哪里了?”花溅泪恍若未闻,许久才道:“苏州!”李啸天一惊:“你……是去找月几圆了?”
“不,不是月几圆,是他!”花溅泪凄然一笑,低声黯然道:“不管怎么说,我的身子里流的是他的血!我想去看他一看……现在已够了……你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我不想见他。”
珠帘断了,抛珠滚玉,一粒粒散落,四处乱贱,仿佛一串晶莹的泪珠。
三月十七,梅谷葬花溪。
又是一年桃花开。葬花溪两岸的千百株桃花,灼灼如云霞。地上绿草如茵,野花如散落碧潭的繁星。午时还未到,已有无数武林中人赶到了葬花溪。
冷香宫的人在桃林中穿梭往来,维持秩序。桃林中人山人海,至少也有千余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一只布谷鸟从桃林上空掠过,一面飞一面呼唤着:“归来吧……归来吧……”
冷香小筑中,花溅泪已焚香沐浴过了,装束一新。她在李啸天面前跪下,恭敬地叩了三下头,含泪道:“爹,孩儿去了,你千万莫要悲伤!”李啸天扶起她,哑声道:“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好女儿,是爹的福分。你放心,爹知道该怎样做。”
花溅泪又拉起李思卿的手,笑道:“大哥,你以后要少出门闯荡,多多照顾一下爹和娘。你千万莫要再顶撞娘,惹娘生气,她其实是最爱你的!还有二姐,你不要对她那么凶……”李思卿泪已盈眶,强忍着一一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忽然,花溅泪一抬头,看见了李夫人。她正站在门边,迟疑着没有进来。她奔过去,给李夫人跪下,拜了三拜,低声道:“娘,孩儿不孝,常惹你老生气。现在孩儿不能再侍候你老了……你老……多保重!”
李夫人脸上早已没有了那冰冷的神情,目中含泪,长叹一声道:“孩子……娘错了,娘对不起你!”花溅泪道:“娘不要这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起身对萧威海道:“师叔,咱们走吧!”
萧威海无言地点点头,硬起心肠走出门去。花溅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回头。出了冷香小筑,低声道:“师叔,按照蓬莱岛主的安排,师兄极有可能在今中午赶到。到时,你可要看好了他,不要让他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来——他与我曾有生死约定,他答应过我,我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仅会好好活下去,还会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
萧威海望着她,悲痛难抑,沉重地点点头。他没想到,她的安排,竟是如此周到。这样的好女子,与儿子正是一对佳儿佳妇,可惜,终究是镜花水月,梦断难续。
出了宫门,花溅泪犹豫了一阵,道:“师叔,你先行一步,我还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萧威海微微点头,他明白她心里还在挂念什么。宫门附近的梅林里,便是飘香别院。
飘香别院前正立着一人,呆呆地望着她,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她心中一阵绞痛。“无论如何,他必竟是我的亲身父亲呵!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我的体内流着的必竟是他的血!已到了这种时候,难道………我还不能原谅他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奔了过去,扑倒在他脚下。
月几明见女儿扑来,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是酸是苦,神思都已茫然。花溅泪抬头仰望着他,泪流满面,双唇直颤,嘶声叫道:“爹!”一阵万箭穿心,月几明浑身一颤,扶起女儿,簌簌泪下:“孩………子……”他的声音已沙哑,无与伦比的悲痛压得他头脑昏沉,不能思想。
花溅泪的身子抖得厉害,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页信笺塞在他手中,转身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月几明呆呆地望着女儿的背影,心已麻木,想追,双腿却已不听使唤,双唇无力地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拆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字,却字字模糊,显见是为泪所浸染: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儿三拜奉书:不孝儿今日去矣!十八年来,何曾料儿会为公之女,公会为儿之父?更未料,儿今之赴黄泉,恰与父相认此时矣!儿曾落聚雄会,武功被废,历尽磨难,可谓不幸;被救蓬莱,武功得复,可谓幸矣。然惊闻十八年前思怨事,是谓幸耶,抑或不幸?此心于父,是谓爱矣、恨矣、抑或兼而有之?儿茫茫然不知当认否。
儿自少林寺逃出,曾往苏州探望,未料竟不遇;更未料儿方回转,恰见父寻儿未果黯然而出,身影孤寂,神情落寞,脚步蹒跚!儿望父之背影,爱恨交集,欲泣无泪,欲唤不能,欲言无辞,欲责不忍!呜呼,当是时,儿心之悲,焉有何言辞能谓之万一?儿之心几欲碎矣!临别之际,儿思虑再三,语父一事:母实未死也,惟其容已毁,十八年来隐于蓬菜。儿料其近来必至此间,父可伺机而和之。儿至此万念俱灰,别无他求,惟牵挂双慈之事。若双慈嫌隙依旧,各自郁郁终老,儿之孤魂漂泊于天地之间,不得安矣。
鸡鸣欲晓,曙色将临,儿不知此书当交于父否。儿作此书,泪珠与笔墨同下,至此而搁笔,茫茫然不知所言。
不孝儿诗秋绝笔月几明看着看着,泪眼已模糊。当看至最后一句,一个魂灵已被痛苦宰割得支离破碎,倚着廊柱,眩然欲倒。本不愿认他的女儿已认了他,本已死去的心上人还活着。而女儿却将在亲弟弟的逼迫下死去,这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打击,却叫他怎生消受?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疾掠而来,轻轻将他扶住。月几明扭头一看,又惊又怒:“你,你——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杀了你!”来人正是月几圆,低声道:“大哥……”月几明怒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月几圆道:“大哥永远是小弟的大哥,小弟怎会忘记?”
月几明闻言,仰天大笑,泪珠滚滚而下。蓦地,笑声顿止,冷冷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用尽全力一掌拍出。他悲极怒极之下,疯了一般,一掌紧跟一掌,不停尽全力拍出。却哪里沾得到月几圆半点身?一连攻出数十掌,却掌掌落空。眼见自己与月几圆武功相差甚远,心中绝望之极,突然全身内力一泄,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似掏空了一般,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月几圆左右一望,没有人来。冷香宫一众弟子都已赶往葬花溪去了。连忙抱起他,往密林深处行去。
萧雨飞与伤心客赶到梅谷口,已是午时。
“午时三刻,午时三刻……”萧雨飞心如火焚。不停地鞭打着马儿快点跑。梅谷中道路崎岖不平,马儿又早已跑得大汗淋漓,奔行速度越来越慢,萧雨飞忽地长啸一声,身形纵起,全力向葬花溪奔去,但见人如闪电,一闪而没。
伤心客心中一凛,喃喃道:“想不到他的轻功竟已达到这等境界!唉,当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葬花溪,芳草如茵花如云。众人正在桃林中翘首以待,忽见萧威海大步走了进来。人们一阵议论,均道,他既已来了,花溅泪必也该到了。
溪水叮咚,溪旁一株老桃树下铺有一方深红毡子,毡上矮几上放着一琴,一壶,一玉杯。微风吹过,花雨缤纷,扬扬洒洒地飘落在深红的毡毯上,煞是美丽。萧威海径直走到这老桃树下,环视众人,朗声道:“有劳诸位久等!宫主有令,飘香仙子因情作孽,既是主动自首,又未再闻恶行,可从宽发落,赐她绝情酒一壶,留她全尸。”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有人轻声道:“来了,来了……”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随即无一例外呆住。
艳阳当头,一位雪衣佳人莲步轻移,从萋萋芳草丛中,灼灼桃花云下,姗姗而来。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显得美丽,脸上呈现一种宁静而祥和的光辉。
她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