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洗剑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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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头也不回,朗声道:“产河边燕子楼,我家公子姓名到时必知。”扬鞭驰去,瞬间即逝。
贪王紧紧盯着颜必克手中的匣子,两眼几乎都发直了,啧啧叹道:“瞧这木料,这雕刻的手工,光这个匣子就可卖它百两银子。小子,你发什么愣呀,快打开看看人家送什么呀。”
众人也都好奇,这时青衣少女也不那么害怕了,从颜必克背后探出头来,“咦!”了一声道:“这匣子好香。”众人果然闻得一股如兰似麝的馨香,十三妹抢先在匣子机扣上一掀,立时每个人眼中一阵金光乱灿,几欲耀花眼睛。
第八章 孰人慷赠吾珠宝 识遍尔面非予求
原来匣子中装的全是珍珠玛瑙,有碧玉、翡翠、祖母绿、猫眼石、蓝宝石……金珠宝玉塞得满满的,贪王流涎三尺,双手捧起一串金珠缀成的项链,大喘粗气道:“小子……兄弟,你交的朋友是户部尚书还是管国库的内务大臣,这么多珠宝,说送人就送人。”
颜必克一片茫然,心中却在苦苦思索:“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何派手下无缘无故送我如此大礼,又不敢当面对我讲?”
十三妹惠月剑柄一探,在贪王手背上一磕,嗔道:“喂,这又不是你的,别乱摸!”贪王喃喃道:“让我摸摸也好,兄弟,见者有份,咱们五五分如何?”见颜必克怔怔不语,又道:“三七开如何?你七我三……二八开,再不能少了。”
颜必克道:“这堆宝贝不是我的,我还须还予人家,如若是我的,贪大叔如此爱财,我一句话不说都给你了。”贪王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道:“他既已赠给你,便不要你还了,你还是就送给我了吧。”颜必克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还给他。”贪王心头剧痛,却仍不死心,急道:“如果他坚持不要你还呢?”颜必克斩钉载铁道:“我势必想方设法还给他。”
贪王追问道:“我是说假设,假设他一定要赠送给兄台,兄台又碍于情面无可推脱,兄台可否……?”颜必克道:“那样的话,我这个匣子就是大叔的了。”
贪王双眼发直,摩拳擦掌道:“此话当真?”还未等颜必克回答,色王就扑上来抓住颜必克双手,颤声道:“你这个朋友长得帅不帅?是否风流倜傥?”
颜必克苦笑道:“各位既如此不相信小弟,不如随我一道去看看,小弟确实不认识这个送宝的朋友。”
四个人一齐轰然叫好,显然各有各的打算。暴王大喝一声道:“他妈的,到时他必定盛情款待,老子要吃他个天塌地陷,昏天暗地。”吹王一拍胸脯道:“天下富者皆吾门生,此儿好久不见,当去耳提面命一番。”
颜必克对贪王道:“那你还要这两个姑娘身上的衣物吗?”贪王笑笑道:“不要了,不要了,既然兄台如此慷慨,它们就当小弟找给兄台的零头吧。”
颜必克头也不回道:“你还不出来。”青衣少女长长呼出一口气,扮个鬼脸,慢慢直起身,走到颜必克面前,突然扑上来,踮起脚跟,搂住他的脖颈道:“谢谢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十三妹一把提起青衣少女,把她推到一旁,怒道:“不许这样!”青衣少女听到贪王不再纠缠自己,心下甚为舒坦,对十三妹的举动也不介意,浅笑轻颦,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娇声道:“姐姐叫什么?我叫连流岚,姐姐叫我岚儿好了。”
十三妹没好气地道:“你叫我十三妹吧。”连流岚皱眉道:“姐姐比我大,我怎么能叫你妹妹呢?不行,该是姐姐叫我妹妹才是。”十三妹随口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连流岚十分高兴,笑道:“好,我以后就叫姐姐‘十三姐’,十三姐,你有很多姐妹吗?”
一行人先回到半途中打尖的酒家,大柱已经离开草棚,不知去向,颜必克跟天上鸟和水中鱼说明了原委,杨雄飞抚掌道:“此去产河,正是通往凌绝观之道,不如小弟和你们作个伴,一起走如何?”他叫自己的随从先行运着厚礼送上山去,并替自己拜会连掌门,自己少顷便可亲自赶去。
一路上,杨雄飞对连流岚十分有好感,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讪,连流流岚听得一头雾水,到最后笑笑道:“公子,你说什么?我一句话也没听懂啊,你要有什么疑问就请教他们四位好了,他们阅历极广,说不定能帮你。”
第二日上,一行人已走到产江江畔,问了路人,再溯江而上,一座建构不凡的客栈出现在眼前,门口的青石板打扫得极为干净,那位策马通报并送呈大礼的兵士就站在那里迎接他们。
那兵士双手抱拳,躬身道:“主人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请公子进去。”拦住贪王诸人,贪王大声道:“我们是和前面那位公子一同来的英雄好汉,‘岭南四王’,大名鼎鼎,你们感到很荣幸吧?”
那兵士拱手道:“幸会,幸会,不过你们的大名倒是第一次听说。”颜必克进得大门,穿过摆满精致桌椅的大堂,到达一处空阔清新的所在。原来这客栈后面另有庭院,庭院内有一条小河围绕,河边植满垂柳,加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直让人心情顿然舒畅到要忘记尘世的喧嚣。
一张花岗岩石桌旁,一个腰间黄金为钩、宝带为束,悬着一柄长剑的年轻人正一手贴在背后,一手执一卷书册在高声朗诵,神态甚是忘我,但听他摇头晃脑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钦,脱剑膝前横。将炙唢朱亥,持觞劝侯赢。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亘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吟的乃是李太白的“侠客行”古风,他吟得抑扬顿挫,显得极有气魄,吟毕,仰首叹道:“青莲居士傲骨侠风,每有绝妙好辞问世,都渲畅淋漓,气势磅礴,一股兼济天下之豪概洋溢其中,读来令人畅快不已!”
“公子吟得豪壮,听起来也畅快不已。”颜必克拍手大声道,笑着迎上前去。
年轻人转过身来,眉宇间透射出一股倨傲的神情,淡淡道:“你总算是来了,我已叫老板备下酒菜,咱们这就边喝边谈。”
颜必克微微一笑,缓缓上前一步,道:“那也得等你家殿下出来与我们相见方可。”
年轻人双目放眼远处,淡淡道:“我就是殿下。”
颜必克道:“你不是。”
年轻人看远处冷峻的目光顿敛,神情变得尴尬异常,冷冷看着颜必克道:“为何你说我不是殿下?”
颜必克道:“你吟诗的时候极不自然,一般吟诗都会缓步来回走动,而你却始终站在一个位置不动,这显示了你吟诗乃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其二,虽然你故做放松放声朗诵,读来也很有气势,但你的拘束还是从你的话语中暴露无余;其三,你脸部的肌肉始终绷紧,不似是吟诗融入情景中的自然松弛。”
他这一番解释入情入理,年轻人无可反驳,慢慢合上诗辑书卷,叹道:“你果然智慧过人,佩服!佩服!”
颜必克淡然一笑,点点头,以示谦让,移步走到河边柳树下一个正在挥毫泼墨的中年文士身畔。
柳树旁置有一张长案凳,凳上铺一方宣纸,那文士龙飞凤舞,少倾,一幅书法一挥而就,颜必克凑上前去看,一股浓冽的墨香扑面而来,但见上面写着:“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
剑决天外龙,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
潜将辟魃魅,勿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诗末题字:“萧某兴起,杂录‘说剑’以名心中志。”
颜必克道:“原来殿下高姓‘萧’,在下现在才知。”
文士缓缓把毛笔搁回砚台,“吧嗒!”一声,一滴墨汁滴到宣纸上,扩散开来,登时覆盖了两个字,文士也不去管它,转过头来,道:“不错,我就是殿下,闲来胡乱涂鸦几手,实不值一哂,咱们到那边谈话。”
颜必克道:“家父于书法一门也颇有擅长,在下不成器,但从小耳濡目染,于真草隶篆诸门总算也略有研究,等见到了殿下之后,大叔有兴趣,咱们不妨坐下来慢慢参详参详。”
那文士一愣,看了颜必克半天,脸上大有惊疑之色,道:“不知阁下如何认定我不是殿下?”
颜必克微微一笑,走到小河边任意堆叠成的乱石堆前,道:“这很简单,你看这河中清澈见底,游鱼成群,在下面悠闲地游来游去;清风拂面,杨柳依依,暖日煦煦,任谁也要生出一股恬淡舒适之意,大叔你落笔的却是如此慷慨激昂的诗句,于情于景不合,显见您是在故意造作,以掩人耳目;
“再者,从你墨宝上看,整幅书法力度不一显示了你内心的紧张——首、颔两联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到了中、尾两联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也越来越迟滞——因为这时你已注意到我到了你身边,心神绷紧是以不能专一;
“最后,你不小心把墨汁滴到了刚刚写成的墨宝而脸上无丝毫惋惜之色,急着搁笔不仅暴露了你心中的慌乱也暴露了你的急躁,这于一个大叔你这样年龄的人来说是很不符合的啊。”
颜必克紊紊道来,剖析得有理有据,中年文士听得不禁微微颌首。颜必克道:“不过大叔书法造诣颇深,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在下实在深为钦服。大叔的字如狡免之脱,雄深刚健,淋漓酣畅,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俊逸处似雪舞,似风飘。笔划多者不见其繁,笔划少者不觉其陋;其纵也险劲,其缩也凝重,在下实在叹为观止。”
文士闻颜必克赞赏,心中着实欢喜,如遇知音,笑道:“公子谬誉了。”
颜必克拱拱手,又信步踱到一个正在专心致至弹琴的妇人身边。那个妇人衣着艳丽光彩逼人,虽已届中年却是风韵犹存,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一身轻纱薄如蝉翼,拖在身后,长长地披在地上。
妇人突然停住琴声,抬起头来,道:“难道我也不是殿下?”
颜必克道:“你不是。”
妇人一脸惊诧,道:“为什么?”
颜必克道:“在下虽不学无术,但多少也通点音律,知道从琴声中最能听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昔蜀国诸葛亮摆‘空城计’在城楼上焚香抚琴,意示闲瑕,吓退司马懿十五万大军。诸葛孔明涵养深沉,故能临阵沉着,琴音中丝毫不流露出些微慌乱。而你的琴声急促而激越,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急迫的琴音中有时凝滞,缺乏连贯,显见你并非意在弹琴,而只是故作姿态。”
妇人“哼!”地一声,不作回答,俯身继续弹琴,琴音剌耳难听,显是被颜必克说穿,心中不诧,虽是如此,她也不由得对颜必克洞察入微敏锐的听觉所佩服。
在妇人的左边不远处,是一个临风而立的少年,他正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前方的一株杨柳。
颜必克走到他身边,道:“柳树距兄台不多不少,正好百步之遥。昔苏厉曾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莫非兄台也想来个’百步穿杨‘吗?“
少年连看颜必克一眼也没有,冷冷道:“我不是要射杨柳。”
颜必克注意到那随风摇摆的杨柳枝头立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黄莺,正在不厌其烦地卖弄着它的歌喉,啼声单调,聒噪不已。
颜必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要射那只黄莺,如此一来更增难度了。”
少年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颜必克看他目光确实落在那只羽毛光亮的黄莺上,但听他淡淡道:“那只莺的翅膀上有一只苍蝇。”
颜必克失声道:“你要射那只苍蝇?”
少年道:“不是,我要射它的右眼。”那个“眼”字刚说出,飕的一声响,右手搭的羽箭离弦射出,百步之外的黄莺扑腾腾惊慌失措乱拍一阵翅膀,尖唳几声,离树飞走。
此人发箭手法之快,劲力之强,已经超出那些自命不凡的弓箭手不知凡几,就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了。颜必克走近柳树,眼睛直直盯着树干上插着的羽箭,如见鬼魅,心下却是暗暗称奇。
那羽箭镞头上钉着一只碧油油的绿头苍蝇,镞尖贯脑而过,正是从苍蝇的右眼射入!
那个引颜必克进来的兵士几步小跑,过来拔起插在树上的羽箭,回身交给射箭的少年。颜必克拱手笑道:“殿下,如此神箭手,真令人大开眼界。”
少年傲然道:“你也不愧是慧眼,终于认得我是……”
转眼瞧见颜必克说话的时候乃是看着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