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牡丹-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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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将黄胖师父请上客厅序坐,分付将虎肉挑进厨房烹调。又分付:另整备一桌洁净斋饭。分派已毕,陪人坐谈。骆宏勋道:“空山低小,且离江不远,人迹闲杂之所,如何存得三只大虎?”鲍自安道:“此虎来日不久,约计三个年头,乃柴舡上载来一只雌虎,至此卸柴躲避下来。哪知他腹内怀孕,后来生下两只小虎,因此成其三只。今被二位老师一同除此一方之害,功德无量矣!”
正叙谈之间,门上人进来禀道:“启老爷得知:看远远来了六骑牲口,花振芳老爷、娘子等五人,还有一位黑面红须却不认得,将近已到庄前,特禀老爷知道。”鲍自安大笑道:“来得正好,大家一会,亦可谓英雄聚会了。”便问消安师道:“山东花振芳,老师可会过否?”消安道:“虽未会面,却闻名久矣!”鲍自安道:“那一位黑面红须,却是那个?”骆宏勋道:“既与花老爹同来,必是世兄任正千了。”鲍自安道:“一定是任大爷无疑矣!消安师少坐,我同骆大爷出迎。”消安道:“既是二位出迎,我师徒岂有坐待之礼,大家同去走走。”于是四个人同至大门。究竟不知会见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振芳觅婿龙潭庄
话说四人同至鲍府大门口,早见六骑牲口已过护庄桥,离庄不远。花老一众见鲍、骆同两个和尚出来,遂各下了牲口,手拉丝缰,步行至门口。任、骆相见,各各洒泪。众人揖让而进至内厅,各自见礼,分坐献茶。花振芳向骆宏勋道:“昨日同任大爷至府间,老太太说:大驾前日赴杭,即欲就回家。老太太谆谆赐宴,又将徐大爷请来作陪。昨晚家报到府,方知大驾留于鲍府,今早奔赴前来一会。”骆宏勋道:“前日路过此地,蒙鲍老爷盛情,故而在此。不知老爹至舍,失迎,失迎!”鲍自安、任正千、花振芳、消安师徒、巴氏弟兄,彼此通名道姓,各道了“闻名久仰”的言语。叙谈已毕,家人禀告:“虎肉已熟,肴撰素斋俱已齐备,请老爹安席。”鲍自安分付拿酒,设了三席:两席荤席,一席素席。首坐花振芳,二坐任正千,三坐巴龙,四坐巴虎,五坐巴彪,六坐巴豹,七坐骆宏勋;主席是鲍自安相陪,消安师徒但在素席。酒过数巡,肴上几味,只见荤席上,家人捧上了两大盘虎肉。花老问起来历,鲍自安将昨晚睡后,“小女与骆大爷比武,骆大爷躲上空山,相遇消安师徒,力擒三虎;今夜我至三官庙,相邀来舍”的情由说了一遍。又道:“任大爷同巴氏贤昆仲,老拙相请还怕不至!只你这孽障眼光偏长,今日弄一稀珍之物,并不能偏你。”花老道:“这还算你孝顺我老人家!我未至,你就办此异味候我。”大家笑了一回。虎肉比牛肉膻,任、骆二人不过些微动动,就不能吃了。他六位英雄吃了两盘,又添两盘,好不利害。三只虎肉被鲍自安家中一顿食,早已完了。
酒饭已毕,大家起来散坐。花振芳同鲍自安走至这一边,遂将今来特为女儿姻事之语告诉一番,叩烦鲍自安同任正千作伐,鲍自安应允。遂与任正千约同做媒的话,邀骆宏勋至外言之。骆宏勋道:“我向日已经回过:待完过正室之后再议。今日怎又谆谆言之?”任正千道:“世弟不知,花小姐感你四望亭救命之恩,立誓终身许你。见你不允,一旦气闷于心中,又兼四望亭惊吓过,回家得了大病,无论寤寐之间,总言世弟大恩难报。花老夫妇见女儿终身决意许你,宽慰女儿道,得愚兄病好,央我作媒,保亲必成!花小姐知愚兄与世弟不啻同胞,言无不听,以此稍开心怀,而病势痊可。今值愚兄贱恙痊可,携同巴氏造府,不辞千里而来,二议其亲,世弟从之为是也!”鲍自安道:“任大爷之言甚是有理。今天下英士多多,花老父女之意在大驾身上,三番二次登门相求,此乃前缘天意也,骆大爷当三思之!”骆宏勋道:“蒙情做媒,二公之意不薄我矣!但妻妾之事非我志也。烦二公说道老爹:或桂家女儿今日死了,我则聘他女儿为妻,如今欲我应承,万万不能。”回言毕,复同进客厅。
鲍自安邀出花振芳,先将骆宏勋决绝之言相告。把个花振芳气得面黄唇白,说道:“这个小畜生,好不识抬举!你既不允,谅我女儿必是一死;我女既死,我岂肯叫你独生!我将十三省内,弄十三件大案在小富生身上,看他知我的利害!”鲍自安忙止道:“不可,不可!若此一举,令爱皆有性命之忧:既爱此人,又何忍杀他!小小年纪,又是公子性格,那里比得你我经过大难。依我之见……”便附花老之耳说道:“此事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把他摆布了,那时不怕他不登门求亲!两命无亏,终成好事。据你看,使得使不得?”花振芳闻得鲍老之言,改忧为喜,说:“此计可好!”二人复又来至客厅,与众谈论自若,一毫不形于脸。
及至中饭时摆中饭,仍是两席荤,一席素,一同饮酒。饮酒之间,鲍自安向花振芳道:“你向日在定兴,怎样劫救任大爷?你可从头细细禀我知道,如若有功,自有重赏。”花振芳道:“我的儿,听我道来!”遂将二更相约捉奸,回庙看火失信;次日任正千大爷被诬,夜间劫救,及至西门复至王伦家杀奸,一时慌迫,竟错杀二人,西门挂头被人看见,急缒下城,雇夫子抬至山东,说了一遍。消安极口称赞,道:“难得!难得!”鲍自安冷笑道:“据你说得津津有味,一个人劫禁牢,今古罕有之事。依我评来,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判打一二百嘴掌!”花振芳道:“你说我怎么有头无尾,有始无终?”鲍自安道:“侍立一旁,听我老人家教训。若说杀奸错误,因时迫忙,这不怪你。只是既然知错后,仍该将奸淫杀来!”花振芳道:“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挂头之时,天已发白;若再复杀,王家人等岂不知觉了!我有何惧?而任大爷身带重伤偃卧城脚的,若被捉,岂不反害任大爷不?”鲍自安道:“放屁!胡言!想等到天明事重,而杀奸事轻!这半年光景,还是日迫时促?你就该仍到定兴,将奸淫杀了,任大爷之冤始出,这就算有始有终也。劫牢之后,定兴自然差人赶拿,因你胆小,不敢再到定兴县了。你且说:我说的是与不是?”花振芳自想道:“彼时之迫,后来也该再去。怪不得今日这个老儿责备。”说道:“真正我未想得到此,不怪你责。”鲍自安笑道:“你既受教就罢了。任大爷与你相好,今日我既相会,也就不薄。前半截你既做了,后半截该是我办了。我明日到定兴走走,不独将奸夫淫妇杀之,还要将王伦家业尽皆盗来,以补任大爷之原业。”任正千道:“晚生何德,承二位老师关切,虽刻骨难忘!”花老道:“任大爷且莫谢他,只见他的口,未见他的手。待他一一照言做了,再谢他不迟!”鲍自安道:“我二人拍掌为赌:我能如言一一做来,你当着众人之面,磕我四个头;若有一件不全,我亦当众人之面,磕你四个头。何如?”二老正要拍掌,只见外边又走进二位英雄,众人皆站起身来相让。鲍自安道:“不敢惊动,此乃小婿濮天鹏。”濮天鹏一见骆宏勋在坐,连忙上前相谢赠金之恩。骆宏助以礼相答。又问:“那位英雄是谁?”濮天鹏道:“此乃舍弟濮天雕也。”宏勋立着见了礼。花老妻舅、消安师徒,素日尽皆认得,不要通名道姓,不过说声“久违了!”任正千乃系初会,便见礼通名。弟兄二人与众分宾主坐下两席。
鲍自安问道:“探听果系何人?”濮天鹏道:“乃定兴县人氏,姓王名伦,表字金玉。父是现任吏部尚书,叔是现任礼部侍郎。因目前初得职,初任嘉兴府知府。眷属只带了一个爱妾贺氏,余者家奴十数人,家人倒有二十多丁。早饭时尚在扬州,大约今晚必至江边。故速速回家,禀爷知道!”任正千听得“爱妾贺氏”四个字,不觉面上发赤起来。鲍自安得意道:“花振芳,你看我老人家的威力如何?正要打点杀他,不料他自投我手,岂不省我许多工夫!且先将奸淫捉获,后边再讲盗他家财!”又对濮天鹏道:“任大爷、骆大爷,乃是世兄弟;骆大爷又是你之恩人,一客不烦二主,吃饭之后,少不得还劳贤婿过江,将奸淫捉来!只对水手说,至江心不必动刀动枪,将漏子拔开,把一伙男女送入江中。要把奸夫淫妇活捉将来,叫任大爷处治。任大爷之怨气方才得伸,而骆大爷之恩,你亦报答了也!”濮天鹏满口应承。任、骆二人回道:“濮姑爷大驾方回,又烦再往,晚生心实不安,奈何?”鲍自安道:“当得,当得!”众人因有此事,都不肯大饮,连忙用饭。吃饭之后,濮天鹏起身要往后边去,鲍自安叫回,道:“还有一句话对你讲:‘君子不羞当面’,你晓得昨晚金花前来与骆大爷比试?”便告诉濮天鹏一遍。“我此刻当面言明,不过要明骆大爷之教,并无他意,勿要日后夫妻争闹至门,此乃我们之短!”濮天鹏满面带红,往后去了。有诗为证,诗曰:爱婿须向内情看,只因女过不糊含。
今朝说破胸襟事,免得夫妻后不安!
进了后边,夫妻相见,自古道新婚燕尔,两相爱慕,自不必言矣。濮天鹏见天色将晚,恐误公差,虽然是难舍难分,不敢久恋。遂连忙来至厅前,告别众人赶过江不言。且言鲍自安向众人道:“诸公请留于此,专等佳音!”又分付濮天鹏道:“千万莫逃脱奸淫!”濮天鹏答应“晓得!”独自出门过江去了。得意老儿授计去,专候少刻佳音来。毕竟王伦、贺氏被濮天鹏捉来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宏勋私地救孀妇
却说鲍自安遣了濮天鹏去后,大家叙谈了一会,将晚,又摆夜宴。众人皆因有此事,总不肯大饮,鲍自安亦不谆劝。消安师徒告别回庙,鲍自安分付列铺,尽皆此地宿歇。次日起身,用了些点心。及至早饭时节,又摆早筵。饮酒之间,鲍自安得意道:“此时小婿也该回来了!”又叫花振芳道:“此刻小婿捉了奸夫淫妇回来,任大爷之事也算完了一半;所缺者家业未来,你先与我老人家磕两个头,待复了任大爷之家业,再磕那两个头。”花振芳道:“昨日原说在定兴做完这些事,我才算输;今他自来,就便捉擒,非你之能也,何该磕头之处!”鲍自安道:“该死,这牲口!事还在那里未来,今就改变了!”任大爷道:“二位老师所赌者,乃晚生之事,理该晚生叩谢!”
大家在谈论,只见濮天鹏走进门来。鲍自安忙问:“事体如何?”濮天鹏道:“昨晚过江,等至更余,总不见到。遂着人连夜到扬州打探。回来说:‘南京军内系他亲叔。昨日早饭后,自仪征到南京拜亲,从那一路往嘉兴去了。’故今早过江来,禀老爷知道!”鲍自安闻得此言,好不扫兴,紧皱眉头,不言不语,坐在一边思想。花振芳道:“幸而方才我未磕头,倘若磕了头,我老人家的债是惹不得的:一本三利,还未必是我心思。想你过于说满了!”鲍自安道:“你且莫要笑,我既然说出,一定要一一应言。不过他二人阳寿未终,还该多活几日,终是我手中之物,还怕他飞上天去?为今之计,无有别说,贤弟还有昨日所言之事,请驾自便。任大爷、骆大爷同小婿兄弟二人,再带十个听差的,坐大船二只,伺候同到嘉兴走走。我素知嘉兴府行左首,有个普济庵,甚是宽阔。你众人到嘉兴之时,将船湾在河口,你等十五人借庵宿歇,以便半夜捉住奸夫淫妇上船,将他细软物件一并带着。屈指算来,往返也不过十日光景。”又道:“任大爷莫怪我说:你进城时候,将尊容略遮掩些,要紧!要紧!恐他人惊疑。”说话之间,饭已捧来,众人用过。花老妻舅告辞,鲍自安也不留。他向任正千说:“任大爷,嘉兴回来之日返回舍下,就说我等不日亦回!”又附耳说道:“到家只说那事已成,莫使我女儿挂怀!”任正千点头道:“是!”又向鲍自安耳边说道:“嘉兴回来,就叫任正千回山东去,省得在此漏信。”鲍自安答道:“晓得!”一拱而别。骆宏勋也只当他们各有私事,毫不猜疑。
回至厅上,商议去嘉兴之事。鲍自安叫了自家两只大船,米面柴薪,带足来回的食用,省得下船办买,被公人看出破绽。各人打起各人包裹,次日绝早上船,赶奔嘉兴去了。
及至嘉兴北门外,将船湾下,带了几个行李,余者尽存船上。一直来至府衙左首,果有一个大庙,门额上一个横匾,上有三个金字“普济庵”。众人进内一看,庙宇虽大,却无多少僧人。只有一个和尚,两个徒弟。徒弟俱皆小哩,不过二十上下,还有一个烧火的道人。濮天鹏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