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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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义伤,弹剑慷慨,中情蕴结。”于是康献皇后诏报,遣使进重华为凉州牧。
是时御史俞归至凉州,重华方谋为凉王,不肯受诏,使亲信人沈猛谓归曰:“我家主公奕世忠于晋室,而不如鲜卑矣。台加慕容皝燕王,今甫授州主大将军,何以加劝有功忠义之臣乎!明台今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大夫出使,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归对曰:“王者之制,异姓不得称王;九州之内,重爵不得过公。汉高一时王异姓,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旧体也。故王陵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伐之。’至于戎狄,不从此例。春秋时吴楚称王,而诸侯不以为非者,盖蛮夷畜之也。假令齐鲁称王,诸侯岂不伐之!故圣上以贵公忠贤,是以爵以上公,位以方伯,鲜卑北狄,岂足为比哉!子失问也。且吾又闻之,有殊勋绝世者亦有不世之赏,若今便以贵公为王者,设贵公以河右之众南平巴蜀,东扫赵魏,修复旧都,以迎天子,天子复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赏?幸三思之。”猛具宣归言,重华遂止。
重华好与群小游戏,屡出钱帛以赐左右。征事索振谏曰:“先王寝不安席,志平天下,故缮甲兵,积资实。大业未就,怀恨九泉。殿下遭巨寇于谅闇之中,赖重饵以挫勍敌。今遗烬尚广,仓帑虚竭,金帛之费,所宜慎之。昔世祖即位,躬亲万机,章奉诣阙,报不终日,故能隆中兴之业,定万世之功。今章奉停滞,动经时月,下情不得上达,哀穷困于囹圄,盖非明主之事,臣窃未安。”重华善之。
将受诏,未及而卒,时年二十七。在位十一年。私谥曰昭公,后改曰桓公,穆帝赐谥曰敬烈。子耀灵嗣。
耀灵字元舒。年十岁嗣事,称大司马、校尉、刺史、西平公。伯父长宁侯祚性倾巧,善承内外,初与重华宠臣赵长、尉缉等结异姓兄弟。长等矫称重华遗令,以祚为持节、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政。长待议以耀灵冲幼,时难未夷,宜立长君。祚先烝重华母马氏,马氏遂从缉议,命废耀灵为凉宁侯而立祚。祚寻使杨秋胡害耀灵于东苑,埋之于沙坑,私谥曰哀公。
祚字太伯,博学雄武,有政事之才。既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淫暴不道,又通重华妻裴氏,自阁内媵妾及骏、重华未嫁子女,无不暴乱,国人相目,咸赋《墙茨》之诗。
永和十年。祚纳尉缉、赵长等议,僭称帝位,立宗庙,舞八佾,置百官,下书曰:“昔金行失驭,戎狄乱华,胡、羯、氐、羌咸怀窃玺。我武公以神武拨乱,保宁西夏,贡款勤王,旬朔不绝。四祖承光,忠诚弥著。往受晋禅,天下所知,谦冲逊让,四十年于兹矣。今中原丧乱,华裔无主,群后佥以九州之望无所依归,神祇岳渎罔所凭系,逼孤摄行大统,以一四海之心。辞不获已,勉从群议。待扫秽二京,荡清周魏,然后迎帝旧都,谢罪天阙,思与兆庶,同兹更始。”改建兴四十二年为和平元年,赦殊死,赐鳏寡帛,加文武爵各一级,追崇曾祖轨为武王,祖寔为昭王,从祖茂为成王,父骏为文王,弟重华为明王。立妻辛氏为皇后,弟天锡为长宁王,子泰和为太子,庭坚为建康王,耀灵弟玄靓为凉武侯。其夜,天有光如车盖,声若雷霆,震动城邑。明日,大风拔木。灾异屡见,而祚凶虐愈甚。其尚书马岌以切谏免官。郎中丁琪又谏曰:“先公累执忠节,远宗吴会,持盈守谦,五十作载,苍生所以鹄企西望,四海所以注心大凉,皇天垂赞,士庶效死者,正以先公道高彭昆,忠逾西伯,万里通虔,任节不贰故也。能以一州之众抗崩天之虏,师徒岁起,人不告疲。陛下虽以大圣雄姿纂戎鸿绪,勋德未高于先公,而行革命之事,臣窃未见其可。华夷所以归系大凉、义兵所以千里响赴者,以陛下为本朝之故。今既自尊,人斯高竞,一隅之地何以当中国之师!城峻冲生,负乘致寇,惟陛下图之。”祚大怒,斩之于阙下。遣其将和昊率众伐丽靬戎于南山,大败而还。
太尉桓温入关,王擢时镇陇西,驰使于祚,言温善用兵,势在难测。祚既震惧,又虑擢反噬,即召马岌复位而与之谋。密遣亲人刺擢,事觉,不克。祚益惧,大聚众,声言东征,实欲西保敦煌。会温还而止。更遣其平东将军秦州刺史牛霸、司兵张芳率三千人击擢,破之。擢奔于苻健。其国中五月霜降,杀苗稼果实。
祚宗人张瓘时镇枹罕,祚恶其强,遣其将易揣、张玲率步骑万三千以袭之。时张掖人王鸾颇知神道,言于祚曰:“军出不复还,凉国将有不利矣。”祚大怒,以鸾妖言沮众,斩之以徇,三军乃发。鸾临刑曰:“我死不二十日,军必败。”时有神降于玄武殿,自称玄冥,与人交语。祚日夜祈之,神言与之福利,祚甚信之。祚又遣张掖太守索孚代瓘镇枹罕,为瓘所杀。玲等济河未毕,又为瓘兵所破。仍旧单骑奔走,瓘军蹑之。祚众震惧。敦煌人宋混与弟澄等聚众以应瓘。赵长、张璹等惧罪,入阁呼重华母马氏出殿,拜耀灵庶弟玄靓为主。揣等率众入殿伐长,杀之。瓘弟琚及子嵩募数百市人,扬声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到城东,敢有举手者诛三族。”祚众披散。琚、嵩率众入城,祚按剑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战。祚既失众心,莫有斗志,于是被杀。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国内咸称万岁。祚篡立三年而亡。
玄靓字元安。既立,自号大都督、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赦其国内,废和平之号,复称建兴四十三年。诛祚二子,以张瓘为卫将军,领兵万人,行大将军事,改易僚属。
有陇西人李俨,诛大姓彭姚,自立于陇右,奉中兴年号,百姓悦之。玄靓遣牛霸率众讨之,未达,而西平人卫綝又据郡叛。霸众溃,单骑而还。瓘先欲征綝、以兄珪在綝中为疑,綝亦以弟在瓘中,故彼我经年不相伐。西平人郭勋解天文,不应州郡之命,綝礼聘之。勋曰:“张氏应衰,卫氏当兴,岂得以一弟而灭一门,宜速伐瓘。”綝将从之。瓘遣弟琚领大众征綝败之。西平田旋要酒泉太守马基背瓘应綝,旋谓基曰:“綝击其东,我等绝其西,不六旬,天下可定,斯闭口捕舌也。”基许之。瓘遣司马张姚、王国将二千人伐基,败之,斩基、旋二人之首,传姑臧。
瓘兄弟强盛,负其勋力,有篡立之谋。辅国宋混与弟澄共讨瓘,尽夷其属,玄靓以混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假节,辅政。混卒,又以澄代之。玄靓右司马张邕恶澄专擅,杀之。遂灭宋氏,玄靓乃以邕为中护军,叔父天锡为中领军,共辅政。
邕自以功大,骄矜淫纵,又通马氏,树党专权。国人患之。天锡腹心郭增、刘肃二人,并年十八九,因寝,谓天锡曰:“天下事欲未静。”天锡曰:“何谓也?”二人曰:“今护军出入,有似长宁。”天锡大惊曰:“我早疑之,未敢出口。计当云何?”肃曰:“政当速除之耳。”天锡曰:“安得其人?”肃曰:“肃即是也。”天锡曰:“汝年少,更求可与谋者。”肃曰:“赵白驹及肃二人足以办之矣。”于是天锡从兵四百人,与邕俱入朝,肃与白驹剔刀鞘出刃,从天锡入。值邕于门下,肃斫之不中,白驹继之,又不克,二人与天锡俱入禁中。邕得逸走,因率甲士三百余人反攻禁门。天锡上屋大呼,谓将士曰:“张邕凶逆,所行无道,诸宋何罪,尽诛灭之?倾覆国家,肆乱社稷。我不惜死,实惧先人废祀,事不获已故耳。我家门户事,而将士岂可以干戈见向!今之所取,邕身而已。天地有灵,吾不食言。”邕众闻之,悉散走,邕以剑自刎而死。于是悉诛邕党。
玄靓年既幼冲,性又仁弱,天锡既克邕,专掌朝政,改建兴四十九年,奉升平之号。兴宁元年,骏妻马氏卒,玄靓以其庶母郭氏为太妃。郭氏以天锡专政,与大臣张钦等谋讨之。事泄,钦等伏法。是岁,天锡率众入禁门,潜害玄靓,宣言暴薨,时年十四。在位九年。私谥曰冲公,孝武帝赐谥曰敬悼公。
天锡字纯嘏,骏少子也,小名独活。初字公纯嘏,入朝,人笑其三字,因自改焉。玄靓死,国人立之,自号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遣司马纶骞奉章请命,并送御史俞归还京都。太和初,诏以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
天锡数宴园池,政事颇废。荡难将军、校书祭酒索商上疏极谏,天锡答曰:“吾非好行,行有得也。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玩芝兰,则爱德行之臣;睹松竹,则思贞操之贤;临清流,则贵廉洁之行;览蔓草,则贱贪秽之吏;逢飚风,则恶凶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庶无遗漏矣。”
羌廉岐自称益州刺史,率略阳四千家背苻坚就李俨。天锡自往讨之,以别驾杨遹为监前锋军事、前将军,趣金城。晋兴相常据为使持节、征东将军,向左南,游击将军张统出白土,天锡自率三万人次仓松,伐俨。俨大败,入城固守,遣子纯求救于苻坚。坚使其将王猛救之。天锡败绩,死者十二三,天锡乃还。立子大怀为世子。
自天锡之嗣事也,连年地震山崩,水泉涌出,柳化为松,火生泥中。而天锡荒于声色,不恤政事。初,安定梁景、敦煌刘肃并以门胄,总角与天锡友昵。张邕之诛,肃、景有勋,天锡深德之赐姓张氏,又改其字,以为己子。天锡诸子皆以大为字,故景曰大奕,肃曰大诚。废大怀为高昌公,更立嬖子大豫为世子,景、肃等俱参政事。人情怨惧,从弟从事中郎宪切谏,不纳。
时苻坚强盛,每攻之,兵无宁岁。天赐甚惧,乃立坛刑牲,率典军将军张宁、中坚将军马芮等,遥与晋三公盟誓,献书大司马桓温,克六年夏誓同大举。遣从事中郎韩博、奋节将军康妙奉表,并送盟文。博有口才,温甚称之。尝大会,温使司马刁彝嘲之,彝谓博曰:“君是韩卢后邪?”博曰:“卿是韩卢后。”温笑曰:“刁以君姓韩,故相问焉。他自姓刁,那得韩卢后邪!”博曰:“明公脱未之思,短尾者则为刁也。”一坐推叹焉。
太元元年,苻坚遣其将苟苌、毛当、梁熙、姚苌来寇,渡石城津。天锡集议,中录事席仂曰:“先公既有故事,徐思后变,此孙仲谋屈伸之略也。”众以仂为老怯,咸曰:“龙骧将军马达,精兵万人距之,必不敢进。”广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章与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疑谋曰:“马达出于行阵,必不为用,则秦军深入。吾相与率三郡精卒,断其粮运,决一朝命矣。”征东常据亦欲先击姚苌,须天锡命。天锡率万人顿金昌城。马达万人逆苌等,因请降,兵人散走。常据、席仂皆战死。司兵赵充哲与苌苦战,又死。中卫将军史景亦没于阵。天锡大惧,出城自战,城内又反。天锡窘逼,降于苌等。初,天锡所居安昌门及平章殿无故而崩,旬日而国亡。即位凡十三年。自轨为凉州,至天锡,凡九世,七十六年矣。苻坚先为天锡起宅,至,以为尚书,封归义侯。
坚大败于淮肥时,天锡为苻融征南司马,于阵归国。诏曰:“昔孟明不替,终显厥功,岂以一眚而废才用!其以天锡为散骑常侍、左员外。”又诏曰:“故太尉、西平公张轨著德遐域,世袭前劳。强兵纵害,遂至失守。散骑常侍天锡拔迹登朝,先祀沦替,用增矜慨,可复天锡西平郡公爵。”俄拜金紫光禄大夫。
天锡少有文才,流誉远近。及归朝,甚被恩遇。朝士以其国破身虏,多共毁之。会稽王道子尝问其西土所出,天锡应声曰:“桑葚甜甘,鸱鸮革响,乳酪养性,人无妒心。”后形神昏丧,虽处列位,不复被齿遇。隆安中,会稽世子元显用事,常延致之,以为戏弄。以其家贫,拜庐江太守,本官如故。桓玄时,欲招怀四远,乃用天锡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寻卒,年六十一。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史臣曰:长河外区,流沙作纪,玉关悬险,金城负固,有苗攸窜,帝舜投而不羁;渠搜是居,大禹即而方叙。世逢多难,婴五郡以谁何;时遇兵凶,阻三边而高视。虽非久安之地,足为苟全之所乎!周公保之而立功,士彦拥之布延世。挚虞观象,记洪灾之不流;侯瑾觇泉,知霸者之斯在。匪唯地势,抑亦有天道歙!茂、骏、重华资忠踵武,崎岖僻陋,无忘本朝,故能西控诸戎,东攘巨猾,绾累叶之珪组,赋绝域之琛賨,振曜遐荒,良由杖顺之效矣。祚以卑孽,阴倾冢嗣,播有茨于彤管,拟宸居于黑山,丁琪以切谏遇诛夷,王鸾以谠言婴显戮,境内云据,仇其窃名,卒致枭悬,自然之理也。纯嘏微弱,竟亡其众。奉身魏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