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奇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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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表金山寺僧众忙乱了一夜,到得天明,法海退了法,收起袈裟,回寺进入方丈。众僧问安已毕,法海对汉文道:“你妻小水淹镇江,浸死无数生灵,犯了弥天大罪,如今逃归清风洞躲避。此地亦非你久居之所,且你罪限已满,可以回乡。我有个师弟,在杭州灵隐寺做住持,我今修书一封付你带去,你可在他寺中亭清闲之福,免受红尘灾厄。”说罢,遂写书一封,付与汉文。汉文拜谢法海救命之恩,接过书,别了法海,取路下山。遥看镇江,尽是茫茫白土,料想徐家亦必遭此祸,心下好生凄惨。一路上饥餐渴饮,暮宿朝行不题。
再说白氏在洞思忆汉文,终日悲戚。小青近前劝道:“娘娘且免忧愁,待小婢前去金山寺打听相公消息,再行计较何如?”白氏点头依允。小青遂即驾云来到金山,摇身一变,变作飞蛾,飞入寺内,尽知汉文的情由。忙即飞身回转清风洞,将法海令汉文回杭州的情节细细述与白氏知道。白氏听见大喜,连忙同小青出洞,驾云往杭州而来。
二妖在云端,看见汉文行到杭州,地名叠木桥,遂即按落云头,一路迎来。叫声:“官人何往?”汉文举目一看,惊得魂不附体。白氏泪流满面,叫声:“官人,你听信邪言,疑妾为妖,妾共官人结发以来,数载经营,赞成家计,纵使妾果是妖,并无害你身体分毫,官人请自三思。”汉文道:“我今已出家了,你不须再来缠我。”白氏冷笑道:“官人,你真呆了。你要出家,许家宗脉责谁传续奉祀,且腹中孩子是你的骨血,官人纵不念夫妻之情,亦须念父子之爱。”说罢,悲啼起来。
汉文被他抓着根头,半晌无言,又想起数年恩爱,心中有些不忍起来。
小青近前叫道:“相公不须过疑,小姐因重名节,不肯失身他人。因你游玩金山,几日无见回家,主婢二人放心不下,亲往金山寻访相公。不料水涨,镇江满城受难,幸得我们同在金山,不致葬于鱼腹。但家园崩塌,我们进退两难。因前年相公在苏州受罪时,小姐私寄有数百金在杭州李姑爷处,如今思量无策,要回杭州,且喜天幸此处遇着相公。万望相公转回心意,不可辜负小姐一片苦心。”;汉文听罢,不觉心酸,叫声:“贤妻,愚夫一时蒙昧,误听秃驴邪言,错疑贤妻,望贤妻恕罪!”白氏牵住汉文的手,叫声:“官人若肯回心,不致妾有白头之叹,就是官人的仁慈了,何罪之有。”汉文大喜,叫声:“贤妻,我们如今要栖身何地?”白氏道:“官人,我们现有银两寄在李家姑丈处,如今同去他处,将银两图个生计,将来再作商量何如?”汉文道:“贤妻主意不差。”于是三人同归钱塘。
这一去,有分教:亲上加亲,仇里添仇。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一回 怒狠狠茅道下山 喜孜孜文星降世
诗曰:
避迹名山已有秋,栖云泊雾下兰舟。
金公木母冤难解,诞育文星拜冕旒。
且说许汉文被白氏小青两妖一敲一击,依旧相认,同归钱塘,搭船来到李家。正值公甫立在门首,汉文走到面前,公甫满心欢喜,连忙进内,叫声:“贤妻,你兄弟回来了。”许氏娇容听见,满心欢喜,三脚两步步出厅来。看见汉文同二个标致妇人立在厅前,汉文上前拜见姐姐。许氏道:“恭喜兄弟今日回家。这二个妇人是谁?”汉文道:“一个是弟妇白氏珍娘,一个是使女小青。”许氏道:“原来是妗娘。”白氏小青亦上前见礼。大家坐下,叙了一番离别之情。
许氏道:“兄弟,自你问罪出门去后,我晓夜难安,幸喜去冬接你消息,寄下银两,方知兄弟在苏如意。后来又闻缘事再配镇江,使我喜变为愁,今日且喜夫妻双双回来,莫大之幸。”
汉文正要回答,白氏恐他言语不对,忙向前应道:“姑娘,只因前年苏州当值,祖师圣辰,例应供列宝玩,是奴将先父遗下的宝器取与官人排设。继因官人生辰,复排厅中,不知何处强徒见宝动心,冒认引官,屈打成招,问罪镇江。奴只得收拾银两,托寄尊府,追随镇江服事。官人因元旦游玩金山,被妖僧法海所愚,要削发出家。奴家闻知,同丫环前去金山寻回官人,谁知镇江水涨,满城浸没,幸蒙天庇,奴在金山免获于难。今同官人回来,暂借姑娘尊府权且栖身,再作别置,望姑娘俯允。”许氏道:“兄弟,妗娘如此贤德,世间难寻,劝你休作无情之人。只是愚姐屋房狭小,姑且暂住若何?”公甫道:“不妨。此隔壁有二间房屋,甚然宽大,现在要卖,待我向他商议定价,以便成交。”汉文听罢大喜。
许氏即去治酒接风,分作两席,公甫同汉文在厅上,许氏同白氏、小青在房中,席中言谈,方知王员外已经身故,汉文想着前情,不胜感叹。及至席罢,公甫收拾外房暂与汉文等居住一宿。
天明,公甫取出原寄的银两,递与汉文。汉文道:“姐夫何须取出,可将此银为弟买置房屋家器,若有余剩,可作生计。”公甫道:“既是如此,我且收下,至一应事情,我去料理就是。”汉文道:“全仗姐夫扶持。”公甫笑道:“你我至亲,说哪里话。”遂将银子收入,即去寻问厝主,议论房屋,一说便成,遂即立券,兑交银两明白。公甫又去买置什物家器,办得件件周全,拣个黄道吉日,汉文搬移过去。公甫将用剩过的银两取付汉文,汉文十分称谢,与白氏商量,依旧开张药铺。两家门户相通,时常来往。
白氏因水淹镇江,误害生灵,每到夜间,在花园排设香案,焚香祷祝,冀消罪愆。
正是:
私心满望风浪静,谁料波涛又重来。
按下白氏慢表,再说陆一真人当日被白氏所辱,忿恨归山,修真学道。在山收一蜈蚣精为徒,一日,在洞中修炼,想道:蜈蚣法术已经精通,不免带他下山,前去报仇便了。遂唤声:“徒弟何在?”蜈蚣听见师父呼唤,上前应道:“师父,弟子在此,有何吩咐?”真人道:“贤徒,吾唤你出来非为别事,因我前年在苏州吕祖庙被青城山的白蛇精吊辱,此仇至今未报。如今白蛇现在杭州,我今要带你下山前去杭州,剪灭此妖,以雪前年之恨,你意若何?”蜈蚣踊跃道:“弟子愿同师父下山除妖报仇。”真人见说大喜,即刻同蜈蚣出洞,师徒二人驾云望杭州而来。
不消片刻光景,已到杭州,二人按下云头,就在城隍庙内安身。真人道:“贤徒,你去收除蛇怪,须当小心,相机而前,不可被他逃脱。”蜈蚣领命,驾云来到白氏花园内存身等候不题。
且说白氏看到更阑夜静,又到花园焚香祝祷,正要低头下拜,这蜈蚣看得亲切,飞身出来。白氏忽闻一阵腥风,抬头一看,惊得魂魄悠荡,跌倒在地。蜈蚣伸开嘴正要啄去,不防半空中来了白莺童子,因知白氏有难,奉菩萨佛旨,飞身而来。看见蜈蚣要下毒口,忙飞落云端,望蜈蚣头上只一啄,已啄去了半截身子,其余半截横倒在地,童子救了白氏,自回南海复旨去了。此时,小青在外,听见园中叫声,慌忙进来,见白氏倒在地上,着了一惊,连忙扶救醒白氏。问道:“娘娘因何如此?”白氏定了心神,方才应道:“小青,我适间入来,正要焚香下拜,不知何处来了一条大蜈蚣,钢牙利嘴,望我啄来,我惊倒在地,你怎生知道人来救我。”小青道:“我听见娘娘惊叫声音,因此入来,蜈蚣想已去了。”遂扶了白氏归房。
再表陆一真人在庙,不见蜈蚣回来,等得心焦,遂即驾云前来探视。忽见蜈蚣啄死在地,十分惊骇。这小青扶了白氏入房,翻身复入花园收拾香案,看见花下草边一条半截蜈蚣,正在惊疑,猛抬头,看见陆一真人立在云端。小青心下明白,纵上云头,骂道:“好泼道!前年我娘娘仁慈,不忍加害,饶你狗命。不思报恩,今日反同此孽蚣要来害我娘娘,天幸孽蚣自毙,不然几乎遭你毒手。”真人骂道:“孽畜!害我徒弟,仇上加仇。”小青大怒,飞剑劈面砍来。真人将手中麈尾劈面交还,二人斗上数合,小青解下青绫帕,祭在空中,化作一条捆仙绳,捆住了真人。遂命黄巾力士将真人丢在东洋大海去了。
小青收了青帕,按落云头,走入房来。叫声:“娘娘,原来是当年吕祖庙的陆一野道,同此孽蚣前来报仇,被小婢用青绫帕丢在东海去了。但不知何人来除这孽蚣,救了娘娘。”白氏掐指一算,叫声:“小青,原来是南海佛祖差白莺童子前来相救。”遂同小青出房,望空拜谢佛祖救命之恩。
白氏因受着这番惊恐,抱病在床,汉文着忙,早夜调治。许氏闻知,亦过来探视。进房坐定,许氏道:“妗娘玉体违和,妾身特来探候。”白氏道:“贱躯偶恙,动劳姑娘玉趾,何以克当。”小青捧茶入房,茶罢。许氏道:“妗娘孕体,今已弥月,须当加意调摄。但愿诞生男儿,接续许家宗枝。”白氏逍:“多谢姑娘金言。奴家闻知姑娘尊孕与奴同时,奴有一言奉禀,未知姑娘肯垂听否?”许氏笑道:“你我至亲,有何见教,妾无不依。”白氏笑道:“奴同姑娘孕期均满此月,若两家生男,结为兄弟,生女结为姐妹,倘若一男一女,结为婚姻,未知姑娘意下若何?”许氏喜道:“此乃美事,妾身乐从,一言为定,永无更改。”白氏正要回言,却好汉文走入房来,白氏遂将这段情由对汉文说明。汉文大喜道:“既承姐姐美情,弟有微物作订。”说罢,将手中玉圈脱落,付与许氏。许氏也拔头上金簪一枝,递与汉文,两边均各收下。
汉文留住姐姐,治酒相待。席罢,许氏辞别过去,将两家订亲的事共公甫说道始末,公甫听罢,亦欢喜无限。
正是:今朝共结丝罗庆,他日同承诰命荣。
话表白氏因病体未痊,又同许氏谈说多时,动了胎气,捱到夜间,腹痛起来。汉文同小青二人在房服伺,到三更子时,红光满室,文星降世。小青抱起,看是男儿,同汉文十分欢喜,扶了白氏上床,一夜忙到天明。公甫闻知,过来作贺。
到得三朝,家中开设喜筵,汉文请了姐夫并姐姐过来同饮喜酒。孩子取名梦蛟,字应元。座中欢饮,杯盘狼籍。公甫笑对汉文道:“阿妗既举玉麟,未知令姐若何?”汉文笑道:“姐夫,天从人愿,决然生女无疑。”合座大笑。
日暮席散,当夜,许氏过去,夜深腹痛,到得天明分娩,果然生女。公甫、许氏却也欢喜,以为应愿。汉文、白氏闻知,更加欢悦。汉文遂即办花红绫正,三朝送过姐夫家中,公甫收下,遂请汉文过去,同饮喜酒。女儿取名碧莲。席中,汉文对公甫道:“姐夫,弟说姐姐决然生女,今果谐愿。”公甫大笑,席罢散归。自此,两家连婚,更加亲热。谁知这白氏有分教:才离山虎,旋遭水龙。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二回 法海师奉佛收妖 观世音化道治病
诗曰:
玄门寂静碧花香,争奈愆尤透玉堂。
回首不堪悲欲泪,风清露冷忆刘郎。
话表法海禅师当日打发汉文回去,后来知他在中途又被二妖花言巧语迷惑,依旧相认,同回钱塘,不胜嗟叹。
一日,禅师在云房坐禅,定中,见一位尊者手持黄帖进入云房。叫声:“法海,吾乃西方尊者,奉我佛金旨而来,说现今文曲星官出世,将经弥月,令你前去钱塘,将钵盂收了白蛇,压在雷峰塔下,应他当日发誓之言。等待二十年后,文曲星成名得了敕封,回来祭塔,然后放他,方成正果。”说罢,冉冉而去。禅师定中稽首领了佛旨。落下禅床,吩咐大众道:“我下山云游,不久便回,你们须谨守清规,不可妄荡。”大众领命,禅师遂即带了钵盂、禅杖下山,纵起云头,来到钱塘,寄迹在灵隐寺不题。
光阴迅速,屈指梦蛟已届满月,家中不免预先整治喜筵,以待亲眷。此夜,白氏正抱梦蛟在怀,不觉心血来潮,遂即掐指一算,惊得魂不附体。忙叫道:“小青,我明日有大难临身,将若之何?”小青道:“娘娘素明遁甲之术,何不用法改禳,看能消除否?”白氏叹道:“但恐天数难逃,禳亦无益。”小青苦求再三。白氏道:“你可去花园内排设香案,待我前来祭禳便了。”小青领命,即去料理停当。白氏沐浴更衣,来到花园,披发仗剑,踏罡步斗,默念真言,焚香祷祝。祭禳已毕,焚化金帛,同小青回归房中。
正是:
祸福原系前生定,私心祷告亦徒然。
到得明朝,亲朋齐来庆贺,汉文欢迎,忙个不住。厅堂上正在喧杂之际,只见门外来了一位头陀,汉文定睛一看,却是金山寺法海禅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