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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李世民-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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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沉下脸,厉声说道:“谁再敢叫嚷出战,就立即斩首,定当不赦!”
  他坐在虎椅上一动不动,眼神里掠过野兽般的红光,脸上泛起了一层蓝青色。无形的杀气立即笼罩了整个军帐。众将领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秋风掀得帐篷角呼呼作响。
  在李世民的吩咐下,房玄龄火速起草了“严禁请战”的军令,随后向全军将士作了宣告。
  一个“斩”字说出口,像一把利剑,把唐军上层的一团和气给击穿了。它让请战的将军们非常尴尬,让刘文静和殷开山们脸红如血。它是多么地粗暴,简直太过分了。大家都在一个大锅里吃饭,用得着这般生硬么?可李世民那刀剑一般冰凉的神色分明是在说:用得着,必须如此。表面上,李世民似乎是一时冲动发狠,其实,这是他蓄谋已久的决断——他早就运筹好了,要在适当的时机,用这个“斩”字,把将领们和主帅之间在用兵打仗韬略上的不良争议一举砍掉,在军队上层建立起严明的、甚至是残酷的军法。从此,在军机大事的决断方面,大家不再是朋友与朋友的关系,而是主帅与部下的关系。部下们应该只被允许在限定的范围内发表不同意见,对于主帅已经作出的决断,必须没有二话地执行。
  上次五万唐军的惨死,已经使坚壁不战的韬略成了定论。如果还要围绕它争来争去,岂不是一群不明事理的混蛋。对,只有用混蛋来指他们,才算够劲。实际经验显示,一名将领对于战场上的冲杀可能组织得井井有条,但在事关全局的韬略上,他经常是一无所知却还想逞能。如果一名主帅不能清醒地认识到大多数将领在韬略上的缺陷,允许那些混蛋与你扯混理,没完没了地争论,那主帅毫无疑问也是个混蛋。在这战乱年代,将领做了混蛋,还没什么了不起;主帅如果做了混蛋,注定要带着大家一道走入绝路,还奢谈什么平定天下!一支军队,必须能够坚决地贯彻主帅的韬略决断,做到令行禁止。朋友们,对不起啦。跟得上的,向前走。跟不上的,就退下吧。五万将士的鲜血,不允许我还留在原地徘徊。
  军营外,宗罗目侯每日派人叫阵。那些挑战者十分张狂,骂出了很多难听的话,有的甚至跳起脚来,脱光上身,点着李世民的名字肆意辱骂。有些唐军忍不住气愤,又不敢破坏“不准射箭”的军规,就捡起石块扔过去打那些污言秽语的家伙,结果被军法官现场抓获。在李世民的指令下,几名扔石块的军士每人被痛打了四十军棍。
  见唐军巍然不动,宗罗目侯又派了几百名骑兵拉着骏马,来到离唐军营盘很近的地带嬉戏赌博。为了表示对唐军的轻蔑,健儿们甚至连盔甲都脱下了。但是唐军营垒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几名健儿为了激怒唐军,故意在营盘壕沟前面的空地上赛马。有一位矮个子每次都将同伴拉下一大截距离,他光着上身,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细肉,面部却瘦削得如同板刀。他驱马冲到营盘壕沟前时,居然没有勒住,而是一提缰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跃到宽阔的壕沟对面。又作势向第二道壕沟飞驰,临到沟前,却又硬生生将奔马停住,马儿昂首嘶鸣,就像要掉进壕沟一般,却依然稳落在沟边。矮个子拉马掉头驰骋,轻易便飞马过沟,向回表演起冲刺的动作。只见他向左跳下马背,从地上拣起一颗石子,手在马鞍边稍一着力,便飞身上马,没跑几步,又向右跳下。这样翻来复去,就像被粘在马背上永远掉不下去。健儿们在一旁发出阵阵喝彩声。
  “知道我正在想些什么吗?”李世民站在壁垒后面,对右边的房玄龄说道,“我在想,他们都将是我军不久以后的战利品,不仅指马,还有人!将来我军逐鹿中原,正需要这样精锐的骑兵打头阵,哈哈!”
  “您注意观察,对,就是那些骑兵身后,就是地上。”李世民又对左侧的屈突通说道,手指轻轻指点了几下。“您看见了什么?有点亮,嗨,您的眼睛有些花了,那是特号大弓,草原上射雕用的,看来他们都是一批好射手啊!”他扫视了一圈附近的将士。“敌人想装作没有盔甲保护,好引诱我们贪便宜,向他们射箭,然后他们使用大弓回击,肯定会给我军造成很大的杀伤。我军如果因此斗气发狠,派兵追杀这群射雕人,他就达到诱我出战的目的了!”
  在场的将士们都静静地听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位矮个子,他正站在奔驰的马背上表演杂耍。
  九月,东都乾阳殿。
  王世充将军看着在刀剑看护下的皇泰主,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先帝杨广的内疚,又有一种即将龙飞九五的亢奋。种种复杂的情愫像潮水一波一波地撞击着他的心灵,催生出绵绵不绝如同音乐般缠绵的悲情,令他的眼圈总是感到潮湿。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东都发生了血腥的政变,王世充作为最后胜利者掌握了东都的军政实权,他现在正秘密筹划着,要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打击目标就是他的老对手李密。
  几个月前,李密在与宇文化及作战时,每次打了胜仗,都派使者向皇泰主告捷。东都人都很高兴,王世充将军却郁郁寡欢,他在私下对部下说:“元文都之流,不过是些刀笔吏罢了,我看他们将来必定会被李密擒杀。再说,我军多次与李密交战,杀了人家父兄子弟,前后该有多少啊,一旦落到人家手中,咱们还会有命吗!”听了他的话,部下果然对李密产生了深深的戒惧。
  元文都得知王世充在对部队进行动员后,非常恐慌,便与卢楚、段达等人秘密筹划,想乘王世充入朝之际,设下伏兵将他诛杀。段达这个人生性懦弱,他早被王世充精悍的实力和阴森的气势吓坏了。只要一回想起那次在东门酒宴上所看见的王世充冰冷的眼神,他的心里便直打哆嗦,一旦失手就小命不保的忧虑,使他咬紧牙关,作出了秘密倒向王世充的选择。他暗中派女婿张志将元文都、卢楚等人的密谋告诉了王世充。王世充得知后,立即调集军队,抢先动手。
  七月十五日夜三鼓时分,王世充率领军队突袭含嘉门。元文都听说后,慌忙入宫,奉皇泰主登上乾阳殿,令羽林军闭门拒守。元文都亲自率领皇宫宿卫,想要从玄武门出去,从背后对王世充发动袭击。但长秋监段瑜声称一时找不到门钥,队伍不得不在门后停留了很长时间。不久天快亮了,元文都等不及,率军折回来,想从太阳门出去,刚刚退回乾阳殿,王世充已经从太阳门攻了进来,元文都身边的队伍一哄而散。
  王世充的内应段达令将军黄桃树上乾阳殿捉拿元文都。元文都对皇泰主说:“臣早晨死,晚上就会轮到皇上您了!”皇泰主恸哭着令侍卫将他送交黄桃树,他被送到兴教门王世充那里,王世充令军士用乱刀将元文都剁为肉泥。在此之前,卢楚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两人的儿子随后也都被全部抄斩。
  段达又假传皇泰主的诏令,开门迎接王世充进来。王世充先命令把宫殿侍卫全部换成自己的亲随,然后才到乾阳殿去晋见皇泰主。
  “你专权独断,擅杀大臣,却不曾向朕奏报,难道是为臣之道么!”皇泰主坐在龙椅上,神色严正地对王世充说道,“你要放纵手中的强力,可敢杀我!”
  “臣承蒙先皇提拔,才有今日,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王世充伏地叩头,流泪悲哭着说,“元文都等人包藏祸心,想召李密来危害社稷,痛恨臣不与他们合作,对臣妄加猜嫌;臣为了救命,才擅自行动,实在来不及秉奏。如果臣心里怀有非分之想,将来辜负了陛下,天地日月可以作证,臣必定满门抄斩,一口不留!”
  他哭诉时,眼泪在脸上流成几道小溪,话语从口中尖细地蹦跳而出,带着侃侃的韵律。
  十六岁的皇泰主被王世充表现的忠诚打动了,让宦官领他登上玉阶,和他谈了很久,随后又带他一起去见皇太后。王世充按照胡人的风俗解开头髻,披散头发,指天发誓,声称永远不敢对皇泰主产生贰心。皇太后和皇泰主都感到安心,于是任命他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
  王世充在掌握了东都的军政大权后,任用哥哥王世恽为内史令,让他控制宫内事务。王氏子弟分别统管着各部兵马。政务则被分成十块,交给同党担任主官。文武百官都听命于王世充,皇泰主只是拱手而坐,无所事事。
  当东都发生政变之时,李密正走在入朝参见皇泰主的路上。到了温县,他听说元文都等人已经被王世充诛杀,急忙返回金墉。他的内心很不情愿放弃历尽艰难才与东都达成的和解。就这个问题,他专门向了解东都内情的老师徐文远做了请教。
  年轻时代,在长安,李密曾经受教于儒生徐文远。徐文远近来担任了皇泰主的国子祭酒,一次他亲自出东都上山砍柴,被李密的部下抓住,徐文远声称魏公李密还是他的学生,于是被送到了李密那里。李密请徐文远向南坐在交椅上,自己以学生的身份向老师磕头。
  从徐文远的口中,李密得知,他的对手王世充也曾做过徐文远的学生,这真是一件奇异的巧合。现在,在王世充控制了东都之后,李密想听一下徐文远的判断,他是否该进入东都,以维系过去的协议?
  “世充也是我的门人,我怎不了解他?”徐文远拈着几根胡须,摇着头说,“他为人残忍褊狭,既然一朝掌握了大权,必定怀有非分的打算,将军前面的协议必须放弃了。不破世充,你不可入朝啊。”
  “开始我还以为先生是一介书生,不明实际事务,现在您坐在这里研判大计,又是多么通透啊!”李密接受了老师的意见,对徐文远更加敬重了。
  虽然心愿稍稍受挫,李密仍沉浸在云雾一般的骄傲和喜悦之中。看一看吧,王世充的主力早已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宇文化及强悍的返乡大军又被他摧残得不成形状,窦建德、孟海公等群雄也都向他俯首称臣。环顾山东,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对他产生较大的威胁。议事厅那张插满红旗的地图,标志着他作为四海盟主的疆域。凭着如此旺盛的势头,再进一步,他就可以与唐国皇帝李渊两雄并立了。他啊,没去细想,各地名义上归附的几十万军队,是不能当真的。他曾派房彦藻前去征召窦建德前来加盟,窦建德卑辞厚礼,假托北方有罗艺南侵,必须亲自捍御,横竖就是不来。一向轻躁的房彦藻带着窦建德送给李密的几车珍宝返程,半路上却被盗贼王德仁袭杀。当然,李密自己的兵力也有二三十万,但这些兵力,不少属于那些因缺粮而加盟过来的队伍,他们基本上都是“听调不听选”啊。一些新近归附的宇文化及旧部,也还没有真正融入大军的氛围。李密的起家之本——他的核心主力——老牌瓦岗军的实力,在与宇文化及进行的惨烈交战中已经严重受损,近乎伤筋动骨,成了半个残废。众多的精锐士卒和上好战马死在了童山战场,还有更多的人伤病在身。这一巨大的损失,使得军队内部原来被持续不断的胜利掩盖着的矛盾渐渐暴露了出来。自从杀掉翟让之后,李密同瓦岗老将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那不是一时的大度展示便可以消融或弥补的。人们埋怨他热衷于招降新附之众,而对于老功臣太过冷淡。比如单雄信,早在李密上瓦岗寨之时,他便已是瓦岗军三位主要首领之一,但后来投过来的裴仁基、郝孝德和孟让等人在官职、爵位上都一一超过了他,弄得他连头桌酒席都坐不上,可以想见他的心头是如何的不平,这是任何浮言虚辞都无法慰藉的。很多老将心中也都有类似的感觉。但是打硬仗靠的却是他们。在财政上,李密长久以来都没能化解物资匮乏的状况,大魏简直就不叫正规的政权,虽然三大粮仓里的粟米吃不完,但府库里却很少金银绸缎。将士们立下的战功长期得不到奖赏,家属生活依旧是那么贫寒,却要去面对一场接一场的血战,让人心里越来越厌烦。这些不满,再和翟让被冤杀搅在一块儿,像污毒一样,将人们的心田一块接一块地沤烂。于是在瓦岗军的官话之外,在瓦岗老将中间,又自发地产生出一种小圈子里的悄悄话。在那些悄悄话里,李密被描得又脏又黑。私下场合里,徐世对这些悄悄话是抵制的。但在一次酒宴上,他曾借着酒劲,把人们的一些不满公开对李密讲了,弄得李密很不舒服,当场就拉下了脸。事后,他对徐世也没见外,该重用还是重用,但徐世批评他的地方,也不见他有多少改变。徐世说了等于白说。矛盾和怨恨继续向纵深发展。李密对此却缺乏足够的敏感,他没有意识到这些离心因素可能引起的严重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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