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云-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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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要简短。璞鼎查又把伊里布找到兵船上来,强烈抗议满清政府暗中支持广州商人不去香港做买卖,成心让英国商人遭受损失!还说伊里布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存心和他做对!接着,璞鼎查还宣布,撤销那个决定,仍到广州贸易,英国人还要开进广州城。假如满清政府不能保证英国人的安全,英国政府还要用大炮解决问题。伊里布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回到广州卧床不起,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憋气,越想越不好办。他忧虑过度,一口鲜血吐到地上,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伊里布死后,耆英一面上奏朝廷,一面为伊里布操办丧事。同时,对外交涉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正在这个时候,道光皇帝的圣旨下来了,严厉斥责耆英办事无能,叫他采取有效措施,制止“刁民”胡行!耆英怎敢抗旨不遵?便立刻把广州的重要官员找来,秘密商讨对策。耆英首先传达了皇上的旨意,又说明了当前的情况,他主张采取暴力行动,拿升平社学开刀。由于事关重大,到会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表态。耆英大怒:“你们倒是说话呀!”众人还是保持沉默,耆英转脸问刘浔:“你是广州知府,是当地的父母官,事情又发生在你的治下,你就没有主见吗?”刘浔躬身施礼道:“制军大人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耆英不耐烦了:“有话就痛快点说,少要如此啰嗦!”“是,是。依卑职看来,遵旨办事,责无旁贷。粤民刁悍,已非一日。他们目无王法,肆意横行,实属罪大恶极,煞一煞他们的威风,实乃当务之急。不过,如何动手,还要讲究一些策略。否则,一旦促成大祸,后果可畏呀!”耆英捋着胡子听着,不住地点头:“你说的‘策略’二字,如何解释?”“回制军的话,卑职以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把领头的整治了,群龙无首,剩下那些碌碌之辈,自然就瓦解冰消了。”耆英把手一拍:“对极了,对极了!我问你,升平社学共有几个头领?”“两个。”“都是谁?”“何玉成,钱江。”耆英紧接着问道:“这两个人都是干什么的?”刘浔答道:“何玉成是广州三元里西坞的人,家资巨富,广有良田。此人中过武举,颇晓兵法,是老匹夫邝东山之徒。据说邝东山年前病故,几百名徒弟就归何玉成管了。此人原是平英团的骨干,在刁民之中,声望极高,故而当了升平社学的首领。钱江嘛,行踪甚是诡秘,此人是有来头的。卑职曾查访过,此人原籍浙江归安,教过书,做过行商。还干过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去年年初,他来到广州,认识了何玉成,结为至友。从此,他俩就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据卑职所知,钱江学识很深,精通文墨,而且嘴尖舌利,最能蛊惑人心,实在是个危险人物。据说升平社学的纲领,多出钱江之手。升平社学的一切活动,多出钱江之谋。若不早除,势必成为广州一害呀!”耆英听了,冷笑了一声:“这有何难,抓起来砍了!”刘浔答道:“制军大人明鉴,升平社学现有十万之众,视钱江、何玉成为瑰宝,依之焉如泰山。要公开将此二人斩首,不独在王法上交待不下去,还要捅出大乱子,决不能草率从事啊!”耆英听了,沉吟不语。广东巡抚徐广缙对刘浔说:“照贵府所谈,那只有听之任之了。”刘浔急忙欠身解释:“卑职决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稳中带狠……”耆英打断了刘浔的话:“我看这样吧,把何玉成、钱江交给你了,务必将他俩铲除。你可要干得干净利落呀!”刘浔听了,吓得一缩脖子,心中暗自骂道:耆英这个老狐狸,真会嫁祸于人哪!办好了,功劳是你们的;出了事儿,责任是我的。唉,这真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他有心不干吧,上命难违;于吧,又太冒风险。所以半晌没有回答。耆英等急了,把老脸往下一沉:“贵府为难了吗?”刘浔一看不好,马上来个顺风转舵,满脸赔笑地说:“不为难,不为难。卑职照办,照办。”耆英满意了:“老兄放心,天塌下来我顶着。事成之后,我保你换个顶戴。哈哈哈哈……”刘浔连连称是。
刘浔退出行辕,回到府衙,心中又气又恨。气的是升平社学不断闹事;恨的是耆英、徐广缙嫁祸于人,但又不敢抗拒。究竟怎样才能铲除钱江与何玉成呢?公开捕捉不行,暗中下毒手也无把握,把他急得五官都缩到一起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住地唉声叹气。他最宠爱的六姨太太前来劝他,他一反常态地把姨太太臭骂了一顿,赶出房去。剩下他一个人在屋里苦思冥想。他想啊,想啊,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对呀!我何不这般如此……
次日,刘浔用过早点,派人把三班都头萧朝贵唤来。只见他身高六尺,膀大腰粗,紫红脸膛,浓眉圆眼,鼻正口方,给人的印象是憨厚朴实,而又力大身强。刘浔想:让他担当重任,看来绝无差错!
萧朝贵被刘浔看愣了,站在地上,两眼发直。“萧朝贵!”刘浔叫了他的名字,他才明白过来,忙给刘浔施礼。刘浔眉开眼笑地说:“罢了。一旁坐下!”萧朝贵拱手说:“大人虎驾在此,小人怎敢就座?”刘浔听了一笑:“朝贵呀,你客气什么?现在是私人谈话,就不用拘于礼法了。”萧朝贵这才坐下。刘浔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朝贵呀,你不是外人,我有些话是不背着你的。你看钱江、何玉成这两个人怎么样?”萧朝贵听了一愣,不明白刘浔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想:莫非刘浔知道我和钱江、何玉成的关系了?
原来,萧朝贵与钱江、何玉成不是一般的关系。说起来,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呢!
萧朝贵,原籍广西武宣人,后迁广西桂平县,从小随父种山烧炭。十五岁时,对武术发生了兴趣,曾经拜了个师父,农闲时在家使枪弄棒,学得了一身好本领。他父亲有时也外出经商,他也常跟着去。前几年路过广东花县官禄布村,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洪秀全,一个叫冯云山。三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经常往来。每逢年节,萧朝贵都到花县做客。后来,他与洪秀全、冯云山结成了把兄弟。洪秀全居长,冯云山居次,萧朝贵排行老三。又过了两年,萧朝贵的父亲病故了,只剩下母子二人度日。遇上年景不好,生活很难维持。萧朝贵把母亲送到姑母家中,他自己便拾掇一下东西,到广州谋生,打算先维持一步,度过这个荒年。他原以为广州是个繁华地方,人口众多,店铺、作坊林立,凭自己这个二十多岁的壮汉子,又有一把力气,不愁找碗饭吃。哪知到了广州觅不见生活之路,就困在西关的小店里了。日久天长,欠下不少店钱。店主三天两头和萧朝贵索要店债,并对他说:“我们这个小店,可养不起闲人。再不给钱,咱们就到衙门辩理会。”逼得萧朝贵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并答应店主,在两天内一定把债还清。
第二天,萧朝贵饿着肚子来到广州西关,打算再碰碰运气。他往地上一蹲,等候有人雇用。结果蹲了多半天,也没有人雇他。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肚子咕噜噜直叫,便忍着饥饿,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去。他边走边想:凭自己堂堂六尺的男子汉,连口饭都挣不出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怪有人说,“钱难挣,屎难吃”呀!父亲在日,顶门立户,自己不当家,没觉出什么困难来,现在才知道吃饭难哪!见了店主我该怎么回答呢?唉!萧朝贵耷拉着脑袋,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
萧朝贵正往前走,猛听得一阵喝彩声:“练得好,再来一个!”接着,又是一阵掌声。他抬头一看,才知把道走错了,这儿不是西关,而是西北城角。在护城河边上,围着好几百人,那阵喝彩声和鼓掌声就是从这儿传来的。萧朝贵紧走几步,站在人群后边往里观看:见人群当中,有两个青年,一个手持花枪,一个拿着单刀,正在对打。萧朝贵特别喜爱武术,若不因为家境困难,说什么也不能中断。此刻他看见练武的,就把满腹惆怅忘掉了。他发现这两个年轻人武艺很平常,都是套子活,花架子,这种武艺中看不中用。等两个青年练完了,退到一旁。围观的人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这时,就听有个人哑着嗓子喊道:“我来练一练。”萧朝贵觉得,这一嗓子非常刺耳,便踮起脚根儿,探着脖子往里观看:只见场子中间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上还坐着四五个青年人,个个都光着膀子,下身穿着蹲裆滚裤,腰束板带,一看就知道是耍把式卖艺的。
这时候,这个哑嗓子人已从板凳后边转身出来。见此人四十岁左右,个儿矮小,肩膀横宽,四棱子脑袋,秃脑门子,脖子上盘条辫子,脸色黑里透红,抹子眉下一对蛤蟆眼,往外鼓鼓着,露出两道凶光,满脸连鬓胡子。他上身只罩一件白麻布坎肩,纽袢儿不系,露着肚皮,赤着两只胳膊,腰束牛皮板带,下身穿青缎子大叉蹲裆滚裤,足蹬一双千层底儿、实纳帮的鱼鳞洒鞋,两只手上戴着护腕。他撇着嘴儿,晃着脑袋,站在场子中间,双手一拱,扯着沙哑的嗓子说:“诸位,今天算来着了,方才由我的两个小徒弟练了几下,不值得您为他们叫好。初学乍练吗,没有什么真功夫。在下今天很高兴,想在诸位面前献丑。值好的话,您就叫叫好;不值好呢,您也别走,给我们师徒站脚助助威,我就感谢不尽啦!”这家伙说了一阵,便从一个徒弟手中接过一对练子锤。这对练子锤,锤头有碗口那么大,练子长约一丈。他把锤练子往脖子上一搭,对四外说:“请诸位往后闪闪,可别把您伤了。”说罢,就把双锤抡了几圈。围观的人不住地往后躲闪,引起一阵骚乱,霎时间,场子大了不少。
萧朝贵趁势挤进人群里,见这个哑嗓子,两手舞动双锤,走行门,迈过步,练起来了。只练得锤头挂风,呼呼直响。萧朝贵明白;他练的是一套“流星赶月”,看起来还有些真功夫,比他徒弟可强多了,不由暗中喝彩。哑嗓子练完,把锤收住,四外又是一片掌声,还有不少人往里扔钱。萧朝贵很不自然地往怀里摸了摸,连一文钱也没有,无可奈何地又把手放下了。哑嗓子很是高兴,叫徒弟把钱拣起来,把锤收好,一拱手说:“谢谢诸位赏脸。方才我不是说了吗,诸位今天算来着了,我今儿个不光练锤,还要练点儿新玩艺儿,拿出一点儿真功夫来。这可是朋友点出来的,要不我可不练。”说着,他把坎肩儿脱掉,把板带勒了勒,点手叫过一个徒弟。只见这个徒弟,从地上拿起一条铁棍,只有大拇指粗,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旁。哑嗓子接着说道:“练武之人,讲的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不会气功,不算是练武的。我自幼也练过气功,深知气功很不好学。我不敢说练到家了,今天我敢比量比量。咱们说练就练,诸位就上眼吧!”说着,他把身子微蹲,拉了个骑马蹲裆的架式,开始运气。他的徒弟手拿铁棍,来到他的身后,抡起铁棍,“嗐”的一声,奔哑嗓子后背就打。只听“砰!砰!砰!砰!”好似敲鼓一般。观众看了,掌声如雷。萧朝贵也不住呐喊喝彩,把还债这件事儿早忘掉了。
这个徒弟打完了哑嗓子的后背,又来到前面抡起铁棍,打他的前胸,还像方才那样,打一棍子,就起一个肉包。可见此人是有一些真功夫的。观众不断地往里扔钱。哑嗓子见好就收,重新站好。等徒弟把钱拣起来,把场子拾掇一下,哑嗓子又大笑道:“哈哈哈哈!我今儿个非常高兴。光这么练,也没有什么意思。现在呢,咱们换个花样,和大家打一个赌。”说着,他叫徒弟们推过一个石碾子来,看样子足有五六百斤。哑嗓子手指石碾说道:“我再举举这个玩艺儿,看看我的力量大小。我举完了,欢迎诸位捧捧场,请出一位两位的,也举一举,假如跟我一样,也举起来了,或者超过了我,没说的,我给五两银子的报酬。”说到这里,哑嗓子从一个徒弟手中拿过一块银子,托在掌中,往四周一晃。“看见没有,这是十足的纹银五两整,谁举起石碾,谁就拿走。”说完,“吧嗒”一声,把这块银子扔到地上,他活动活动筋骨,围着石碾子转了几圈儿,然后一下腰,伸双手把石碾子的两端抠住,腰眼儿一挺劲儿,双手往上一翻,嘴里说了声“起”,上身往后一仰,真把石碾子提到了胸前。接着,他用膝盖垫了一下,缓一口气儿,然后双膀较力:“嗐!”就把石碾子举过头顶。观众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好神力啊!”“真是大力士!”叫好声此伏彼起。哑嗓子把石碾子轻轻放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哈哈一笑:“诸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