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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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的面前,已经没有退路。于是,我入宫面见我的母亲娄太后。当时,我父亲的老臣赵道德正在座。他对我要当皇帝的请求大不以为然地说:“常山王殿下,您不效周公辅成王,而欲骨肉相夺,不怕后世之人骂你篡夺帝位吗?”
我母亲娄太后似乎也有些迟疑,就顺坡下驴,讲:“赵道德所言有理。”
离开之后,我和九弟等人商议,觉得必须劝服我们的母亲娄太后。傍晚时分,我们兄弟二人密见母后,流泪表示:
“天下人心未定,少帝懦弱,须早定名位。否则,倘若有人居心叵测,兴起动乱,国事大危!”
最终,我母亲长叹一声,诫嘱我说:“好吧,就让你当皇帝吧,不过,少帝高殷是你侄子,切切保全他的性命!”
于是,我母后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令,以我为皇帝,废少帝高殷为济南王,出居别宫。
我在晋阳即位,大赦,改元“皇建”。我母亲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原先的二嫂李氏称文宣皇后,出居昭信宫。
兄终弟及,不能说理不正,言不顺。
不过,内心之中,我也觉得对九弟长广王高湛有所亏欠。本来,我事前答应他做皇太弟。但父子家天下,即位之后,手下拥推,我就立自己的儿子高百年为皇太子。见九弟面色怏怏,我希望他能理解我的苦衷。为了酬答他,我让他坐镇邺城首都,全权把持大政。同时,我把侄子、废帝高殷也安置在邺城。
比起我二哥文宣帝,我少居台阁,明习吏事。即位之后,根本不敢荒怠,犹自勤励,革除时弊。我一改文宣帝旧政,孜孜不倦,以求使我大北齐蒸蒸日上。
当帝王很不容易,勤修如此,外间仍然佩服我的明察而讥讽我凡事亲力亲为的苛细,认为我没有帝王弘略气度。
无论如何,坐上这个帝位,我不敢有丝毫怠慢。
今年,晋阳的秋天不是很冷。野鸟和大雁,仍然按照往常一样的习惯南徙。天空中时时传来的凄切惊心的悲鸣,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秋日初寒的早晨,高空飘刮的凛冽北风,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我驻马晋阳的高岗,望着青灰色白茫茫的地平线。耀眼的夕照,使得烟雾朦胧的晋阳城染上了红金的颜色。
我手下的禁卫军骑士们的骏马不断小跑,鞍座咯吱咯吱响着,马蹄铁清脆、刺耳地踏在石板路上,让人心惊。
通往邺城的大道,往南伸延开去。茂密的棕褐色树林蜿蜒旋转,总是有野兔在草丛中跳闪。这些草丛中的动物,有些身上长着奇异的花纹,皮毛竟然有火红色的。
二十二 罪孽与沉沦(4)
仰望新月,闪亮如钩,耀眼华丽地点缀在北国的天空上。
难得的休闲小憩,我心中却不能平静。治理国家,大事小事,事事烦心。
我的侄子,废帝济南王高殷,如今人在邺城。据望气者讲,邺中有天子气,且气焰腾天。假如我的侄子被一些大臣重新拥立为帝,东山再起,后事难以预料。
拿他怎么办,我忐忑不安。
平秦王高归彦每天都会劝我,让我想法除掉这个被废的侄子。
思虑再三,我派高归彦率兵去邺城,把高殷带来晋阳。这个侄子已经十七岁了。年纪越长,就越是威胁。
杀心渐炽。我心不安。
听从人讲,有僧人名慧可,常在邺城酒肆、屠门晃荡,食肉饮酒,肆无忌惮。有人质问他:“师父出家人,何做如此事?”慧可答言:“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早听说这个独臂僧人有大道行,于是我让人到邺城,把他带到晋阳,想把他供养在内宫,对他表达我心中的忏悔。
抱着赎罪的念头,我与他相见。
魏朝以来,佛法大盛。从道武帝开始,已经开始礼敬沙门。孝静帝的时候,魏朝分裂东西二魏,我父亲神武帝高欢迁都邺城,洛阳诸寺僧尼,也大批随同移邺,佛寺兴旺无比。我二哥文宣帝在位,尝延请高僧法常入内庭讲《涅槃经》,拜其为国师。现在,《十地》、《地持》、《楞伽》、《涅槃》等经论,在我们北齐广为流传。由于我母亲娄太后信佛,在邺都的大寺就有四千所,僧尼近八万人。而我大齐全境的寺院,共有四万余所,僧尼人数达二百多万。
天保七年①,西域乌苌沙门那连提黎耶舍来到邺都,我二哥文宣帝请他住在天平寺,任翻经三藏,还委任昭玄大统法上等二十余人监译,总共译出《大集月藏经》、《月灯三昧经》、《法胜阿毗昙心论经》等七部。其中,有个居士万天懿很有名,他原是鲜卑人,世居洛阳,师事婆罗门,擅长梵语,曾经自译《尊胜菩萨所问一切诸法入无量门陀罗尼经》。所有这些沙门、居士,我都见过,并给予他们大量施舍。
但是,与诸沙门相比,慧可更有名。他的师父,据说是洛阳著名的达摩禅师②。
想到我杀侄之举,见到慧可法师,我表示说:“我有罪恶,请大和尚为我忏罪!”
慧可袒胸露腹,傲然而坐:“将罪来,与汝忏。”
我惘然。又问:“人生苦短,为什么如此多烦恼?大师能否为我除去烦恼呢。”
慧可:“云何不生灭,世如虚空华?云何觉世间?云何说离字?离妄想者谁?云何虚空譬?如实有几种?几波罗密心?何因度诸地?谁至无所受?何等二无我?云何尔焰净?诸智有几种?几戒、众生性?”③
① 公元556年。
② 即菩提达摩,南天竺人。他游于嵩洛,居住在邺下等地,随地以禅法教人。道育、慧可两沙门对他竭诚侍奉。四五年后,达摩为他们的精诚所感,于是诲二人以“二入”、“四行”之法(二入,即理入、行入;四行,即一报怨行、二随缘行、三无所求行、四称法行),并以四卷《楞伽》授予慧可作为印证。达摩于东魏孝静帝天平年间在洛滨示寂,传说一百五十余岁。
③ 《楞伽经》内容。
二十三 空色色空何所有(1)
菩提树与娑罗树,无花与有花,都是佛祖曾经抚摸过的树。
我,慧可,俗姓姬,虎牢人①。年轻的时候,我做过儒生。曾经几时,易学深深吸引我,青灯荧荧,使得我努力钻研。后来,我顿悟出家,精研三藏内典。不惑之年,在嵩洛,我有幸得遇天竺沙门菩提达摩,尊礼他为师。
跟从达摩师苦学六年,我精究一乘妙旨。
民间传说,都讲我为了向达摩师学佛法,立雪中数天,且为表求学决心,自己雪中断臂,终于感动达摩。这些,都是俗家弟子以讹传讹。我的那只胳膊,有一次夜间走夜路,中途遇贼,为贼人砍断,并非我自己为了求法而自行断掉。②
我师父达摩,传我四卷《楞伽经》。通读过后,我终于悟道。人生根本之处,在于重视念慧,而不在语言表象。
“忘言忘念,无得正观”,此八字,常在我心。我深信,一切众生,皆具有同一真性。如能舍妄归真,就能达到凡圣等一的境界。
众生佛陀无别,乃我师达摩正传的心法。师父常常对我解释,无始以来的习气,造成了凡世间人们的沉迷,如果能够彻悟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舍离一切能取、所取的对立,就一定会达到无所分别的解脱境界。
自皇建二年③到天统五年④,这八九年间,我一直受北齐皇室供养。孝昭帝高演,本来是个不错的皇帝,毕竟业障不除,他竟然杀掉侄子高殷。仅过三旬,他就在打猎中惊兔伤肋。临死,他遗命其九弟高湛继位,并对他说:“你不要效仿我杀侄的行为,善待我儿子。”结果,业报在即,高湛有样学样,继位后不久就把孝昭帝的儿子高百年杀掉。
帝室血亲相残,北齐尤为常态。
《无量寿经》有云:“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数之自然,应期而行。殃咎追命,无得从舍。”可见,业报是自作自受,不能由第二者代替,而且循环往复,无法停歇。
十二因缘⑤,六道轮回⑥,超脱之法,只能通过至善修行达到。佛国世界,因因果果。帝王之家,余殃无常。
今日僧寺有客来。北齐的赵郡王高睿,小名须拔。他自幼就非常向慕佛法,常入佛寺与我谈法论道。
高睿这个人,北齐帝室至亲,乃神武帝的亲弟高琛的儿子。高琛色欲盛壮,因奸污其兄神武帝侍妾,被杖打身亡,年仅二十三岁。当时,高睿出生三旬不到。神武帝杀弟之后,特为后悔,就把侄子高睿养于宫中,恩同诸子。高睿生母,乃魏朝的华阳公主。高睿至孝,十岁时丧母,三日水浆不入口,哀感左右。在居丧期间,高睿尽礼拜佛,持佛像长斋,形销骨立。神武帝高欢崩逝的时候,思念伯父养育之恩,高睿哭泣呕血。文宣帝高洋受禅建国,作为至亲宗室,高睿被进封爵为赵郡王。
这位王爷,身长七尺,容仪甚伟。文宣帝天保二年,他外出为定州刺史,加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年仅十七岁的他,在州期间,留心庶事,纠摘奸非,劝课农桑,接礼民俊,所部大治。天保十年,高睿得加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
孝昭帝高演临崩,高睿以宗室之重,预受顾托,奉迎武成帝高湛于邺城,以功拜尚书令,摄大宗正卿。后来,他得拜司空,摄录尚书事。武成帝末年,进拜太尉。
这位赵王高睿,宗室勋贵,久典朝政,一直清真自守,誉望日隆。所以,当权的奸佞小人,对他非常忌惮。
怏怏之余,高睿自撰古代忠臣义士名言成书,名为《要言》。今日,他亲自把书送到佛寺,并与我讲谈佛法。
没有过多寒暄,高睿直入主题,问:
“大师,《楞伽经》中所讲的佛凡一体、染迷净悟的‘如来藏’,我思虑再三,总不得要义,可否为我宣讲之?”
“老衲非常欣慰。有王爷如此礼佛修道,追根寻源,诚为佛门幸事。
“‘如来藏’的藏,是‘胎藏’的意思。‘如来藏’,就是指如来在胎藏中。作为‘佛性’的别名,‘如来藏’突出了一切众生生来具有清净的如来法身,也就是说,人人皆可成佛。正如《楞伽经》卷一中讲:”如来藏自性清净……有时说空、无相、无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离自性、不生不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如是等句,说如来藏。‘
“经中卷四又说:”如来藏是善不善因。‘也就是说,自性清净的’如来藏‘,它也是’善不善因‘。’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识藏,生无明住地,与七识俱。此如来藏虽自性清净,客尘所覆故,犹见不净‘。这段话的意思是,’如来藏‘受到’无始‘以来的’虚伪恶习‘熏染,被’客尘‘烦恼所障蔽,从而变成了’识藏‘,与被染污的七识搅在一起。从此,’如来藏者,受苦乐,与因俱,若生若灭‘。也就是说,人在’苦乐‘之中生灭不息。因此,佛法修证,就必须将被熏习污染的’如来藏‘继续,再转变成清净的’如来藏‘。恰如《楞伽经》卷二而言:“一切自性习气,藏意识见习转变,名为涅槃。’
二十三 空色色空何所有(2)
“应该注意的是,这个‘如来藏’,并没有定相与实体。人我身心的一切现象,包括整个人生、宇宙世界,都是由五阴等相续流注不断、因缘和合、互为因果而形成的。……最终,所谓‘如来藏’,其实也不是指真有一个实在的‘如来藏’存在,这个词语的提出,只是如来说法时随缘开示的方法之一,原本是为了引导学人舍离不实的我见和妄想,迅速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所以,殿下您对‘如来藏’这个词语,同样也不可执著。”
我仔细为高睿解释道。
“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高睿似有所悟,喃喃自语。
我大加叹赏地说:“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愚人智人,从佛性来讲,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而‘如来藏’,本来就是澄明湛寂,因内外境风的吹荡,人本心寂然清净的本体,往往浪潮起伏,汹涌澎湃,颠狂妄生,便转生一切境界,无有止境。恰似《楞伽经》卷一所说,‘犹如猛风,吹大海水。外境界飘荡心海,识浪不断’。”
高睿点头不止。
“大师,《楞伽经》卷一中讲:”所谓一切法,如幻如梦,光影水月。‘弟子我思虑再三,还是不能完全弄懂其间深意。“高睿问。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殿下看到的,是由无明恶习熏染藏识而变现的虚幻现象。万法都如梦幻似的生灭灭生。一切诸法,本来空无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