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第4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说得很对,”她说。我们彼此说了这几句话后,便分道扬镳了。由于我没有机会再提起她或她妹妹了,我不妨在这儿说一下吧。乔治亚娜在婚事上得以高攀,嫁给了上流社会一个年老力衰的有钱男子。伊丽莎果真做了修女,度过了一段见习期后,现在做了修道院院长,并把全部财产赠给了修道院。
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外出回家的人是什么滋味,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但我知道,小时候走了很远的路后回到盖茨黑德府,因为显得怕冷或情绪低沉而挨骂是什么滋味。后来,我也知道,从教堂里回到罗沃德,渴望一顿丰盛的饭菜和熊熊的炉火,结果却两者都落空时,又是什么滋味。那几次归途并不愉快,也不令人向往,因为没有一种磁力吸引我奔向目标,不是离得越近越具诱人的力量。这次返回桑菲尔德是什么滋味,还有待于体味。
旅途似乎有些乏味——很乏味。白天走五十英里,晚上投宿于旅店。第二天又走五十英里。最初十二个小时,我想起了里德太太临终的时刻。我看见了她变了形相、没有血色的脸,听见了她出奇地走了样的声调。我默默地忆起了出丧的日子,还有棺材、棂车、黑黑的一队佃户和佣人——亲戚参加的不多——张开的墓穴、寂静的教堂、庄严的仪式。随后我想起了伊丽莎和乔治亚娜。我看见一个是舞场中的皇后,另一个是修道院陋室的居士。我继续思索着,分析了她们各自的个性和品格。傍晚时抵达某个大城镇,驱散了这些想法。夜间,我的思绪转了向。我躺在这远游者的床榻上,撇开回忆,开始了对未来的向往。
我正在回桑菲尔德的归途中,可是我会在那儿呆多久呢?我确信不会太久。在外期间,费尔法克斯太太写信告诉我,府上的聚会已经散去,罗切斯特先生三周前动身上伦敦去了,不过预定二周后就返回。费尔法克斯太太推测,他此去是为张罗婚礼的,因为曾说起要购置一辆新马车。她还说,总觉得这不免有些蹊跷,罗切斯特先生尽想着要娶英格拉姆小姐。不过从大家说的和她亲眼见的来看,她不再怀疑婚礼很快就会举行。“要是连这也怀疑,那你真是疑心病重得出奇了。”我心里嘀咕着。“我并不怀疑。”
接踵而来的是这个问题,“我上哪儿去呢?”我彻夜梦见英格拉姆小姐,在活灵活现的晨梦中,我看见她当着我关上了桑菲尔德的大门,给我指了指另外一条路。罗切斯特先生袖手旁观——似乎对英格拉姆小姐和我冷笑着。
我没有通知费尔法克斯太太回家的确切日子,因为我不希望派普通马车或是高级马车到米尔科特来接我。我打算自己静静地走完这段路。这样,六月的某个黄昏,六时左右,我把自己的箱子交给饲马倌后,静悄悄地溜出乔治旅店,踏上了通向桑菲尔德的老路,这条路直穿田野,如今已很少有人光顾。
这是一个晴朗温和却并不明亮灿烂的夏夜,干草工们沿路忙碌着。天空虽然有云,却仍有好天气的兆头。天上的蓝色——在看得见蓝色的地方——柔和而稳定,云层又高又薄。西边也很暖和,没有湿润的微光来造就凉意——看上去仿佛点起了火,好似一个祭坛在大理石般雾气的屏障后面燃烧着,从缝隙中射出金色的红光。
面前的路越走越短,我心里非常高兴,高兴得有一次竟停下脚步问自己,这种喜悦的含义何在,并提醒理智,我不是回到自己家里,或是去一个永久的安身之处,我是到一个亲密的朋友们翘首以待、等候我到达的地方。“可以肯定,费尔法克斯太太会平静地笑笑,表示欢迎,”我说,“而小阿黛勒会拍手叫好,一见我就跳起来,不过你心里很明白,你想的不是她们,而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并不在想你。”
但是,有什么比青春更任性吗?有什么比幼稚更盲目呢?青春与幼稚认定,有幸能再次见到罗切斯特先生是够令人愉快的,不管他见不见我,并且补充说:“快些!快些!在还能做到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只要再过几天,至多几星期,你就与他永别了!”随后我抑制住了新的痛苦——我无法说服自己承认和培育的畸形儿——并继续赶路了。
在桑菲尔德的草地上,他们也在晒制干草呢,或者更确切些,我到达的时刻,农夫们正好下工,肩上扛着草耙回家去。我只要再走过一两块草地,就可以穿过大路,到达门口了。篱笆上长了那么多蔷薇花!但我已顾不上去采摘,巴不得立即赶到府上。我经过一棵高大的蔷薇,叶茂花盛的枝桠横穿过小径。我看到了窄小的石头台阶,我还看到——罗切斯特先生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和一支铅笔,他在写着。
是呀,他不是鬼,但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一时我无法自制。那是什么意思?我未曾想到一见他就这么颤抖起来——或者在他面前目瞪口呆,或者动弹不得。一旦我能够动弹,我一定要折回去,因为没有必要让自己变成个大傻瓜,我知道通往府上的另一条路。但是即使我认得二十条路也没有用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我。
“你好!”他叫道,丢开了书和铅笔。“你来啦!请过来。”
我猜想我确实往前走了,尽管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我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而一味切记着要显得镇定,尤其要控制活动的面部神经——而它却公然违抗我的意志,挣扎着要把我决心掩饰的东西表露出来。但我戴着面纱——这时已经拿下。我可以尽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可是简·爱?你从米尔科特来,而且是走来的?是呀——又是你的一个鬼点子,不叫一辆马车,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咔嗒咔嗒穿过街道和大路,偏要在黄昏薄暮,偷偷来到你家附近,仿佛你是一个梦,是一个影子。真见鬼,上个月你干了些什么?”
“我与我舅妈在一起,先生,她去世了。”
“道地的简·爱式的回答!但愿善良的天使保护我吧!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从死人的住所来的,而且在黄昏碰见我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告诉我。要是我有胆量,我会碰碰你,看你是实实在在的人,还是一个影子。你这精灵呀!——可是我甘愿去沼泽地里捕捉五色的鬼火。逃兵!逃兵!”他停了灯刻后又补充说:“离开我整整一个月,己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敢担保!”
我知道,与主人重逢是一件乐事,尽管备受干扰,因为我担心他快要不再是我的主人,而且我也明白我对他无足轻重了。不过在罗切斯特先生身上(至少我认为)永远有着一种使人感染上愉快的巨大力量,只要尝一尝他撒给象我这样离群孤鸟的面包屑,就无异于饱餐一顿盛宴。他最后的几句话抚慰了我,似乎是说,他还挺在乎我有没有把他给忘了呢,而且他把桑菲尔德说成是我的家——但愿那是我的家!
他没有离开石阶,我很不情愿要求他让路。我立刻问他是不是去过伦敦了。
“去了,我想你再看一眼就看出来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在一封信里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我去干什么了吗?”
“呵,是的,先生!人人都知道你的伦敦之行。”
“你得看一看马车,简,告诉我是不是你认为它完全适合罗切斯特太太。她靠在紫色的软垫上,看上去像不像波狄西亚女王。简,但愿我在外貌上同她更般配一点。你是个小精灵,那现在你就告诉我——能不能给我一种魔力,或者有魔力的药,或是某种类似的东西,使我变成一个英俊的男子?”
“这不是魔力所能为的,先生,”我心里又补充道,“一个亲切的眼神是最需要的魔力,由此看来,你已经够漂亮了,或者不如说,你严厉的神情具有一种超越美的力量。”
罗切斯特先生有时有一种我所无法理解的敏锐,能看透我没有表露的思想,眼下他没有理会我唐突的口头回答,却以他特有而少见的笑容,朝我笑笑。他似乎认为这种笑容太美妙,犯不着用于一般的目的。这确实是情感的阳光——此刻他将它撒遍我周身。
“走过去吧,珍妮特,”他说着空出地方来让我跨过台阶。“回家去,在朋友的门槛里,歇歇你那双奔波不定、疲倦了的小脚吧。”
现在我该做的不过是默默地听从他罢了,没有必要再作口头交谈。我二话没说跨过石阶,打算平静地离开他。但是一种冲动攫住了我——一种力量使我回过头来。我说——或是内心的某种东西不由自主地替我说了:
“罗切斯特先生,谢谢你的关怀。回到你身边,我感到出奇地高兴,你在哪儿,那儿就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
我走得那么快,甚至就是他要追赶也追赶不上。小阿黛勒一见我乐得差点儿疯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照例以一种朴实的友情接待了我。莉娅朝我笑笑,甚至连索菲娅也愉快地对我说了声“bonsoir”我感到非常愉快。你为自己的同类所爱,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他们增添了快慰时,你的幸福是无与伦比的。
那天晚上,我紧闭双眼,无视将来;我塞住耳朵,不去听“离别在即,忧伤将临”的频频警告。茶点过后,费尔法克斯太太开始了编织,我在她旁边找了个低矮的座位,阿黛勒跪在地毯上,紧偎着我。亲密无间的气氛,像一个宁静的金色圆圈围着我们。我默默地祈祷着,愿我们彼此不要分离得太远,也不要太早。但是,当我们如此坐着,罗切斯特先生不宣而至,打量着我们,似乎对一伙人如此融洽的景象感到愉快时——当他说,既然老太太又弄回自己的养女,想必她已安心,并补充说他看到阿黛勒是“preteacroquersapetitemamanAnglaise”时——我近乎冒险地希望,即使在结婚以后,他也会把我们一起安置在某个地方,得到他的庇护,而不是远离他所辐射出的阳光。
我回到桑菲尔德府后的两周,是在令人生疑的平静中度过的。主人的婚事没有再提起,我也没有看到为这件大事在作准备。我几乎天天问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否听说已经作出了决定。她总是给予否定的回答。有一回她说,她事实上已经问过罗切斯特先生,什么时候把新娘接回家来,但他只开了个玩笑,作了个鬼脸,便算是回答了。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有一件事更让人感到奇怪,他没有来回奔波,造访英格拉姆小姐。说实在,那地方位于本郡与另一个郡的交界之处,相隔仅二十英里,这点距离对一个热恋中的情人来说算得了什么?对于罗切斯特先生这样一位熟练而不知疲倦的骑手,那不过是一个上午的工夫,我开始萌生不该有的希望:婚事告吹,谣言不确,一方或双方都改变了主意。我常常观察我主人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伤心或恼恨之情,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他的面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愁容或怒色。在我与我的学生同他相处的时刻,要是我无精打采,并难免情绪消沉,他反倒乐不可支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地被他叫到跟前,到了那里他又待我这么亲切——而且,哎呀?我也从来没有如此爱他过。
第23章
仲夏明媚的阳光普照英格兰。当时那种一连几天日丽天清的气候,甚至一天半天都难得惠顾我们这个波浪环绕的岛国。仿佛持续的意大利天气从南方飘移过来,像一群灿烂的候鸟,落在英格兰的悬崖上歇脚。干草己经收好,桑菲尔德周围的田野己经收割干净,显出一片新绿。道路晒得白煞煞仿佛烤过似的,林木葱郁,十分茂盛。树篱与林子都叶密色浓,与它们之间收割过的草地的金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施洗约翰节前夕,阿黛勒在海村小路上采了半天的野草莓,累坏了,太阳一落山就上床睡觉。我看着她入睡后,便离开她向花园走去。
此刻是二十四小时中最甜蜜的时刻——“白昼己耗尽了它的烈火,”清凉的露水落在喘息的平原和烤灼过的山顶上。在夕阳朴实地西沉——并不伴有华丽的云彩——的地方,铺展开了一抹庄严的紫色,在山峰的一个尖顶上燃烧着红宝石和炉火般的光焰,向高处和远处伸延,显得越来越柔和,占据了半个天空。东方也自有它湛蓝悦目的魅力,有它不事炫耀的宝石——一颗升起的孤星。它很快会以月亮而自豪,不过这时月亮还在地平线之下。
我在铺筑过的路面上散了一会儿步。但是一阵细微而熟悉的清香——雪茄的气味——悄悄地从某个窗子里钻了出来。我看见图书室的窗开了一手掌宽的缝隙。我知道可能有人会从那儿看我,因此我走开了,进了果园。庭园里没有比这更隐蔽,更象伊甸园的角落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