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第17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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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老小又冷又饿。李太后派人对寺内的和尚说:“我曾在这里供给数万和尚的斋饭,现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吗?”和尚以“契丹用心难料,不敢献上食品”为推辞。后晋出帝只好偷偷地哀求看守,才得到一点食物。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契丹主谓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
当天,契丹主率兵从赤冈进入宫中。都城各门和宫禁大门,都派契丹兵把守,昼夜不离兵器。并且在大门前杀狗,在庭院中竖起长竿挂上羊皮作为诅咒。契丹主对群臣说:“从今以后,不整治兵器,不购置战马,减轻赋税,少征徭役,天下太平了!”废除东京建制,降开封府为汴州,原府尹为防御使。乙未(初九)契丹主改穿中原衣冠,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一切均按旧有的典章制度。
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赵延寿、张砺一起荐举李崧的才华;正赶上威胜节度使冯道从邓州入朝,契丹主对二人的名声早有耳闻,都给予礼遇以示重视。不久,就命李崧为太子太师,充任枢密使;命冯道为太傅,在枢密院供职,担任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藩镇;晋之藩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匡威,建瑭之子也。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阶、成三州降蜀。
契丹主又分别派出使者,将诏书赐给后晋的各个藩镇;各藩镇都争着上表章称臣,凡被召的没有不快马到达的。只有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守泾州不接受命令。史匡威是史建瑭的儿子。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把来传诏书的契丹使者杀掉,率领秦、阶、成三州投降后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己而南。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当初,杜威恢复旧名杜重威领着后晋军投降契丹后,契丹主收缴了全部兵器铠甲,有数百万件之多,贮存于恒州;派人将军马数万匹北归其国中;派杜重威率领其部卒跟随自己南下。到了黄河岸边,契丹主看到投降的后晋兵卒太多,怕制造事变,想用自己的骑兵把他们统统赶进黄河。有人劝谏道:“晋兵在各地的还很多,他们听到投降的都死了,一定都会抗拒到底的;不如先安抚他们,慢慢地再想万全之策。”契丹主就派杜重威带领他的降兵屯驻陈桥。正赶上下雪多日,官没给粮饷,士兵们又冷又饿,都怨恨杜重威,相聚而哭泣;杜重威每出帐外,道旁的士兵都骂他。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曰:“我不知也。然则奈何?”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既而返为寇仇,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延寿曰:“向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此上策也。”契丹主悦曰:“善!惟大王所以处之。”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还是想诛杀后晋降卒。赵延寿对他说:“皇帝亲自率兵冒着飞矢流石夺取了晋国江山,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契丹主脸色突变道:“朕统率全国南征,五年不解衣甲,才刚刚得到,岂能是为他人!”赵延寿说:“晋南面有唐,西面有蜀,常常互为仇敌,皇帝也知道吧?”契丹主答:“知道。”赵延寿又说:“晋国东起沂州、密州,西至秦州、凤州,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吴、蜀相接,常要派兵镇守。南方暑热潮湿,北国人不能居住。他日您车驾北归,而这么辽阔的晋国疆土无兵把守,吴、蜀一定乘虚入侵,这样,难道不是为他人夺取江山吗?”契丹主说:“这是我没料到的。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赵延寿说:“陈桥的降兵,可分开来把守南部边疆,这样吴、蜀就不能成为后患了。”契丹主说:“我过去在上党,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唐兵交给晋。没想到反过来与我为仇,北面同我作战,辛苦勤劳好几年,才把他们战胜。现在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乘这时把他们翦除干净,难道还留作后患吗?”赵延寿说:“过去把晋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现在如果把他们的家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之间,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这是上策呵。”契丹主高兴地说:“对!全按你燕王的意见办理!”于是陈桥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
'6'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6'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和宦者秦继,因为他们曾为后唐潞王杀东丹王的缘故。并把他们家族的资财赏赐给东丹王的儿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瞎一只眼,为人豪迈雄健,慷慨好施。
'7'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余人。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
'7'癸卯(十七日),后晋出帝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与弟石重睿、儿子石延煦、石延宝全部向北迁移,后宫左右随从有一百多人。契丹派三百名骑兵护送、防范,又命原后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他们同行。
晋主在途,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独磁州刺史李迎谒于路,相对泣下。曰:“臣无状,负陛下。”因倾赀以献。
后晋出帝在路上,食物供给接不上,有时和太后一同断食,而那些旧日的臣下竟没人敢前来迎接进见的,只有磁州刺史李在路旁边迎接拜谒。君臣相对泣下。李说:“为臣无能,有负于陛下。”于是把自己所有的资财献上。
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恸哭而去。
后晋出帝到达中度桥,望见杜重威的兵寨,感叹道:“天呵!我家何负于人,竟被这个贼人所破!”大哭而去。
'8'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8'癸丑(二十七日),后蜀主孟昶派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9'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为义成节度使,兀欲姐婿潘聿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涿州人也。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9'契丹主任命前燕京留守刘为西京留守;任命永康王兀欲的弟弟留为义成节度使、兀欲的姐夫潘聿为横海节度使;任命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为护国节度使;任命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代理凤翔府事;任命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刘是涿州人。不久何重建归附后蜀,史匡威据泾州以拒史取代,契丹之势稍稍受到扼制。
'10'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10'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到大梁,他留在长安的副将作乱,节度副使建州人李肃讨伐诛灭了叛乱,军府得以平安。
'11'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豫其谋;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臣位卑,何敢发言!”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
'11'后晋出帝断绝和契丹的往来,匡国节度使刘继勋当时为宣徽北院使,多参预此事的谋划;契丹主进入大梁,刘继勋又来朝见,契丹主责怪他。当时冯道正在殿上,刘继勋急忙指着他说:“冯道是首相,和景延广实际策划的此事。臣的官职卑微,哪里敢说话!”契丹主说:“这老头儿不是多事的人,你不要胡乱攀引他!”命人锁上刘继勋,押送黄龙府。
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我此行良可忧。”契丹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剌、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剌等皆踞坐受之。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
赵在礼到洛阳,对人说:“契丹主曾说庄宗之乱由我引起。看来我此行,深可忧虑。”契丹派契丹的将领述轧、奚王拽剌、勃海将领高谟翰驻守洛阳,赵在礼进入谒见。在庭下叩拜,而拽剌等人都蹲坐着受礼。乙卯(二十九日),赵在礼到郑州,听说前往入朝的刘继勋被锁上,惊恐万分,到了夜里,在马房里自杀了。契丹主听说赵在礼自杀了,就释放了刘继勋,刘继勋忧虑愤恨而死。
刘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立于庭下以挫之。由是洛人稍安。
刘在契丹曾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等职,到了洛阳,责骂奚王拽剌道:“赵在礼是汉家的大臣,你只不过是北方的一个酋长罢了,怎敢这样怠慢他!”刘站在庭下大挫他的气焰。于是洛阳人稍得安定。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吾国事,汝曹不知也。”
契丹主广泛接受四面八方送上来的进贡礼品,大肆饮酒作乐,常常对原后晋的臣子说:“你们中原的事,我都知道;可我国的事,你们就不晓得了!”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赵延寿请求供给北国军队的粮饷,契丹主说:“我国没有这个法。”于是就四处放出胡骑兵,以放马为名,四处抢掠,称为“打草谷”。百姓中年轻力壮的死于契丹兵的刀口,年老体弱的填于沟壑,从大梁、洛阳的辖区直到郑、滑、曹、濮各州,几百里地的地面上,财产牲畜几乎抢掠一空。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用优赐,速宜营办。”时府库空竭,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契丹主对判三司刘说:“契丹大军三十万,平掉了晋国,就应该发给丰厚的赏赐,要赶快准备操办。”当时官府仓库里已经空竭,刘不知从何处而出,于是就向都城的士人百姓借钱,自将相以下都免不了。又分别派遣几十名使者到各州中借款,都用严刑相威胁,民不聊生。其实钱本不颁发给契丹士兵,都聚积到皇宫内库里,打算装车运往本国。于是内外怨恨、愤怒,开始感到契丹的祸患痛苦,都想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