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第10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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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余人。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世充收合亡散,得万余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2'王世充获得东都兵马,在洛北打败了李密,便驻札在巩县北面。辛酉(十五日),王世充命令各军分别搭设浮桥渡洛河向李密进攻,先搭好桥的军队先攻击,各军前后不一致,虎贲郎将王辩突破李密军外层营墙,李密军营之中一片惊恐混乱,就要溃败,可王世充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吹号角收兵。李密乘机带领敢死者反攻,王世充大败,败军争相过浮桥,落水淹死了一万多人。王辩阵亡,王世充只保得自己脱身,洛北各军全线崩溃。王世充不敢回东都,率军北赴河阳。当晚,风狂雨冷,士兵趟水浑身上下都打湿了,一路冻死的又数以万计。跟随王世充到达河阳的只有几千人。王世充绑缚自己投狱请求治罪。隋越王杨侗派人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东都,赐给他金钱锦缎美女安慰他。王世充召集逃散的旧部,得一万多人,驻扎于含嘉城,不敢再出战。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未几,拥兵三十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李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复城门堞、房屋,住在城内,战鼓的声音由此传到东都。不久,李密拥兵三十万,在北邙列战阵,南边逼近东都上春门。乙丑(十九日),隋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领兵抵御李密,段达一见李密军势强盛,心中害怕,率先回逃,李密纵兵追击,隋军溃败,韦津死。于是隋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自率领部下投降了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都派人奉表劝李密称帝,李密属下裴仁基等也上表请正位号。李密回答:“东都没有攻克,还谈不上这事。”
'3'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余万人救东都。
'3'戊辰(二十二日),唐王以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率领各路兵马十余万救援东都。
'4'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4'东都缺粮,隋太府卿元文都等人召募守城人,不吃公粮的进散官二品,这一来手持象牙笏板上朝的商人,不计其数。
'5'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5'二月,己卯(初四),唐王派太常卿郑元领兵从商洛攻取南阳;派左领军府司马安陆人马元规攻取安陆及荆州、襄州。
'6'李密遣房彦藻、郑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6'李密派房彦藻、郑等人东行出黎阳分别招慰各州县。李密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给杨汪的亲笔信写道:“过去我在雍丘曾遭您追捕,古人射钩斩袂的不计前嫌,我不敢说已经仿效了!”杨汪派人与李密联系,李密也极尽笼络。房彦藻致书窦建德,请他来见李密,窦建德复信虽然言辞很谦卑、礼数很周全,但推托罗艺南下,请求守北边,不见李密。房彦藻回程走到卫州,贼帅王德仁截击并杀了他。王德仁有数万人,占据林虑山,四处抢劫,是几个州县的祸患。
'7'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7'三月,己酉(初四),唐王以齐公李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允许他有权随机行事。
'8'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余人亦常醉。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8'隋炀帝到江都,更加荒淫,宫中一百多间房,每间摆设都极尽豪华,内住美女,每天以一房的美女作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负责供应美酒饮食,炀帝与萧后以及宠幸的美女吃遍了宴会,酒杯不离口,随从的一千多美女也经常喝醉。不过炀帝看到天下大乱,心情也忧虑不安,下朝后常头戴幅巾,身穿短衣,柱杖散步,走遍行宫的楼台馆舍,不到晚上不止步,不停地观赏四周景色,唯恐没有看够。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因引满沈醉。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炀帝通晓占卜相面,爱说江浙话,经常半夜摆酒,抬头看星象,对萧后说:“外间有不少人算计侬,不过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叔宝,卿也不失为沈后。我们姑且只管享乐饮酒吧!”然后倒满杯喝得烂醉。炀帝还曾拿着镜子照着,回头对萧后说:“好一个头颅,该由谁斩下来?”萧后惊异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炀帝笑着说:“贵贱苦乐循环更替,又有什么好伤感的?”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阳,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亦恐终散乱耳。”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乃命治丹阳宫,将徙都之。
炀帝见中原已乱,不想回北方,打算把国都迁到丹阳,保守江东,下令群臣在朝堂上议论迁都之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人都认为不错;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力说明不可取,请炀帝御驾回长安,并与虞世基忿然争论而下殿。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说:“江东地势低洼,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地域狭小,对内要奉养朝廷,对外要供奉三军,百姓承受不起,恐怕最终要起来造反的。”御史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于是公卿都曲意阿奉炀帝之意说:“江东百姓渴望陛下临幸已经很久了,陛下过江抚慰统治百姓,这是大禹那样的作为。”于是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丹阳。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裴虔通谋曰:“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二人皆惧,曰:“然则计将安出?”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二人皆曰:“善!”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自是无复言者。
当时江都的粮食吃完了,随炀帝南来的骁果大多是关中人,长期在外,思恋故乡,见炀帝没有回长安的意思,大都策划逃回乡。郎将窦贤便带领部下西逃。炀帝派骑兵追赶,杀了他,但仍然不断有人逃跑,令炀帝很头痛。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戡一向得炀帝信任,炀帝派他统领骁果,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与平时要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裴虔通商量,说:“现在骁果人人想逃跑,我想说,又怕说早了被杀头;不说,事情真发生了,也逃不了族灭,怎么办?又听说关内沦陷,李孝常以华阴反叛,皇上囚禁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杀掉,我们这些人的家属都在西边,能不担心这事吗?”元、裴二人都慌了,问:“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办法吗?”司马德戡说:“如果骁果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齐跑。”元、裴二人都说:“好主意!”于是相互联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都参与同谋,日夜联系,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商议逃跑的事,毫无顾忌。有一位宫女告诉萧后:“外面人人想造反。”萧后说:“由你去报告吧。”宫女便对炀帝说了,炀帝很生气,认为这不是宫女该过问的事,杀了这个宫女。后来又有人对萧后说起,萧后说:“天下局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法挽救了,不用说了,免得白让皇上担心!”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说起外面的情况。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历来很要好,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赵、杨二人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智及很高兴。司马德戡等人定于三月月圆那天结伴西逃,宇文智及说:“皇上虽然无道,可是威令还在,你们逃跑,和窦贤一样是找死,现在实在是老天爷要隋灭亡,英雄并起,同样心思想反叛的已有数万人,乘此机会起大事,正是帝王之业。”司马德戡等人同意他的意见。赵行枢、薛世良要求由宇文智及的兄长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首领,协商定了,才告诉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性格怯懦,能力低下,听说后,脸色都变了,直冒冷汗,后来又听从了众人的安排。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酝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是日,风霾昼昏。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是夕,元礼、裴虔通直下,专主殿内;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余人,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燕王觉有变,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势太异!”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毋动!”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余人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