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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法老王-第17章

小说: 法老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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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声音?
  奥拉西斯远远望着废墟堆中不停刨啃着的那条小小黑影。
  一天一夜,它始终在那堆坍塌成碎石场的空地上嗅着,刨着,即使它小小的爪子根本掀不动那些倾倒的石柱和墙砖。谁若看不过去想拉开它,它就不停地在嚎叫,挣扎,直到被人放开,一溜烟返回原先嗅的地方,一边继续用爪子挖刨,一边监督着边上的人用铲子把堆积如山的碎石除去。
  阿努,这只平时除了吃的眼睛里什么都不放的小动物,整整一天一夜即使用最上等的羊排都无法诱使它离开这废墟一步。
  忠诚,他喜欢这两个字。
  “王,”一名浑身蒙尘的督工气喘吁吁地从废墟处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挖掘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怎么?”
  “按照那头狼指的地方往下挖,底下有个洞窟,但似乎承重柱塌了,地面完全塌陷,上面坍塌的碎石完全堵塞了建筑下面那个洞窟,如果要继续的话,两三天内是清不出来的。”
  “废墟底下有洞窟?”
  “是的,王。”
  眉头轻轻一蹙,抬眼看了看那个已经由中间挖出一个深坑的废墟。原先负责清理的人都三三两两住手了,握着铲子围在坑旁,窃窃低语着,似乎已经对眼前的障碍放弃了继续下去的打算。他将目光重新转向跪在地上的督工:“你可知道这废墟原先是什么?”
  “是……”抬头匆匆扫了奥拉西斯一眼,那督工低下头,不语。
  “莫非……那可笑的传言还成真了?”微微一笑,拍了拍督工的肩,他反剪双手,朝那吞没了阿努的身影,只留一条尾巴还若隐若现于外的大坑走去。
  那尾巴一上一下固执地晃动着,时不时地,从坑里飞出一点碎屑……
  “阿努。”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对它的召唤,阿努使劲用自己的脑袋顶着块碎石,试图将这横挡在自己眼前的障碍推开。看来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一张脸绷着,同它竖在坑外那条大尾巴一样的固执。
  “阿努。”随手揪住脖子把它提了起来,不出所料,那只性格同它主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黑狼立刻被踩着了尾巴般,龇牙低吼着,伸直爪子在奥拉西斯的手中挣扎起来。
  没有理会它的愤怒,手掌一撸,两只张牙舞爪的前爪已被他抓到手心,再将它不停扭动的身体往怀里一送,片刻间,这只烦躁的小狼全身除了嘴巴,统统被压制得服服帖帖。
  下意识张嘴朝奥拉西斯的胳膊上咬去,却在牙齿碰到他肌肉的瞬间,迟疑了一下。继而抬起头低声咆哮着,冷冷朝他瞪去。
  “你肯定她在这里?”没有理会它的目光,奥拉西斯在坑旁坐了下来。示意周围人散去,只留下路玛,默不作声在一旁守候着。
  阿努不屑地咧了咧嘴,目光重新回到乱石堆上。
  “你肯定她还活着?”
  再次努力挣扎一下,未果,阿努气馁地伏在他怀里,报复性地往他胸膛上蹭了一道口水。
  人与兽的对话,往往最后只能发展为肢体上的交流。
  “如果真的被埋在这下面,没有食物,没有水,人撑不过七天。”突然而来的声音,轻轻打破了一人一狼间无声的僵窒。
  抬起头,奥拉西斯淡淡一笑:“路玛,你总是那么实际。”
  “路玛只是不喜欢对不清不楚的事抱有太多幻想。”
  “实际嘛,”松手,看着阿努一得自由立刻重新跳回原地开始用爪子刨挖,奥拉西斯轻轻吸了口气,“实际就是,如果琳真的在这下面,未必没有水,因此,未必撑不过七天。”
  “王?”眼神一闪,路玛侧眸,朝他看了一眼:“王的意思……”
  “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称呼它了,阿努比斯神殿……”阳光有些刺眼,眯起眸子,奥拉西斯在身下这片废墟上踏了踏:“关于它的一些传言,你这么好奇的一个人,相信不会一无所知。”
  沉默,路玛的嘴角牵了牵。片刻,低声道:“王不是亲口辟谣……”
  “说它闹鬼,那确实谣言。”
  “那么……”
  “说它在建造的初期暗设了一条密道,却并非空穴来风。”
  头蓦地抬起:“王……”
  “当初政局一直不稳,内部暴乱,外部压力。先王于是在这里建造了一座以阿努比斯神的名字命名的神殿。名义上,出于对神的敬仰,而实际是因为有人测算出这地方在地底的窑洞内,藏着一条连通尼罗河西岸的甬道。路玛,想想,经由尼罗河底部而过的通道,怎会没有水?”
  “这怎么可能……”
  “在亲眼见到这个洞窟之前,我也一直没把这个传言当真过,虽然父王在世时,曾几次对我提起,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眼底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脸色却隐隐渗出丝苍白:“很令人怀念的日子呢……路玛……”
  低下头,避开奥拉西斯的视线,路玛将这话题轻轻带开:“也就是说,琳有极大的可能,已经通过那条甬道逃出来了。”
  “未必。”
  愣了愣:“为什么?”
  没有回答,奥拉西斯俯身将阿努一把抱起,径自朝废墟外走去:“吩咐备船,随我去帝王谷。”
  风扫在脸上,冷冷的,就像身下这冰冷的石板。
  展琳趴在石板上。离头不超过一米的距离便是顶端,而两侧手臂的可伸展度甚至不超过半米。
  活脱脱一口棺材。
  她没有想到沿着甬道一直走,最后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越来越窄的通道,越来越崎岖的路面,一直到这里,她想,是不是该对这段漫长到几乎感觉走了一个世纪的路程,做个终结了?
  还记得那时候,随着头顶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她的手指碰触到了一片湿润的土壤。那一瞬,她几乎想要尖叫。
  她想她可能遇到了一条地下河。
  但走了半天没有见到河水的影子,除了潮湿的墙壁和风。通道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岔路,她甚至没有路线的选择余地。无奈,最后只能在水汽的吸引下急切地扑在地面上用指挖抠。
  可惜挖了半天,没能刨出一滴成形的水,而手指却连指甲都快磨光了。于是只能从裙子上撕下条布贴在那些湿润的土壤上,用力拍湿了,再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吮吸。一次又一次,直到那带着泥土的水滓把她的胃撑满,然后一把抓住正巧在夜视镜范围内移动着的某个东西,摸在手里拧断脖子,还未等它彻底停止在自己手心的扭动,便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又如此诱惑和刺激着她的大脑、咽喉和味蕾。因为她现在,连那样不堪的记忆都无法拥有了,离开那片湿土带着可能找到出口的期望继续朝前走的结果,便是让她再次陷入没有水,没有食物,甚至没有退路的境地。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头路了。
  意识模糊,一动不动也无法阻止体力在身上一点一滴地消耗殆尽。
  这就是死的感觉吧……她想。
  走着走着身子突然一沉。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甬道朝下一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她正朝着那画面直撞过去。
  “砰!”
  一声闷响,随着展琳的手和肩膀先后撞上那片墙面,她震得几乎晕厥过去的意识里,忽然模糊地辨别出一阵细微的轻响:
  “咔嚓……”
  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道极细的香伴随眼前骤然间迸发出的光芒,在展琳的眼前缓缓绽开,又在瞬间,铺天盖地将她团团包围。
  强烈的光线让隐在夜视镜背后的瞳孔猛地一缩,刚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眼,整个人再次往前一沉,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她朝着那越来越盛的光芒发源地,直直栽了下去。
  突然而来刺激得瞳孔收缩的亮光,源头是两尊正对着她,威严伫立在一道密闭石门处的巨大阿努比斯神像的眼睛。
  比高尔夫球还要大的眼珠,通体流动着乳白色光晕,被四周打磨得溜光水滑的金箔映衬着,扩散出几乎可以同日光灯相媲美的明黄色光线,再经由周围琳琅的黄金雕塑与宝石饰物为媒介,令这本就不大的暗室同展琳一路走来的通道相比,无疑地亮如白昼。
  这是什么地方?
  从承接住自己身子的那块硬板上慢慢坐起,低头打量,她发现离地不到两米的距离,自己坐在一具呈四方形,有近三米长的“石台”上。
  “石台”中心是镂空的,当她的脚踢到石台上雕刻精美的花纹时就感觉到了。那些花纹组合成一段文字:阿普雷迪三世20年借拉的翅膀守护您去往彼方的岸复生的力量我的父随旭日东升获得永生……密密麻麻的咒文祷语,调和了各类色彩,装点这纯白的“石台”如锦缎般绚丽。
  “石台”,看来八九不离十是口石棺,安躺着一位称为阿普雷迪三世的,地位显赫到极可能是位法老王的死者。这华丽的亡者宝窟甚至没被盗过,从四周整齐的随葬品布局,以及岁月洒下的那层薄薄的、轻纱般的陈尘可以看得出来。
  不知道发现图坦卡蒙墓的霍华德•;卡特在见到这个地方时会是什么表情,如果图坦卡蒙没有被盗贼洗劫过的坟墓曾令他惊叹,那么这座被展琳无意中闯入的,阿普雷迪三世的棺室,相信在他看到后会感到窒息。
  它甚至连四壁上那大幅大幅的壁画都以金箔勾勒出浮雕,而镶嵌在石棺旁一尊白玉卧狮上的红宝石项圈,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竟然能散发出火炬般的光芒。至于陈列在周围大理石台阶上那些死者生平所使用过的首饰和器皿,已经无法用目测来数清,难怪有人会说,如果没有盗墓这一行当的盛行,发掘到图坦卡蒙墓时断然不会如此举世震惊。
  相比之下,图坦卡蒙的随葬品简直属于贫瘠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那些奢华但对目前的她来说一无用处的景物上移开,从石棺上滚落,她一边爬着,一边用急切的目光在角落里那些瓶瓶罐罐中搜索。
  她记得曾在一些书上看到过,有些古代人习惯在随葬品中置放一些稻谷类的粮食,一说是给死者在另一世界食用,另一说是给死者复生后食用。不管怎么说,按照埃及的气候,如果这坟里存有粮食,如果这位法老死的时间还不算太晚,那意味着,里面的食物有000X%的机会可以食用。
  所以展琳竭尽全力在那些罐子里翻找着,即使自己的身体已消耗到快要衰竭的地步。
  “哐啷!”动作急了点,手臂吃力地在一组罐子上扫过的瞬间,不经意刮倒了一只一米高的玉瓶,连带边上几个比较矮的陶罐,一并凌乱倒地。
  顷刻间,整个不大的墓室被一股奇特的浓香所包围,而展琳亦在愣神不到一秒的瞬间,猛地俯下身子,一边诅咒着自己的鲁莽,一边将嘴凑近地上一滩随玉瓶破裂而化开的水渍,用力狠吸。
  醇香,甘冽,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黏稠,以致倾倒在地面上一时半会儿融不进那坚实的土地。
  这是酒吗?在墓地中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用什么酿制而成的酒,虽然展琳急切的咽喉和味蕾甚至没有尝出一点酒精的滋味来,但这碧绿透明的液体那香滑的湿润啊,在她干燥得几乎能吐出沙子来的口腔里,甜,缠绵成一股股醉死人心的甜。
  转眼间,一地液体已被展琳吸尽,包括嵌在缝隙里的那点点残汁,趴倒在地,她轻轻吐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和液体中糖分的关系,她觉得全身的力量又回来了一些,至少知觉恢复了,不再像刚才那般的行尸走肉,全凭一股子寻找食物的狠劲支撑自己所有的行动。思维集中起来,残余在舌尖的味觉告诉她,刚才喝下的液体是葡萄酒。记得听人说起过,古埃及显贵喜欢葡萄酒,常会在死后把它带进坟墓相伴,想来,这位阿普雷迪三世有着同样的嗜好。只是不知道这酒究竟存了多少个年头,同样的酒坛这里会存放几坛。
  思忖间,目光落在周围的碎片上,继而,眼神轻轻一闪。
  大大小小的碎块,在一片酒香中沉默着,坚硬的棱角间杂乱横躺着一把把纸卷。颜色没有变,和王宫书库里那些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卷宗一样簇新和挺括。
  纸莎草书?
  一道水源之隔,尼罗河西岸沧桑与宏伟的山体自然风化而成堡垒,是亡灵不甘于长眠寂寞的圣堂。
  帝王谷。
  骑马沿山谷往里走,经过半山腰可以眺望到建于帝王谷与王后谷之间瑰丽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奥拉西斯曾这样谈起过这位颇有争议的女王——她的政绩,同她的设计才能一样的美妙,如同这座神庙。
  虽然随着芳魂远逝,后代法老疏于修葺,这座美丽的庙宇已在帝王谷恶劣的气候中呈现风化迹象,却依旧是这凌厉肃煞的亡魂之谷中一颗灿烂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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