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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孤儿寡母-第20章

小说: 孤儿寡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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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看着惠岩叔叔,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

惠岩叔叔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烟头的火光或明或暗。惠岩叔叔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海海,现在只有一条路了,等明天学军父母来了后你和你妈妈一起到学校去见见他们,现在学校给你使的劲不小,你们好好求一求他们,只要他们不再追究你,咱们这边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我一听妈妈要来,焦急地说:“叔叔,我求您了,不要告诉我妈,她知道后一定会难过死的,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

惠岩叔叔严厉地对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能不告诉你妈妈吗?再说,你妈妈早就知道了。”他一转话题,再次叮嘱我道:“孩子,你要记住,明天能否成功是你最后的希望了。”惠岩叔叔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我在警察荷枪实弹的押送下来到学校。

我在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就瞧见了正在里面焦急等待的妈妈。随着我的推门声,妈妈也看到了我。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妈妈抱着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个不停。我伏在妈妈肩头,无比愧疚,只觉得自己的咽喉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死死地堵住,一波又一波窒息的感觉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耳边响起了一种奇特的声音,周围的世界在疯狂地摇摆,我的眼前突然一黑,瘫倒在地上,再没有一点感觉。

妈妈死死地抓住我的头,拼命地摇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我渐渐苏醒。我仰脸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妈妈,她在这种巨大的打击下显得疲惫不堪,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着,我多么对不起妈妈啊,从小到大,我给她闯了多少祸,又什么时候让她过上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啊。我哽咽着对妈妈说:“妈,我对不起你。”说完,泪如泉涌,母子二人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老师劝我们止住悲伤,说孙学军的家长马上就要进来了。

果然,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正是孙学军的父母和惠岩叔叔。

学军妈妈一脸的冷漠,在经历了这次变故后她显得衰老很多,眼睛布满了血丝,黯然无光。

妈妈见了她立刻冲了过去,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面对再大的生活压力都没有说过一声“苦”字的妈妈,在为他儿子求情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另一个女人面前,这一跪跪进了她多少屈辱,跪出了多少对自己儿子的爱啊。我站在旁边,心如刀绞。

学军妈妈一脸冷酷,妈妈仰着脸,无助地哀求道:“我求求您了,您高抬贵手,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学军妈妈看着妈妈,冷冷地说:“那你儿子在追杀我儿子的时候想过要给我儿子一条生路吗?”

妈妈泪流满面,呜咽着说:“孩子不懂事,求您不要和他计较了,他还小,如果把他送到监狱,那么他一辈子都要毁了。”

学军妈妈愤愤地说:“那我儿子呢,被你儿子砍成了残疾,他这一辈子又该怎么过呢?”

妈妈心乱如麻,思绪大乱,她在学军妈妈一连串的质问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抱住学军妈妈的双脚,捣蒜般地在地上磕头,“砰砰”山响,嘴里不停地重复哀告“求求您了”。

学军妈妈厌恶地抽脚,没有抽动,便使劲儿地挣扎,她的高跟皮鞋无情地蹬在妈妈的脸上,妈妈的脸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我哭叫着扑上去,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却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她声嘶力竭地骂道:“混蛋,还不给你阿姨跪下,求她放过你吧。”我呆呆地看着妈妈那张脸,血与泪交汇在一起,蓬头垢面,眼窝深陷,二目无神,她的精神和身体受到了多么大的创伤啊。我悲从心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慢慢地流淌,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漫长,直到最后学军妈妈再没有一点力气,妈妈还是死死地抓住她的脚不放松,那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刻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妈妈的眼光呆滞,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语言,那可怜而又悲惨的样子让每一位在场的老师都泪流满面。惠岩叔叔在旁边也不停地擦拭着眼睛。过了很久,学军妈妈原本无比怨恨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同情,妈妈顿时看到了一线希望,她声泪俱下地说:“我们都是做妈妈的,我想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谁的儿子被打伤自己能不难过呢,可是,他们还都是孩子啊。海海生来命苦,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们孤儿寡母一直艰苦地生活着,您知道吗,海海就是我的命根子,他的身上寄托了我所有的希望啊。这次确实是他混账透顶,可是他平日里确实很懂事,他特别懂得心疼我,想想您的儿子,您对您儿子的爱我对我儿子也一样有啊。他干出了这种傻事,我做妈妈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您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地承担,只是求您给孩子一个机会,我们全家永远都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我们学校校长在旁边听了许久,站起身,看着学军爸爸妈妈说:“我们这次给您们请过来,主要就是想给您道歉,您的孩子在我们学校遭遇了不幸,我们责任重大啊,不过,在学校孩子打架毕竟和社会上的小青年聚众斗殴不一样,都是一时冲动。您看,林海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也是非常的不易,如果林海进了监狱,林海妈妈精神还能不出问题?那样一来,这个家庭就毁了。我给您提个建议,仅供您参考,不要追究林海的刑事责任了,您和林海妈妈都是做妈妈的人,咱们坐下来,协商一下,看看怎么解决问题吧。”

惠岩叔叔看着学军的父母,语气沉重地说:“你们看,林海妈妈多么可怜啊,咱就不说林海的前途或是命运,就是看在这位妈妈的情面上,我看就不要再继续追究了。”

在这种悲伤而凝重的氛围中,学军妈妈一颗冰冷坚硬的心逐渐软化了。她看着脚下匍匐已久的妈妈,眼睛湿润了。她伸出手,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依然在不停地哀求着。学军妈妈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不知是心疼自己儿子还是同情妈妈,“噗噗”地往下直落。她一字一顿地说:“您起来吧,我们不会再难为您的孩子了。”妈妈听了这话,眼睛里顿时闪出希望的火花,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得鲜血直流,那是一个农妇最本能最直接也是最朴实的表示感激的方式……

后来,这件事情的解决应该在众多读者的意料之中,在惠岩叔叔的大力斡旋下,公安机关没有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我再次返回学校,不过这次沉重的打击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孙学军辗转了几家医院,接受了最好的手术治疗,最后身体基本恢复了原状。十级伤残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他的父母再也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外面,而是让他回到唐山市区的某个高中继续读书。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孙学军做手术总计花掉三万多元,妈妈如数地赔给了对方,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这些年来,妈妈通过上街拣破烂、卖糖葫芦,在敬老院上班,到农田劳动已经辛辛苦苦地积攒下两万多元。她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可是她早就开始为我们今后上学的费用做准备了。可是这一次,妈妈不仅把所有的积蓄都赔付给了对方,而且还四处举债。妈妈冒着凛冽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走遍了家家户户,哀求着向他们借钱,三十五十地凑够了这笔款项,但她吃了多少闭门羹,遭受了多少冷眼啊!最后,她把这笔凝聚着她无尽血汗的钱交到了学军妈妈手里。她知道,接下来,属于她的将是比以往更加艰难的岁月。

如果说以前的种种不幸都是天灾,那么这一场灾难则是当之无愧的人祸。

妈妈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直面这种巨大的不幸。她辞掉了敬老院的工作,因为那里虽然相对轻松,但是薪水太低了,一个月只有三百元,连我和弟弟的基本开支都不够,她必须再找一个能挣更多钱的工作。

妈妈回到了那个曾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家,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可是家里依然完整地保持着原状。在这十年当中,家里没有添置一样家具,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已显得非常陈旧,那间没有住人的屋子更是落满了灰尘,冷落、萧条、衰败……如果说以前我们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则是负债累累。妈妈以她瘦弱的身体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这个时候压在她身上的负担重过泰山。

妈妈在一个石灰窑里找了一份烧窑的工作,那是一项极度透支人体力的劳动。在上千度的高温下,在火红的焦炭前,你要一锹一锹地往里添煤,在那种环境下,你是没有机会出汗的,因为你的汗还在毛孔里就已经被烘干了,只会在你身上留下斑斑的盐渍以作它曾到来的明证。这种劳动就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做了也会严重损害身体,更不要说妈妈那样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妇女,开始的时候老板坚决不要妈妈,后来在妈妈苦苦哀求之下方才同意让妈妈上岗试工。妈妈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拼命地表现自己,同那些比自己小好多的男人一起用力地扬着手中的铁锨,手上的血泡被磨破,血肉模糊,身上的肌肤被烤裂,遍体鳞伤。妈妈就那样,在高高的石灰窑里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就为一个月多拿三百块钱,为了不让我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在瞬间崩溃。

晚上,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然筋疲力尽,幸亏弟弟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先把饭菜做好。弟弟生性温和,在外面很少与人发生矛盾,从来不给妈妈惹祸,而且特别懂得心疼妈妈。我在外面读书,家里就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们节俭着每一分钱,吃的从来都是那么简单,一盆粥,一张饼就可以捱过一天的时间。妈妈在菜园子种了几畦韭菜,可他们从来都舍不得吃,每到周末,妈妈把韭菜割下来,一斤一斤地捆好,弟弟就会挎上篮子沿街叫卖。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最贪玩的时候,可是弟弟从来不去疯跑,经常会在街上响起他清脆的叫卖声:“谁买韭菜,两毛钱一斤。”就那样两毛钱两毛钱地攒着,慢慢地偿还着因为我打架欠下的巨额外债。

长期经受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与严重营养不良的双重折磨,就是一个钢铁打造的人也会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妈妈那瘦弱单薄的身躯呢,终于有一天,她实在支撑不下去,病倒了。

那一天周末,我回家。傍晚,妈妈从窑上下班,她看到我非常高兴,说:“海海,前两天下雨把咱们家的院墙冲倒了,正好你在家,我们一起把那些石头重新垒一下吧。”我正愁没机会帮妈妈干活,便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吃过晚饭,来到后院。陈旧的院墙在暴雨的冲击下坍塌一片,石头无序地散在地上,同泥浆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我和妈妈、弟弟一起动手,想把倒塌的院墙重新垒起来。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劳动,我觉得非常轻松,却没想到妈妈在搬起一块大石头后突然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我看到情况不妙,匆忙冲上去。妈妈手中的石头迅速脱手,万幸没有砸到她身上。她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妈妈,大声地呼唤“妈妈、妈

妈……“,但妈妈眼睛紧闭,没有一丝知觉,她的头发凌乱,显得那样衰老,妈妈只有四十三岁,却已经白发苍苍。她的头歪在我的臂弯里,好像要永远地睡去。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落在妈妈的脸上,妈妈再也不会心疼地看着我,再也不会亲手为我把眼泪擦拭干净。弟弟也扑上来,声音里夹杂着哭音。弟弟伤心欲绝的叫声把我从悲痛中惊醒,我赶紧喊来邻居,请他们帮我们找了一辆车,迅速将妈妈送往医院。

破旧的面包车飞速地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路上,一路颠簸。妈妈的眼睛紧紧地合着,不肯多看我们一眼。我死死地抱着妈妈,在这一刻,我无比强烈地感觉到妈妈对我的重要。我不能失去妈妈,如果妈妈突然离我而去,我无法想象我该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妈妈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妈妈已经成为了我们心中的精神寄托,只要妈妈和我们同在,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即使迎接再大的挑战,我们都会产生一种莫大的生活勇气。妈妈在我们面前总是那么坚强,很少会流露出她脆弱的一面,虽然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人,但她那乐观的人生态度使我们相信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们就有改变生活、改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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