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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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我爸爸吗?”他问。
这个老太婆的名字叫斐洛必娜:她的脸布满了皱纹,又是褐色,很像个大核桃;她那褐色牙齿从她那像核桃壳似的上下嘴唇之间露了出来。她来到别墅这么久,破天荒第一次向他微笑一下。
“教父一度救过我的命,”她说,“是救了我的脑袋。”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看样子,她还有别的话要说,因而迈克尔笑了笑,鼓励她说下去。她几乎战战兢兢他说:“路加。布拉西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
迈克尔又点了点头,看到这个老太婆的脸上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觉得很诧异。斐洛必娜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说:“上帝饶恕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他的灵魂能在地狱里永远受煎熬。”
迈克尔对布拉西这个人物一直感到很神秘,同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直觉:这个老太婆一定知道黑根和桑儿一直拒不告诉他的故事。他给这个老太婆倒了一玻璃杯葡萄酒,并让她坐了下来。
“给我讲讲我爸爸和路加。布拉西过去的事,”他彬彬有礼地说,“我自己只知道一星半点。但是,为什么他们俩交上了朋友?为什么布拉西对我爸爸那么俯首贴耳?别怕,慢慢给我说吧,”
斐洛必娜满是皱纹的脸、葡萄干色的黑眼睛转向托马辛诺老头子。他间接表示同意让她说下去。于是,斐洛必娜就同他们一道度过了这个傍晚;向他们讲了她的遭遇。
三十年前,斐洛必娜是纽约市第十一街的一个助产婆,专门在意大利移民聚居区接生。她的生意很兴隆。医生们遇到难产,她还给他们教一些诀窍。她丈夫当时是一爿生意兴隆的食品杂货店的老板。如今这个可怜的人已经死了,她为他祝福。不过,他同时也是一个纸牌赌徒和一个朝三暮四的嫖客,压根儿不想存钱。
闲话少说,且说在三十年前一个倒霉的夜晚,当一切正派人都早已上床睡觉了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斐洛必娜的门。她一点儿也不怕,国为这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婴儿们大都精明地选择这个时刻进入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所以她芽好衣服,就去开门。一看,是路加。布拉西,这个人的名声在当时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据悉,当时他是一个单身汉。于是,斐洛必娜立即给吓慌了。她心里想,来者不善,他一定是来害她丈夫的,也许是因为她丈夫曾经愚蠢地拒绝了布拉西的要求。
但是,布拉西这次倒是为了完成一项正常任务。他对斐洛必娜说:有个妇女快要临盆了。这个妇女的家离这个居民区还有一段路,她必须同他一块儿到那里去。斐洛必娜立即感到这个问题有点蹊跷。那天晚上布拉西那残暴的面孔简直就像疯子,他显然是被魔鬼缠住了,她拼命声明说,她只给那些知道底细的娘儿们接生。但是他给她硬塞了一把绿色钞票,并粗暴地命令她跟着他走。她给吓得不敢说个“不”字。
街道上停着一辆福特牌汽车,上面的司机同路加。布拉西是一丘之貉。汽车开了不过三分钟就到了长岛镇的一幢小小的木板房子里,原来是供两家人居住的房子,如今显然全部由布拉西和他那一帮坏蛋租用了。当时,另外几个流氓在厨房里一面打扑克一面喝酒。布拉西把斐洛必娜领到楼上一间卧室里,床上躺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看上去像爱尔兰人,肚子胀鼓鼓的。这个可怜的姑娘看上去是给吓坏了。她一看到布拉西,就吓得把头转过去。说真的,布拉西那张凶恶的脸上杀气腾腾的样子是她一生所看到的最吓人的凶相了。(说到这里,斐洛必娜又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个十字。)
长话短叙,且说布拉西离开了卧室,来了两个人协助产婆。婴孩生下来了,妈妈筋疲力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布拉西来了,斐洛必娜用毯子把新生婴孩裹起来,递给了他,并说:“如果你就是她爸爸的话,那就请把这个女娃娃接住吧。我的工作就算完成。”
布拉西瞪着她,凶神恶煞,真像疯子。
“对,我就是她爸爸,”他说,“但是,我可不要这种玩艺儿活下去。快给我拿到地下室里,丢到火炉里。”
斐洛必娜一时间觉得不大懂他的意思,他用了个“种”字她实在迷惑不懈。莫非他的意思是说这个姑娘不是意大利人?不然,莫非他的意思是说这个姑娘的身份是最下贱的?或简单地说,嫌她是妓女?当时,她断定他是开了一个粗野的玩笑。她简简单单地说:“孩子是你的,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同时,她把包着的那个玩艺儿试着向他递了过去。
恰在这个时候,那个筋疲力尽的妈妈醒过来了,把身子转了一下,侧面躺着,面对着他们。她回过头来,刚好看到布拉西用拳头凶恶地捶打包着的那个玩艺儿,简直要把新生婴儿砸碎在斐洛必娜的怀里。当妈妈的有气无力地说:“路磕路磕,我很寒心。”
于是,布拉西转过脸,正面对着她。
据斐洛必娜说,当时的情况很可怕,非常可怕。他们简直像一对发了疯的野兽。他们的仇恨弥漫着整个房间。在那个时刻,对他俩来说,别的什么东西统统都不存在了,甚至连新生的婴儿也不再存在。只存在着一种不寻常的感情,一种残忍的色鬼的欲望,实在违背人之常情。你们知道,他们俩已经永远给打入地狱了。当时,路加。布拉西回头望着斐洛必娜,粗声粗气地说:“我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我会让你发财的。”
斐洛窟娜给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摇了摇头。最后她打起精神说:“你自己去办吧,你是她爸爸,随你怎么办吧。”
布拉西一言不发,他从衬衣里掏出了一把刀。
“我要割断你的喉咙,”他说。
她当时一定是被吓得休克了,因为关于以后的情况她只记得大家都站在地下室的方形铁炉面前。斐洛必娜仍然抱着用毯子裹着的婴儿,婴儿一声不响。(斐洛必娜说,要是婴儿哭起来,要是我当时动动脑筋把婴儿掐一下,婴儿哭起来,那个恶魔也许会表现出一点恻隐之心。)
这时,肯定有一个男人把炉门打开了,里面的烈火已经看得清洁楚楚了。地下室里只留下她同布拉西。烟筒发了潮,地下室里弥漫着焦臭味。布拉西又把刀抽了出来,毋庸置疑,他想杀死她。一边是炉子里的熊熊烈火,一边是布拉西那对凶恶的眼睛。他的脸简直就像魔鬼模样的屋檐滴水嘴。他把她推向开着的炉门。
说到这里,斐洛必娜戛然而止。她双手并起,放在膝上,直盯盯地望着迈克尔。他明白她需要什么,他明白她是多么需要用沉默的方式向他说明问题。他轻轻地问她:“当时你怕吗?”她点了点头。
她又喝了一杯葡萄酒,又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叽叽咕咕地念了一段经,然后才又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当时,人家给了她一沓钞票用汽车把她送回家了。她心中有数,要是她吐露一个字,她就会遭到杀害。但是,两天之后,布拉西把那个年轻的爱尔兰姑娘杀死了。接着他就被警察逮捕了。斐洛必娜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来到教父跟前,讲了这件事。他命令她严守机密,别的一切都归他负责处理。当时,布拉西还不是考利昂的人。
在考利昂老头子把事情疏通之前,路加。布拉西企图在牢房里自杀,想用一片玻璃割断自己的喉咙。他被转到了监狱医院。当他复原的时候,考利昂老头子把一切都安排就绪了。结果,警察把布拉西犯了谋杀一案拿到手里,却无法在法庭上证明布拉西是有罪的,于是布拉西获释了。
虽然考利昂老头向斐洛必娜保证,她既没有必要害怕路加。布拉西,也没有必要害怕警察,但她还是心神不安,从此再也不干接生的老本行了。最后,她说服丈夫,把那个食品杂货店卖掉,然后他们夫妇就回到了意大利。她丈夫是个很精明的人,给他说什么他都能正确地理解。不过,他却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在意大利,他竟把他们夫妇俩在美国当牛作马积蓄下来的财产全花光了。因此,他死了之后,她就给人家当了佣人。到此,斐洛必娜就讲完了她的故事。她又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对迈克尔说:“我祝福你爸爸,我每次提出要求,他都要给我寄钱来。他把我从布拉西的魔爪里救。了出来。你转告他吧,我每天晚上都为他的灵魂祷告,他根本用不着怕死。”
她走后,迈克尔问托马辛诺老头子:“她讲的是真的吗?”
这位黑帮头目点了点头。迈克尔想:难怪没有人愿意给他讲这个故事。非凡的故事,非凡的路加。
第二天早晨,迈克尔本来想同托马辛诺老头子进行一次全面讨论,但却听说有个信使送来了急件,因而老头子有事到巴勒莫去了。那天傍晚,托马辛诺老头子回来后,把迈克尔拉到一旁去谈话。他说,从美国传来了消息,这个消息使他很伤心,桑地诺。考利昂被杀害了。
第二十四节
清晨柠檬色的阳光充满了迈克尔的卧室。他醒来后,用自己那热乎乎的皮肤摩擦着阿波罗妮姬那光润的身体,把她弄醒了。虽然经过了好几个月的完全占有,他还是不满足,还是要赞叹她的美,珍惜她的情。
她离开了卧室,到楼下洗澡间去洗澡,穿衣服去了。迈克尔仍然赤棵裸的,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很清新,便点了一支香烟,轻轻松松地躺在床上。这是他们俩在这幢房子里,在这个别墅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托马辛诺老头子已经安排好了,要把他转移到西西里南海岸去。阿波罗妮娅刚好是怀孕的第一个月,想回娘家待上几个星期,再到新的秘密避难所同他团聚。
头一天晚上,在阿波罗妮娅上床后,托马辛诺老头子同迈克尔在花园里聊天。老头子愁容满面,精神不振,坦率地说,他对迈克尔的安全很担心。
“你结了婚,就公开露面了,”他对迈克尔说,“我感到诧异的是,你爸爸没有安排你到别的地方去躲一躲。说来说去问题就在于我本人目前正同巴勒莫新音出来的野心家闹矛盾。我主动提出了一些公平合理的安排个别中发现一般;又以一般为指导,去深入认识个别。如此,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中捞到比他们应得的还要多的油水。但是那伙地痞流氓贪得无厌,寸利必得,他们已经玩弄了一些鬼把戏,设置了一些圈套,但要杀害我这个人可不那么容易。他们必须明白,我也不是好惹的,要制服我可也不那么容易。年轻人都有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病。他们不讲道理,想把公井里的水全部攫为己有。”
接着,托马辛诺老头子告诉迈克尔说,法布里吉奥和加洛打算同他一道坐“小罗密欧”,去给他当保镖。托马辛诺老头子就在今晚给他送行,因为明天一大早,他就得动身到巴勒莫去。迈克尔没有把这次搬动的事告诉塔查大夫,因为这位大夫当晚要到巴勒莫去过夜,怕他乱说话而走漏消息。
迈克尔也旱知道托马辛诺老头子处境困难。武装警卫通宵巡视别墅围墙,另有几个带着滑膛枪的忠诚牧民昼夜守卫在房子里面。托马辛诺老头子本人也全副武装,另外还有一个保镖时刻跟随着他。
上午的太阳太晒人了。迈克尔掐灭了香烟头,穿上了工作裤,工作衫,戴上了大多数西西里男子常戴的那种鸭嘴帽。他还赤着脚,把身子探出窗外世界,只有靠信仰来把握。把人类历史的发展看作是上帝支,看到法布里吉臭在花园里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他正懒洋洋地梳理他那浓密的黑头发,他那支滑膛枪随随便便地斜着放在花园里的桌面上。迈克尔吹了一声口哨,法布里吉奥抬头望着迈克尔的窗口。
“准备汽车,”迈克尔朝下向他喊道,“再等五分钟我就要出发。加洛上哪儿去了?”
法布里吉奥站了起来。他的衬衫前襟是敞开的,胸前的蓝、红两色线条所构成的刺花露了出来。
“加洛到厨房里去喝咖啡去了,”法布里吉奥说。“你的妻子打算同你一道去吗?”
迈克尔眯着眼打量着他,蓦地感到最近好几个星期以来,法布里吉奥的目光过分地盯着阿波罗妮娅。迈克尔冷冰冰地说,“眼下不去。她要先回娘家住几天,过后再会。”他注视着法布里吉奥急急忙忙走进了用作“小罗密欧”停车的小屋。
迈克尔下楼洗澡去了。阿彼罗妮娅已经不在洗澡间。她很可能是在厨房。她想用亲手给他做早餐的办法来减轻她的罪过。她感到自己有罪是因为她在去西西里边远地区之前,又想要回一趟娘家而不得不让他过一段单身汉生活。托马辛诺老头子将负责安排把她转送到迈克尔拟定要去的地方。
在楼下厨房里,那个叫作斐洛必娜的老太婆给他端来了咖啡,并祝他一路平安。
“将来我向我爸爸转达你的问候,”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