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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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时眼泪汪汪的。他把喝完了威士忌的空玻璃杯往墙上扔去,但仍得软弱无力,又厚又结实的玻璃杯并没有碰破,掉下去之后在地板上向他滚来了。他怀着满腔无处发泄的闷气,低头望着向他滚回来的玻璃杯。接着,他又放声大笑。
“耶稣基督啊……”他念了起来。
他走到屋子边,坐在黑根的对面。
“你知道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是很顺心的。后来,我同琪妮离了婚,接着一切都别扭起来了。我的嗓子完蛋了。我灌的唱片卖不出去。我就再也得不到参加拍制影片的工作了。于是,我教父也生我的气,不愿意在电话上同我通话,甚至我到了纽约市,他也不愿意见我。你老是堵着我的路。我怪你,但是我心里明白你没有老头子的命令是不会那样干的。但是,我可不能生他的气,生他的气就像生上帝的气一样。所以我咒骂起你来了,但是你始终是正确的。为了向你表示我认错的诚意,我马上接受你的忠告,嗓子不恢复,我就不再酗酒了。你不生气了吧?”
认错是诚恳的,黑根早忘记了他的愤怒。这个男子汉身上一定有点什么名堂,不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喜欢他。他说:“过去的事,忘掉就算了,约翰昵。”
看到约翰昵发自内心深处的激动感情,他觉得很窘迫。同时,约翰昵也害怕他唆使老头子来反对他而疑神疑鬼,因此约翰昵也觉得很窘迫。其实,老头子绝不可能受任何人的唆使,以任何理由都不可能,他的感情只能由他本人去扭转。
“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他对约翰昵说。“老头子说他能够消除乌尔茨为危害你而干的每一桩事的后果,还说差不多可以肯定你会得奖。但是他觉得这还不能彻底解决你的问题。他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头脑和胆略来当个自力经营的制片厂厂长,用清一色的自己人建立起来的制片厂。”
“他究竟打算怎样使我得奖呢?”约翰昵以不相信的语气问道。
黑根针锋相对地反问道:“你是怎么搞的,就那么相信乌尔茨能够瞒天过海而你教父就不能?现在看来有必要让你对我们所进行的活动的另一面产生信心,我得把实情告诉你。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给外人讲。你教父这个人比乌尔茨要神通广大得多,而且在更加关键的领域,他也要神通广大得多。他怎么能够左右学会奖呢?他控制着电影工业界所有的工会,或者控制着那些电影工业界的人们,还控制着全部或几乎全部投票的人。当然罗,你自己必须争气;你必须凭着自己的成就来竞争。你教父比杰克。乌尔茨更有头脑。他并不突然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用枪抵着他们的脑袋,说:”投约翰昵。方檀的票,不然就要算你的伙食帐。‘在武力的威胁无济于事的场合,或可能树敌过多的时候,他是不使用武力威胁的。他会想办法让那些人自愿投你的票。但是,他要是不插一手,他们就不会自愿。眼下你就相信我的话吧:他能够使你得奖。还有,要是他撒手不管,你就不会得奖。“
“对,”约翰昵说,“我相信你的话。但自己建立一个制片厂我虽然有胆略和头脑,但是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哪家银行愿意给我提供资金。支持一部影片的拍摄所需要的美元,是要以百万为单位来计算的。”
黑根直截了当地说:“等你得奖之后,你就着手制订计划,准备生产三部你自己的影片,录用电影界最优秀的人员,最优秀的技师,最优秀的明星,你需要谁就录用谁。制订生产三部到五部影片的计划。”
“你在说疯话,”约翰昵说,“那么多影片可能需要两千万美元。”
“当你需要钱的时候,”黑根说,“就同我联系一下,到时候我就把加利福尼亚的银行的名字告诉你,向你提供资金。甭担心,这家银行一直都在为影片提供资金。奇……書∧網按正常手续向他们要求贷款,要有正当理由,就像正规生意来往一样,他们会同意的。但你首先得见见我,并把钱的数目和计划告诉我。这样行吗?”
约翰昵沉默了好久,然后平心静气地说:“还有条件吗?”
黑根微笑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否必须为两千万美元的贷款做些什么来报恩吗?肯定你得做点什么。”
他停下来等约翰昵表态。
“如果老头子要求你为他做点什么,该没有什么不愿意做的吧。”
约翰昵说:“如果有严重的问题,那就必须由老头子本人直接向我提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这一点上,我不听你的,也不听桑儿的。”
黑根对他有如此清醒的理智感到叹服。方檀不愧为有头脑的人,他意识到,老头子太喜欢他了,不会要求他去干那些又愚蠢又危险的事情,而桑儿却可能要求他去冒险。他对约翰昵说:“让我再说明一下,你可以对这个问题放心:你教父给我和桑儿都下了严格的命令,不许我们以任何方式牵连你,以免由于我们的错误判断而破坏你的声誉。他本人绝对不会要求你冒险去干任何蠢事、我敢向你保证:他要求你办的任何事情,在他提出要求之前,你也会主动去办。你看,行吗?”
约翰昵微笑了。
“行,”他说。
黑根说:“还有,他对你很信任。他认为你是有头脑的,所以他估计银行给你的投资是会赚钱的。这意思也就是说,他也会随之赚钱。因此这是一桩地地道道的生意上的交易,这一点你可千万别忘记,可别拿这些钱到处乱花。你尽管是他得意的教子,但两千万美元也可是一大笔钱。为了保证你能得到这笔钱,他本人也要担很大的风险。”
“转告他,叫他别焦心,”约翰昵说。“如果像杰克。乌尔茨这样一个蠢货都可以成为电影界的天才,那任何人也都可以。”
“你教父也是这样认为的,”黑根说。“你能想办法用汽车送我到飞机场吗?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当你为采取每一个步骤而开始签订合同的时候,要先雇好律师,我是不会直接参加的。但是,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我愿意事先看看你准备签订的每个合同。还有,你也绝对不会遇到任何劳资纠纷,在某种程度上这就降低了你影片的成本,所以当会计师把这点也计算在内的时候,你就可以不考虑这类开支。”
约翰昵谨慎地问道:“在别的事情上,比方剧本、明星,诸如此类的各个方面,我也必须先征求你的同意吗?”
黑根摇摇头。
“不必,”他说。“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就是老头子到时候也许会反对一些什么。但是如果他真要反对什么的话,他也会直接提出来。眼下我还想象不出他反对的可能是些什么。电影根本感动不了他,因为他也没有兴趣。而他是不爱多管闲事的,这我凭经验可以告诉你。”
“说得很好,”约翰昵说,“我自己开车送你到飞机场,请代我感谢教父。我本来想打电话感谢他,但是他从来不接电话。顺便请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黑根耸耸肩。
“他难得对着电话筒说话。他不想让他的声音被录下来,哪怕说的是一些完全无妨的话也罢。他唯恐人家把他的话东拼西凑起来,这样一乱拼凑,听上去好像他说的是另外的意思。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总而言之,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当局会给他罗织罪状,所以他不愿意让人家抓住把柄。”
他俩坐上汽车,直驱飞机场。黑根在想,约翰昵这个人比他原来估计的要好得多。他已经领会到一些道理,他亲自开车送他到飞机场这个事实就证明了这一点。还有,文明礼貌,这是老头子一向重视的。还有,他承认错误,而且认错时态度很真诚。他认识约翰呢已经很久了,知道刚才约翰昵认错绝不是由于恐惧。约翰昵很有胆量,因此他常常闹别扭,同制片厂老板闹,也同他的姘头闹。他是不怕老头子的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据黑根所知,只有方檀和迈克尔才敢于这样。
在今后几年里,他同方檀见面的机会一定很多。下一步方檀将经受新的考验,这也将考验出他究竟有多么精明。他一定得为老头子做些什么事情,但在做的时候绝不能显出是老头子硬要他做的,或坚持要他履行协议去做的。黑根心里在盘算着:约翰昵。方檀是否精明得能够领悟出这桩交易中的这个微妙之处。
约翰昵把黑根送到飞机场,让他下了汽车之后(黑根坚持不让约翰昵陪着他在附近游来荡去地等飞机),就驱车回到琪妮的家里。她看到他又来了,感到很诧异。但是他想要待在她家里,以便可以安安静静地想想问题,订订计划。他知道黑根给他出的点子是极为重要的,他一生命运正在随之转变。他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但在三十五岁这个年纪上就像废物一样给冲进臭水沟了。在这方面他对自己并不抱任何天真的幻想,即使他获得最佳演员的学会奖,这究竟能起什么大不了的作用?要是他嗓子不恢复,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他将落到二流演员的地位,没有实权,也没有实惠。就拿拒绝了他的那个女郎来说吧,她本来是又可爱又精明又善于卖弄大腿的行家。假使他仍然是天字第一号大红人,她当时会那么冷淡吗?现在有老头子当后盾,他可以同好莱坞的任何人比比高低了。他可以当国王了。约翰昵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妈的,他甚至可以当老头子了。
同琪妮在一起过上几周或者更久一点,倒也是挺好的。他每天带孩子出去玩玩,也许还可以请几个朋友来坐坐。他可以戒酒,戒烟,真正爱护自己的身体。也许他的嗓子又会洪亮起来。如果嗓子真恢复了,再加上老头子的资助,他就是无与伦比的了。在美国国情的许可下,他可以真正生活得尽可能地接近古代国王或皇帝。这将不取决于他的嗓子能保持多久,也不取决于群众把他作为演员能关心多久。这将是以金钱为根基的帝国,是最特殊的、最令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琪妮把客人卧室给他整理好了。双方的默契是:他不跟她同房;他俩不是以夫妇关系在一起生活的。他俩绝不可能破镜重圆了。虽然外界的街谈巷议的专栏作家和电影迷都把他俩婚姻破裂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他身上,但是很奇怪,他们双方一致认为,她对他们的离婚甚至应负更大的责任。
当约翰昵。方檀成了最受群众喜爱的歌唱家和音乐喜剧片明星之后,他绝对没有想过要抛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身上意大利气味大重了,思想也太守旧了。自然罗,他早就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干他那一行,这也是难免的,加上他经常受到明眸善睐的女郎的引诱,也就更难免了。尽管他是个瘦瘦的、单薄的小子,但却具有拉丁民族中典型的筋骨人的特点。
琪妮把咖啡和糕饼端进他的卧室,放在长桌子上。他简单地告诉她说,黑根正在帮助他把贷款收拢起来作为电影制片基金;她听了也很激动。他又可以受到重视了。但是,她根本不了解考利昂老头子到底有多大神通,所以她也不理解黑根从纽约市远道赶来的实际意义。他还告诉她说,在涉及法律的具体问题上,黑根也会帮忙。
他俩喝完咖啡之后,他说晚上就要开始工作,打些电话,为将来拟定计划。
“全部资金的一半将记在孩子的名下,”他告诉她说。
她对他感激地笑了,又吻了他一下,表示祝他晚安,然后就离开了他的屋子。
在他的写字台上有个玻璃碟子,里面摆满了他所喜爱的、上面标有烟厂名字起首字母交织图案的香烟,还有个特制的能保持定湿度的雪茄烟盒,里面装的是同铅笔一样粗细的古巴黑色雪茄烟。约翰昵把身子向后一仰,靠着椅背,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他的头脑在飞转。他打电话给一部畅销小说的作者;他的新影片就要以这部小说为蓝本。作者是个和他同样年纪的人,出身也是很苦的,而现在却成了文艺界的名流。他来到好莱坞,本来指望人家把他当作顶梁柱来重用,而实际上却像大多数作家一样被当成了狗屎堆。约翰昵曾亲眼见过这位作家有一天晚上在“布郎。达比”饭店受辱的经过。这位作家同一位有名的胸脯长得很美的小女明星上街去玩,肯定是要过夜的。但是他们正在吃饭的时候,正好来了个鼠头鼠脑的喜剧演员,伸出无名指向小女明星摇晃了一下,她就甩下作家,跟着人家走了。这件事使这位作家对什么样的人在好莱坞情场的角逐中是名列前茅的,心中大致有谱了。他写的书使他誉满全球也是无济于事的。一个小女明星总喜欢那种最低级下贱的、鼠头鼠脑的、最善于招摇撞骗的电影界的风云人物。
现在约翰昵打电话给作家在纽约的家里,感谢作家在书里为他写出了那个了不起的角色。他把这位作家夸奖得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