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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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就派人将您关进单人黑牢。天哪!是我的西班牙葡萄酒让您晕头啦,是不是?不过请放心,这种醉意没有危险,不会有什么后果。”
温特勋爵叽叽咕咕地走了出去,在那个时代,这是一种骑士派头的习惯。
费尔顿确实躲在门后,他对这一场全部谈话听得一字不漏。
米拉迪事先估计很准确。
“好啦,走开!走开!”她对她小叔子嚷道,“正相反,后果就到了,不过,蠢东西,不到你躲不开的时候你是看不到的。”
沉默重新降临,两小时又过去了;有人拿来了晚饭,来人发现米拉迪正忙于大声祈祷,这祈祷是她从第二个丈夫的一位老佣人那里学来的,那个老佣人是清教徒中最最严肃的清教徒。她似乎心醉神迷,对她周围发生的一切好像不屑一顾。费尔顿示意来人不要打扰她,等一切就绪,他带着士兵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米拉迪知道她可能受人窥视,所以她将祈祷一直做到底,她似乎觉得门口站岗的哨兵没有同步走开,好像在听她祈祷。
此时,她没有更多可求,站起身来,坐到桌边,少许吃了一点,又喝了点水。
一个小时后,来人撤走餐桌,但米拉迪发现,这一次费尔顿没有陪士兵一起来。
他害怕经常看到米拉迪。
米拉迪转向墙微笑了,这微笑中饱含一种取胜的喜悦,仅仅这——笑就披露了她内心的活动。
她又让时间流走半小时。此时,这座古老的城堡一片寂静,只听见大海长浪永恒的低吟,那是大西洋的博大呼吸;米拉迪用她那清亮的、和谐的、颤动的嗓音,开始吟唱当时清教徒十分流行的这首圣诗的第一节:
上帝呀!如果你舍弃我们,
是为了看看我们是否坚强。
但随后又是你用天主的大手,
赐于我们的努力以荣光。
这几句诗不是很完美,甚至还谈不上美;不过人人都知道,耶稣教徒们不是以诗自鸣得意的。
米拉迪一边唱一边听:她听出门口的卫兵站着不动了,似乎变成了石头人。于是她能判断出,她的吟诵产生了效果。
她又以不可言状的虔诚和感情继续唱下去;她仿佛觉得那声音从拱廊下向远方飘去,宛若一种神奇的魔力就要软化狱卒的心肠。其时,站岗的那士兵似乎虔诚于天主教,他被这种魔力搅得心绪不宁了,于是隔着门喊起来:
“请住口,夫人,”他说,“您唱的诗听起来太悲惨,像是一首伤心曲,除了答应在这儿站岗,又要在这儿听这种鬼东西,真叫人站不下去了。”
“别说话!”一个严肃的声音说;米拉迪听得出那是费尔顿,“你管什么闲事,混蛋!有谁吩咐过你不让这个女子唱诗的?没有嘛,别人命令你看着她,如果她企图逃跑,你就向她开枪。站你的岗吧!假若她要逃跑,你就开枪打死她;执行命令要一丝不苟。”
一种无法形容的得意使米拉迪满面春风,但这种得意犹如一束闪电稍纵即逝;她以似乎没有听见她只字未漏的刚才的对话,用魔鬼投进去的全部魅力、全部音域和全部诱惑赋于她的嗓音接着唱道:
对于诸多泪水和诸多痛苦,
对于我的流放和我的刑具,
我以我的青春和祈祷偿付,
上帝会算出我遭受的悲楚。
这个出奇的激越、饱含崇高热情的声音,使这类圣诗中生硬而无文彩的诗句平添了一种魔力和一种表现力,这种魔力和这种表现力,就连最狂热的清教徒在自己教友的唱诗中也罕有发现,他们必须施展其充满想象的全部才华才能使这种魔力和这种表现力变得同等光彩华丽,所以,费尔顿以为听到正在安慰火炉中的三位希伯莱人的天使歌唱呢。
米拉迪继续唱道:
解放的日子不会太长,
公正而强大的上帝将会降临我的身旁;
倘若上帝落空了我们的希望,
留给我们的总还有殉教和死亡。
这位可怕的迷人精竭力注入其灵魂的这一节唱完了,终于搅乱了年轻军官的心绪,他突然打开门;米拉迪看见他走进来,面色依旧苍白,但双目火热,并且几乎有点迷茫。
“您为什么要这样唱?”他问道,“而且还用这种声音唱?”
“对不起,先生,”米拉迪声音温和地说,“我忘记了我的唱诗在这间房里不合适。我也许冒犯了您的信仰了;不过我向您发誓,这是无意的;所以我请您原谅我的错,虽然这个错也许很严重,但确实是不由自主的。”
此时米拉迪美丽无比,她似乎全身心投入到这种醉心的虔诚之中,为她的面容增添了绝妙的妩媚,致使费尔顿目醉心迷,真以为看见了他刚才只是听见的唱诗天使。
“是呀,是呀,”他说,“是呀,您打动了您搅乱了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人的心绪。”
这位可怜的失去理智的人没有觉察到自己言词上的语无伦次,而米拉迪向他投注的目光却是入木三分。
“我不会唱了,”米拉迪低下眼睛说;说话的语气尽量赋声音以无比温柔,表现的仪态尽量赋举止以无比顺从。
“不,不,夫人,”费尔顿说,“只需唱得低一些,尤其在夜间。”
说完这番话,费尔顿感到对这位女囚不能再保持长久的严肃,便冲出她的房间。
“您做得对,中尉,”值岗士兵说,“这些唱诗唱得人失魂落魄;不过最后还是听惯了:她的声音真美!”
第五十四章 软禁中的第三天
费尔顿是过来了;但还要向前跨出一步:必须留住他,或者确切地说必须让他一个人呆下来;米拉迪只是朦朦胧胧地看到引导她走向成功的办法。
还有更要做的事,那就是为了能对他说话,必须让他开口说话,因为米拉迪很清楚,她的最大诱惑力存在于她的声音之中,她的声音能十分灵巧地传播所有语调的全部音阶,从人类的话语直到天主的言辞。
然而,尽管她具备这种诱惑力,但米拉迪还是可能失败的,因为费尔顿事先打过预防针,而这预防针能抵抗得住最微小的险情。于是从这时起,她注意起自己的一切举动、一切话语,直至自己双眸最普通的眼神、自己的姿势、乃至自己的呼吸,因为呼吸也可被解释为哀叹。最后,她像一位造诣颇深的喜剧演员,刚刚接受一个不习惯扮演的新角色,对一切都要进行全面的研究。
面对温特勋爵,她就较为容易表现了;所以在头一天她就有了既定方针:当着他的面保持沉默和庄严,不时地拿出鄙薄的样子或说句蔑视的话去刺激他,逼他去威胁,逼他动肝火,而反过来,她以忍气吞声对待之,这就是她的锦囊妙计。费尔顿是会看到的,不过他也许什么也不说,但他会看得见。
清晨,费尔顿和往常一样来看她了;米拉迪任凭他安排早餐,没有搭理他。但在他刚要走开时,她有一线希望了,因为她觉得是他想要对她说话了;但他的嘴唇蠕动一下,嘴里却没出任何声,他勉强忍了一下,又把刚要脱口的话闷进了肚子,并随即走出门。
傍近中午,温特勋爵进来了。
这是一个相当晴朗的冬日,照耀着英伦三岛的那束淡淡的阳光,缺乏暖意地透进了囚房的栅栏。
米拉迪临窗注目,佯装没有听见门被打开。
“啊哈!”温特勋爵一进门便说,“演完了喜剧,演完了悲剧,我们现在就演伤感剧吧。”
女囚没有回答。
“是呀,是呀,”温特勋爵接着说,“我明白了,您很想在这边海岸生活得自由自在;您很想乘坐一艘漂亮的船只在这片翠绿的大海上劈波斩浪;您很想在陆地上或在大洋上给我设一个您极善于策划的那种阴险的小埋伏。耐心一点!耐心一点!再过四天,这边海岸将允许您自由,大海将为您敞开胸怀,敞开得比您希望的更加广阔,因为四天后,英国将要甩掉您这个麻烦。”
米拉迪合着双手,抬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仰望天空。
“上帝啊!上帝啊!”她以天使般的温柔声情并茂地说,“请您饶恕这个人吧,就像我这样饶恕他。”
“是呀,你就祈祷吧,该死的女人:”男爵叫道,“我向你发誓,由于你被掌握在一个绝不饶人的男人手里,你的祈祷就更是煞费苦心。”
他走出门去。
就在温特勋爵出门之际,米拉迪向那半开半掩的门溜去一道锐利的目光,她瞥见费尔顿迅速闪过身,以免被她看到。
于是她跪下地,开始祈祷起来。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她祈祷说,“您知道,我是为着怎样神圣的事业在受苦呀,就请赐给我受苦的力量吧。”
门悄悄地被打开;这位美丽的哀求女假装没有听见,并用饱含泪水的声音继续祈祷:“复仇的上帝!善良的上帝!您就让那个男人可怕的计划实现吧!”
这时,仅仅在这时,她才假装听见费尔顿的脚步声,她像敏捷的思维立刻站起身,满面绯红,似乎像被人突然撞见跪在地上而深感羞愧。
“我不喜欢打扰祈祷的人,夫人,”费尔顿语气沉重地说,“请不要为我停止祈祷,我请求您。”
“您怎么知道我在祈祷,先生?”米拉迪泣不成声地呜咽说,“您弄错了,先生,我没有在祈祷。”
“您以为,夫人,”费尔顿口气虽较温和但仍不乏严肃,“您以为我自信有权阻止一位女性跪拜在她的造物主面前么?但愿不是!再说,忏悔适合于所有罪人;一个罪人无论犯了什么罪,他跪在上帝脚下时对我都是神圣的。”
“罪人!我!”米拉迪面带一丝微笑说,这微笑简直连最后审判的天使都会心慈手软,“罪人!上帝啊,您知道我会是罪人吗?最好请您说我是个在受惩罚的人吧,先生,因为您清楚,上帝喜欢殉教者,所以他有时也允许人们惩罚无辜的人。”
“倘若您是受惩罚的人,倘若您是殉教者,”费尔顿回答说,“那就更有理由祈祷了,而且我本人,我会用我的祈祷来帮助您。”
“哦!您真是一位公正的人,您,”米拉迪匆忙跪到他的脚下大声说,“您瞧,我不能长久支持了,因为我担心在我需要坚持斗争需要表白信仰时力不从心;就请您听一听一个绝望女人的哀求吧。有人欺骗您,先生,但问题不在这一点,我只求您开开恩,倘若您给我开这个恩,在今世在来世,我都会为您祝福的。”
“请向主人去说吧,夫人,”费尔顿说,“无论是饶恕,无论是惩罚,幸好都不归我管,上帝将这个责任托付给了比我地位更高的人。”
“不,上帝托付给了您,只托付给您一个人。请听我说,倒不如帮助我毁灭吧,倒不如帮助我蒙受耻辱吧。”
“倘若您罪有应得,夫人,倘若您遭受过这种耻辱,就应该以奉献上帝的精神去忍受。”
“您说什么?噢!您没有理解我的话!当我说耻辱时,您以为我在说什么惩罚,说的是监狱或死亡!拜托上帝罗!不过没关系,对于我来说,死也好,坐牢也罢,我不在乎!”
“现在我更不懂您的话了,夫人。”
“或许是您假装不再听懂我的话,先生,”女囚带着怀疑的微笑说。
“不是的,夫人,我以一名军人的荣誉担保,以一个基督徒的信仰担保。”
“怎么!您真不知道温特勋爵有关我的意图吗?”
“我不知道。”
“不可能,您是他的心腹!”
“我从来不说谎,夫人。”
“噢!倒是他隐瞒得太少了,谁都猜得着。”
“我什么也不猜,夫人;我等着人家吩咐我,除了他在您面前说过的话,温特勋爵再没有对我说别的。”
“可是,”米拉迪带出令人难以相信的真腔实调叫起来,“您难道不是他的同谋吗?您难道不知道他要让我蒙受什么耻辱吗?这耻辱在可怕程度上,世上所有惩罚都不能与之相比呀!”
“您搞错了,夫人,”费尔顿红着脸说,“温特勋爵不可能做出如此罪恶的事。”
“好,”米拉迪暗自说,“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把这事称罪恶!”
然后她大声说:
“无耻之徒的朋友干什么都可能。”
“您叫谁是无耻之徒?”费尔顿质问道。
“在英国,难道还有两个人能配上这样一种称呼吗?”
“您想要说乔治·维利尔斯?”费尔顿目光迸火地问。
“就是那些异教徒,那些高贵者,以及那些不信基督教的人叫他为白金汉公爵呀,”米拉迪回答说,“我本来不相信,在全英国会有一个英国人,竟然需要这样费口舌才能听出我想说的那个人!”
“上帝的手正向他伸去,”费尔顿说,“他是逃不掉应得的惩罚的。”
对于白金汉公爵,费尔顿只表示所有英国人在情感上对他很厌恶,他还解释说,天主教徒们叫他横征暴敛者、盗用公款犯、放荡不羁的人,清教徒则简单地称他为撒旦。
“噢!上帝!上帝!”米拉迪大声说,“当我请求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