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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时间轴(时间三部曲之二-出书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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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尘闪烁着。虽然艾沙克知道它实际上不可能发光,但它真的闪闪发光,那不是眼睛看得到的亮光,他也知道围场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样看得到光。那是一种不同的亮光,要用不同方式去感受的。他想苏丽安·莫埃也许能够解释,如果他能想办法提出问题的话。
  艾沙克有许多问题想问苏丽安,但是她从落尘以后就很忙,通常都在和大人们开会,他必须等待时机。
  晚餐时,艾沙克注意到那些大人讨论起落尘或是它的缘由时,多半会把问题拿去问苏丽安·莫埃。这让他很讶异,因为多年来他一直认为和他一起生活的这些大人是无所不知的。
  当然他们要比一般人聪明。他不能凭直接经验说,因为艾沙克从没看过任何一般人,不过他看过录影带上、读过书里的一般人。一般人很少谈到有趣的事,而且他们经常会残忍地伤害彼此。在围场这里,谈话偶尔会紧张,但是争论从来不会伤和气。每个人都很有智慧(或看似如此),每个人都很平静(或努力要给人这种印象)。除了艾沙克以外,每个人都很老。
  苏丽安·莫埃显然也不是一般人。不知怎的,她知道的就是比别的大人多。她比艾沙克一向听从的那些人聪明,而更教人不解的是,她似乎并不太喜欢他们。不过她很有礼貌地忍受他们的问题。
  杜瓦利博士说:「当然,假想智慧生物跟这件事有牵连。」他指的是落尘,然后他问苏丽安:「你同不同意?」
  「会得出这种结论很明显。」这个老女人用一把叉子拨着碗里的东西。理沦上大人们会轮流做饭,不过有少数几人更常自告奋勇去做。今天晚上是波赛尔先生负责厨房工作。波赛尔先生是个地质学家,做起厨师来,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艾沙克的蔬菜碗里吃起来有股大蒜、菜子油和东西烧焦的可怕味道。
  「在你的经验里,你有没有看过或听说过任何像这样的事?」杜瓦利博士问。
  这个团体的大人之间没有正式的等阶之分,不过有重大议题出现时,都是由杜瓦利博士领头,他的声明一宣布就算数了。他有着一头全白的头发,像丝线般细,眼睛大而呈棕色,两道眉毛乱得像没人照顾的树篱。他一向密切注意艾沙克。艾沙克向来无所谓地容忍他。可是近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艾沙克开始不喜欢他了。
  苏丽安说:「没看过完全一样的事。不过我们那边的人对于后时间回旋世界的经验要比你们多,杜瓦利博士。天上的确会不时掉下奇特的东西。」
  「我们那边的人」是谁?她说的是什么天上?
  杜瓦利博士说:「火星档案中欠缺的部分,最引人注目的,是对于假想智慧生物性质的讨论。」
  「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东西可以说。」
  「你一定有意见的,莫埃女士。」
  「构成假想智慧生物的自我复制装置,在许多方面就相当于生物。他们会处理他们的环境。会用岩石和冰,或许还用空荡荡的空间去建造复杂的结构,而副产品却不能免于腐烂的过程。他们实际的结构会老化、腐烂,有系统地被取代。这就可以解释落尘中的沉积物碎片。」
  腐烂的机器落到我们身上。艾沙克心想。
  「可是那个吨量,遍布在好几平方公里的面积上……」
  「那很惊人吗?以假想智慧生物的高龄来说,瓦解的机器从天而降,不会比你的花园里能产生有机覆料更惊人。」
  她听起来很有把握。可是苏丽安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艾沙克决定要找出答案。
  这天晚上,迅疾的南风吹得更急,艾沙克躺在床上,听着窗子打着窗框嘎嘎作响。玻璃窗外,星星被从鲁布艾尔卡里荒地吹上高空的细沙遮住了。
  古老,古老,古老:宇宙古旧苍老。它产生许多奇迹,包括假想智慧生物,尤其是艾沙克自己,他的身体、他的思想。
  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谁?他那些老师从没有真正回答过这个问题。杜瓦利博士会说,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艾沙克。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再不然芮布卡太太会说,我们全都是你父母亲呢。虽然永远都是芮布卡太太送他上床,确定他吃了东西洗了澡。没错,这里每个人都插手帮忙抚养他,不过当他想象有父母亲是什么情形时,他想象的是杜瓦利博士和芮布卡太太。
  是这件事使他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人不同吗?是的,但又不只是这样。他的想法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还有,虽然他有很多抚养人,但是他却没有朋友,除了苏丽安·莫埃,或许吧。
  艾沙克想要睡却睡不着。今天晚上他很不安,不是寻常的不安,比较像是一种没有目标的欲望。于是躺在床上听着热风呼啸又低吟几个小时后,他穿上衣服出了房间。
  午夜已过。这里很安静,走廊和木椅发出他脚步声的回音。现在可能除了泰拉博士外没有人醒着。泰拉博士是历史学者,她最优质的阅读(他听她说过)都是在深夜进行的。不过泰拉博士是个不跟人来往的苍白细瘦女人,就算她刚好醒着,也不会注意到艾沙克踱过她房间。他从楼下的交谊厅走到屋外的庭院,没人看见。
  他脚下踩着被风吹动的砂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小小的月亮挂在东边山上,透过被尘灰掩住的黑暗投下一片漫射的光。艾沙克看得很清楚,小心点还可以前进,况且他对周遭环境熟到闭着眼睛都可以走。他打开院子围篱上吱轧作响的门,朝西边走去。他让那阵说不出的冲动领他往前走,让风带走他的疑惑。
  这里没有路,只有一片石头沙漠和一连串低矮蜿蜒的山。月亮在前方像箭一般对准他的影子。不过他走的是对的方向:他身体中央感觉到这种正确,就像是解出某个麻烦的数学问题时浮现的轻松感。他刻意抛开思想的杂音,而把注意力放到黑暗中传出来的声音上:脚踩在砂纸般的砾石上、风吹,以及小小的夜间生物在地面沟缝中搜索的声音。他在一种幸福的净空状态中走着。
  他走了很久。说不出走了有多久或是多远,才终于走到这朵「玫瑰」前面。玫瑰把他突然吓醒了。
  他在梦游吗?出家门时还挂在山头上的月亮,此刻照亮了平坦的西方地平线,像是守夜人的提灯。虽然夜里空气比较凉爽,他却感到又热又累。
  他把目光从月亮移回玫瑰,这朵玫瑰在他脚边,从沙漠中长出来。
  「玫瑰」是他的说法。当看到立在干燥地面上的粗杆,在月光下可以权充花朵的像玻璃一样的深红色球状物时,这个词就进到他脑中。
  当然,它不是真正的花。花朵不会在干燥沙漠中单独长出来,花瓣也不会由看起来像是透明红水晶的东西做成。
  「你好哇!」艾沙克说,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小又愚蠢。「你在这里做什么?」
  玫瑰原本斜向着月光照亮的西边,这时迅速转过来向着他。花中间有只眼睛,一颗像是黑曜石一般黑漆漆的小眼睛,这时冷冷望着他。
  最后还是苏丽安·莫埃找到他的。也许这并不令人意外,艾沙克就没有吓一跳。
  她来到时,正是个没有风的闷热早晨,他坐在地上,好像沙漠是只大碗,而他从上头滑进碗中央。他把两只手肘顶在膝盖上,两手托着脑袋。听到她走过来的声音,但是他没有抬头看。用不着,他本就希望她会来找他。
  「艾沙克。」苏丽安·莫埃说,她的嗓音生涩,不过很温柔。
  他没有回答。
  「大家都在担心你。」她说,「他们到处都找遍了。」
  「对不起。」
  她把她一只瘦小的手放在他肩上。「是什么使你从家里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他朝玫瑰比了比。「不过我找到这个。」
  苏丽安跪下去看。她缓缓跪下,两个老膝盖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玫瑰受到日光的摧残,深绿色的茎在清晨时已弯曲。那水晶一样的球形不再发亮,那只眼睛也失去了光泽。艾沙克心想,昨天晚上还是活生生的东西,这时候看来像死掉了。
  苏丽安若有所思凝视了好一段时间,然后问:「这是什么,艾沙克?」
  「我不知道。」
  「你就是为了它到这里的吗?」
  「不是……我想不是。」这个回答并不完全。是为了玫瑰,没错,但是也不只是玫瑰……而是玫瑰所代表的东西。
  「好稀奇噢!」她说,「我们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吗?艾沙克,或者我们把它当成秘密?」
  他耸耸肩。
  「嗯。我们必须回去,你知道的。」
  「我知道。」
  他不在意离开,反正玫瑰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好,如果我能问你一些问题的话……」
  「好。但愿我能回答。我会尽量。」
  于是他们转身离开这朵有眼睛的玫瑰,开始往东按老女人的步调走。艾沙克开始把所有进入他脑中的不确定问题一古脑儿说出来,尤其是玫瑰本身,而苏丽安始终很有耐性。虽然他没睡,却也不觉得累。他非常清醒,再清醒不过,而且更加好奇了。
  「你是从哪来的?」终于他问。
  她走路的节奏振了一下。他一时间以为她不会回答。
  接着,她说:「我是火星出生的。」
  这感觉像是真话。这不是他意料中的回答,他也感觉到她会希望他不要泄露。艾沙克默默听进去了。火星,他想。
  过一会儿,他问:「你对假想智慧生物知道多少?」
  「这可怪了。」老女人说,她淡淡笑着,用一种他认为带着感情的神情望着他。「我大老远过来,就是要问你这件事呢!」
  他们一直谈到中午,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围场,而艾沙克从这些谈话中得知许多新的事。然后,在走过大门以前,他停下来看着来时路。玫瑰在远处,但是不只是玫瑰。玫瑰只是……是什么?是巨大东西上头的一块零星碎片。
  是一个使他深深感到兴趣的东西,而这东西也对他感兴趣。

第九章

  特克开车经过一处旧市区,这里是一些木造房屋,被中国移民漆成鲜红色,还有矮胖的三、四楼赭色砖造公寓,砖是从「蜡烛湾」上方的山崖开采的。夜已深沉,街上空旷无人。流星偶尔会在暗黑天幕上画出一道线。
  半小时前他终于联络上丽丝。在电话里他不能说要说的话,但是在几个尴尬的问题之后,她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在我们认识的地方见,」他说,「二十分钟后。」
  他们认识的地方是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兼餐厅,名叫「河左岸」,位于码头西边的零售区。六个月前,丽丝和一群领事馆的人在那里出现。特克的朋友看到一个朋友在桌边,就把他拖过来,介绍两人认识。特克注意到丽丝,因为她没有男伴,也因为她是初次见面就能吸引他的女人,她拥有发自内心的亲切笑容。他对于动不动就笑的女人心存提防,而从来不笑的女人会让他害怕。丽丝笑得温柔但全心全意,而她开的玩笑都没有恶意或是鄙视。他也喜欢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眼角翻动,有着淡淡绿蓝色的虹彩,顾盼之间流露出风情。
  后来她说起她正计划越过山区到库伯利克墓去一趟,特克就给了她一张名片。「比开车去更好。真的,开车你就得走玛迪隘口;不过那条路在每年这个时节并不安全。有巴士可以坐,不过车子挤满了人,而且时不时就会滑进溪谷。」
  他问她到一个像库伯利克墓这种破破烂烂的小加油站城镇去做什么,她说想要找一个他父亲的老同事,一个叫杜瓦利的人,不过没再进一步说明。也许就这样了,特克心想,夜晚的陌生人,两艘交会而过的船……不过几天后她打电话来,订了一趟飞行。
  他不是在寻找情人,向来都不是。他只是喜欢她笑的样子,喜欢他回她笑容时心中的感觉,而当他们被迫得在山中湖畔躲过一场来得不是季节的暴风雨时,那就像是上帝赐给他们一张免费通行券一样。
  而这张通行券又被收回了,显然是报应来临。
  酒吧中只有夜班工作人员,所有桌子都是空的,拿菜单给特克的女服务生看起来没好气,一副急着想下班的样子。
  几分钟后,丽丝到了。特克马上就想告诉她托马斯失踪和这件事可能的意义,还有他们两人接触造成托马斯遇到可怕事情的可能性。但是他还没开始预先演练字句,她就说起她和前夫布莱恩·盖特利见面的事。这也和托马斯失踪有关连。
  特克见过布莱恩·盖特利几次。这就是河左岸这种码头区有意思的地方:你会看到美国商人坐在商船水手旁边,沙乌地石油老板和中国薪水阶级或是从法国区来的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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