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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猫灵-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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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在电话里撒了一声娇,最后说,那好吧宝贝小巫女,再跟我说会儿话吧。
  我给他讲我昨晚的梦。面目不清的男人在我家里出现,空气里垂挂着银光闪闪的不锈钢厨具,刀、叉、铲,还有那把蒙古小猎刀。男人的胸这回是被我用蒙古小猎刀捣烂的,像剁了一堆猪肉馅。郑芬芳穿着酒红色睡衣下坠,蓬着娃娃头空洞地看什么东西。
  最后我讲到了冥河。我说我在梦里看到那条黑漆漆的冥河了,就是我编造的蒂森娜故事里那条冥河,我看见我母亲白露和女孩西西在冥河里露出美丽苍白的脸。很奇怪,为什么是女孩西西跟白露在一起呢?
  我站在岸边,希望她们能顺利地游到岸边,爬上来。但是我看到白露和西西在冥河里露出了白色的尾,她们的下半身完全是鱼的样子。我绝望地大哭,这个时候母猫落落用小爪子拍醒了我。
  我事先是念着女孩西西的名字进入昨晚这场昏睡的,事实如我所盼的那样,我梦见了女孩西西。但是她居然是跟我母亲白露在一起,而且是在我故事里的那条冥河里。我在故事里把食眼鹰奥吉佩变成了一条在阴间不死的冥鱼,它时刻跟随在蒂森娜的身边,企图复仇和复活。
  我昨晚似乎在花圃附近看见女孩西西了,我告诉骆桥。接下来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跟他再说些什么。我希望在梦里看见女孩西西,而梦里她跟白露在一起这个情节是不是正是我潜意识里所期盼见到的呢?
  有些可怕。我说骆桥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一天夜里郑芬芳的睡眠很正常,我惊奇地发现她还打着轻微的鼾声,我以为只有男人才打鼾。我本来就没多少睡意,躺在她床上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睡觉,所以她的鼾声让我觉得饶有兴味。
  半夜里,郑芬芳起来上了躺卫生间,我当时以为她的梦游症发作了,很紧张,打算跟踪她,看她干些什么,结果她在马桶里稀里哗啦地弄了一些响声,跌跌撞撞地摸进来,躺倒了继续大睡。
  第二天夜里,郑芬芳终于在梦游症里粉墨登场了。她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床,身体直板板又轻飘飘,笔直地飘出卧室。我下了床跟在她后面,看见她笔直地穿过餐厅进了厨房,站在窗户面前。我早已经把厨房窗户都关好了,但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梦游症患者是很怪的,在那个特定的时间段里,他们几乎有穿墙破门的特异功能,关窗可能毫无意义。
  还好,郑芬芳只是在窗子里站着,像个塑像似的,似乎没有其他的打算,就跟我在阳台上看见的一样。我猜她此时的眼里一定很空洞,我站在她背后拉拉她酒红色的睡衣袖子,她无动于衷,我转到她侧面,看到她的眼里果然空洞无物。
  我试着跟她说话,我说芬芳你到厨房来干什么?她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知道我站在她旁边。我又问了一句,芬芳你来干什么,告诉我好不好?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口说话了,她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饿,找东西吃。我说你在看什么?她有些诡秘地笑了一下,说,血。我问她还有什么,她说,刀。
  郑芬芳的眼睛空洞,却笔直地对准了我的阳台。阳台跟大卧室之间没有隔断,我猜郑芬芳是不是看见了我家的大卧室,我父亲老谢跟我母亲白露曾经住过的卧室。现在那张大床已经被老谢卖给收破烂的男人了,郑芬芳能看见的只有我铺在地板上的澳大利亚进口地毯、鸭绒垫子、抱枕、水晶相架。
  郑芬芳说她看见了血和刀,会不会是白露的那面雕花铜镜?我跟郑芬芳一样定定地看了一会我家阳台,但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忘了我离家时把那面铜镜放在哪里了,也许在地板上,也许在鸭绒垫子底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梦游症里的郑芬芳具备了一种特别的功力,如果铜镜放在地板上,此时她能够穿透黑夜看见它,它又在重现我所见过的那些画面,白露手拿着蒙古小猎刀,手腕上汩汩地流着血。
  我还想知道郑芬芳看见了些别的什么,于是我继续问她,她的样子乖得要命,像小时候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她说她还看见了谢小白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干什么?谢小白妈妈手里有刀,在流血,谢小白爸爸站在旁边。他站在旁边干什么?不干什么。
  郑芬芳的语言很简练,听起来像是一些短语或词汇,而不像是语言。并且,她的回答极其天真,语调也奇异地变得很脆很稚嫩,完全不像30岁,而像是七八岁。
  这个夜晚极其漫长。我通过我儿时好友郑芬芳的梦游重温了1982年我母亲白露自杀时的场景,我父亲谢未阳,这个把我母亲白露含在嘴巴里爱着的男人,亲眼看着白露自杀而死。
  事情就是这样。我儿时的好友郑芬芳从那个夜晚之后患上了梦游症,她小时候根本没这毛病。
  郑芬芳是九点钟才醒的,她呵欠连天地把睡衣从小腹开始往上撸,直撸到脖子那儿,停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把它从头上撸了下去,扔到枕头边上,开始往胸上套乳罩。你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男人,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正如我所预料,郑芬芳完全不知道她夜里干了些什么了。她清醒之后我就再也无法从她嘴巴里套出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了,梦游里的她是儿时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她看见了那些事情之后,躺回床上睡了一觉就把它们尘封在梦游里了。
  这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第十一章
  李家克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鸭绒垫子上模拟我母亲白露。我拿了把小壁纸刀,把它紧压在手腕上,但是我好像找不到什么感觉。我努力看会儿手腕再看会儿门口,我想像里的谢未阳可能站在卧室里面靠近门口的位置。
  门口离我此刻躺着的鸭绒垫子,也就是当年那张大床不过就是两步的距离,一米,老谢为什么不阻止白露自杀?除非他打心眼里希望她死。
  这时李家克在门外叮叮咚咚地摁门铃,他事先没告诉我他要来,所以我以为是骆桥,就穿着睡衣过去打开了门。睡衣也是我特意买的,我想买一件白露曾经穿过的那种睡衣,但是没买着,所以就买了一件接近的。李家克看见我这副样子,脸腾地红了,眼躲闪着,我说你先坐会儿我换换去。
  对李家克,我的性别概念不是很强,某些时候他就像个自己人一样。
  换好衣服一出来,我就觉得客厅不对劲了。那把我日思夜想的蒙古小猎刀,它无声无息地躺在玻璃茶几上,我感觉它一下子就夺去了我的六魂五魄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拿起了它,想都没想,拇指就啪地摁开了刀背上的开关,雪白的刀身刷地弹射出来,如同长虹贯日一般。李家克感到很奇怪,他说小白你怎么知道开关在刀背上?我说我也不知道,好像在梦里这样用过。反正我对它熟悉得就像它一直揣在我兜里好多年。
  我把它倒立起来,提着尾部银光闪闪的饰链,它就完全变成了我梦里的样子。我不停地把它打开又合上,看着自己灵巧无比的手指,感到非常陌生,像别人的一只手长在了我的手腕上。
  李家克离开的时候反复叮嘱我说,一定要小心啊,蒙古刀非常锋利。
  李家克走了以后,我把它拿到了大卧室里。我早就让骆桥帮我在天花板上摁了一个粘钩,黑色的蜘蛛图案,粘钩上垂吊着我用毛线编的一根线绳。我仰躺在鸭绒垫子上的时候,总疑心那个粘钩变成了一只活的蜘蛛,静静趴在天花板上,那根线绳像是它吐出来的一根丝。
  我把蒙古小猎刀尾部的银链子拴在蜘蛛吐出来的那根线绳上,然后躺在鸭绒垫子上看着它,它在空气里轻轻晃荡,跟钟摆一样,完全是我梦里的样子。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似乎又看见它周围一件一件垂吊上了梦里那些银光闪闪的厨具。我知道这些厨具是我的幻觉,真实的物件只有这把蒙古小猎刀。它雪亮的刀片如同一条长舌,伸在我的眼睛上方。
  睡觉的时候,我把它从线绳上取下来,啪地弹开刀片,把它抵在左手腕上。这个时候我的手腕变得异常敏感,我感觉蒙古小猎刀的刀片如同一张热切的弓,紧紧抵在我的动脉血管上,我甚至觉得我的动脉血管开始了不规则的跳动,像无数的软体虫类蠢蠢欲动。
  我亢奋莫名,脑子里充满蜂鸣。我的母猫落落一直惊惧万分地站在我胳膊旁边看着我和蒙古小猎刀,它后背上的毛发一直竖立着。我想是蒙古小猎刀的雪亮吓着它了。
  我在亢奋的想像里睡了过去。
  我想我肯定患有某种肌肤饥渴症。这跟白露和谢未阳对我的态度有关,白露作为我的母亲,她一直疏于给我必要的肌肤触摸。她一直生活在如梦如幻的个人世界里,她爱自己胜过爱我。我常常倚在门外面看着她坐在雕花铜镜面前心醉地自我欣赏,她发现我以后,会向我露出一个仪态万方的美丽笑容,就像她在舞台上面对观众或在生活里面对众多的崇拜者那样。她的生活太丰满,没有多少空间留给我。
  而我的父亲老谢,他的生活里似乎只有白露,白露制造了一片庞大的阴影罩在我的生活里。
  但是,我说我患有肌肤饥渴症并不代表我愿意毫无原则地接受任何男人对我的肌肤触碰。到目前为止,我只接受两个男人,我父亲谢未阳,我目前的情人骆桥。我父亲谢未阳好像永远不会意识到我需要他的触摸,而我的情人骆桥则完全相反。
  我的情人骆桥,他让我感觉我的肌肤像块磁铁,而他的手和嘴唇都像金属。即使他在医院,只要他在电话里叫我一声小巫女,我都能感觉到我对他手和嘴唇的向往。现在他刚从医院里风尘仆仆地赶来,身上有一股淡淡来苏水的味道。
  我喜欢过性生活,这是我跟骆桥过了性生活以后才知道的。以前我觉得我一辈子不过都无所谓。我懒洋洋地躺在鸭绒垫子上让骆桥为我一件一件脱去衣服。他脱去我的黑色外套时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我的黑色棉线内衣裤,脱去它们之后他又停下来欣赏我的黑色乳罩和三角裤。乳罩和三角裤是正宗黛安芬的货,款式面料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高贵。买它们我足足花了八百块钱。我没为这八百块钱觉得心疼,有个男人能看见它们,后者比前者重要。
  我觉得我非常美丽,黑色的乳罩和内裤,白得不近情理的肌肤。我慵懒地把手臂向头顶上伸了伸,然后翻过身子来,把后背亮给骆桥,让他把乳罩搭扣解开。然后他又小心地脱去了我的内裤。他再次赞美我的身体,他说它显得非常野,饱满而茂盛,让男人不由自主产生冲动。
  当然这用不着骆桥说,我的身体我知道。并且我知道,让男人产生冲动还只是一种表层,真正的内核是,我的身体本身就潜存着一种野性的肇事的冲动。当我遇见某一个男人,他令它产生欲望,野性的冲动就明明白白地抵达了我的性意识。
  我根据我的奇思妙想要求骆桥。他是一个聪明的善于做爱的男人,尽管他是一个牙医,但他对女人的身体非常懂。所以他说我们之间的性生活是真正高质量的性生活,这个我同意。去卫生间冲完以后我又要求他给我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穿上乳罩和内裤以后骆桥问我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黑色,我说,怀念猫。
  我趴在大理石窗台上透过窗玻璃看楼下的花圃,我告诉骆桥花圃里那朵花是罂粟花,而非虞美人。我还告诉他我似乎在一场大雾里看见了黑衣女孩西西,我最近频繁地想念1982年死去的母猫西西。
  骆桥把他的大手放在我后颈上,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后颈的皮肤,试图让我安静下来。我已经穿上了我刚才脱下来的所有黑衣服,已经是五月了,我说我并不觉得烟台的气温在升高。
  我又看了看对面郑芬芳家的厨房窗户,郑芬芳的老公马路出现在厨房里。他站在厨房里朝我看了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似乎眼睛被啄了一下,我眨眨眼,酸痛,眼泪流了出来。我坐到鸭绒垫子上紧闭双眼,眼前是一片无边的血红,同时我似乎听到马路在对面厨房里阴冷地笑了两声。
  骆桥扒着我的眼皮看,弄得我眼泪继续稀里哗啦地流,最后他断言刚才有粒灰尘落了进去。我说不是,是因为马路刚才在对面厨房里非常恶毒地盯了我一眼。骆桥奇怪地看了一眼对面窗户,说,小巫女,你想说什么?
  我说,不知道,我心神不宁,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是几点,夜很黑,一点月光都没有。
  我把澳大利亚进口地毯边缘的流苏扯掉了一些,然后又抓过一个抱枕,很奇怪,我没怎么用力,就听到嗤啦一声,抱枕像一张肚皮被猛然划开了一道伤口。
  我隐约看见我父亲老谢坐在我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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