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人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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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原崎希望一睁眼一切都能恢复原状,但是一睁眼,他就发现这个小小期待毫不留情地遭到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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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日文原文为“騙し繪”.直译为骗人的画.所以下文黑泽才会说不喜欢被骗。
他连窗帘都没有拉,不知何时就睡着了。河原崎伸手遮挡照进室内的阳光,房里的状况毫无改变。
残留在塑料布上的血迹像颜料般,红色水滴无声地晃动着。
冢本的尸体就躺在河原崎的对面,摆妥了姿势仰望着天花板,那模样与他一开始进屋时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河原崎双手遮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忍着想要大叫的冲动,无声地往手上呼着气。
一切都结束了。河原崎激动地掐住冢本的脖子,对方的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让他担心万一放手的话,一定会被杀掉,所以更用力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他到底和对方格斗了多久?
然而,等到他一回神,冢本已经全身瘫软,灵魂似乎已经蒸发了。河原崎寻找那消失的灵魂,确认那股风的动向。
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恐惧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腹部。我杀了人,就算对方骗了我,我也没有理由杀人。
他浑身发抖,花了好几个钟头才抑制下来。
他抱着双膝,交替地望着冢本紧闭双眼的脸孔和被切成一块块的尸块。他的呼吸听起来就像从洞里漏出的空气,反复地发出咻咻声。
他想着,说不定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于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重新环顾房间。
“怎么办?”他喃喃道,“一切都完了。”
总之,得先收拾这些尸块。
他从冢本带来的工具中拿出消毒酒精,用厨房的海绵擦拭着飞溅到尸体上的血水,尸体沾到血的面积并不大。
裸露的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河原崎觉得尸体下半身的性器官看起来很碍眼,于是找出原本放在房里的衣服替它穿上。
替没有手臂的身体穿上有领衬衫,感觉就像拿包袱巾去裹一口大箱子似的。他帮尸体的下半身穿上内裤,并将长裤的裤管剪下,分别套在两条腿上。
酒精的气味太过呛鼻,害他咳了好几次。
他将尸体塞进原本就放在房内的帆布行李箱,先放进躯干部位,再将四肢放在上面,最后把头摆进去,拉上拉链。
因为是一整个人的身体,所以还颇有重量,不过这是附有滑轮的行李箱,因此搬运还算方便。
接着,他挨近冢本的尸体,摸索着衣服上的口袋,找出车钥匙,然后塞进自己的裤后袋。
他拖着行李箱走向玄关,打算把它搬到车上。
河原崎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回到房间里,然后将塑料布揉成一团,避免血水滴落。然而血水却沿着塑料布的皱褶流到了木头地板上。
他将塑料布丢在房间角落的垃圾袋里。
接着,他到洗手间拼命用肥皂洗手,并做好接下来必须搬运冢本尸体的心理准备。
河原崎很讶异,原来触摸自己杀死的人是这么恐怖的事。其实这具尸体已经变成纯粹的物品,虽然不会说话,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威胁。他感觉尸体似乎会指着他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冢本全身僵硬。不过才十个钟头前,冢本还在说什么死后僵硬,没想到他自己的肌肉现在也变得十分僵硬,河原崎觉得这真是太讽刺了。
“好!”河原崎从腹部用力挤出声音低语,两手紧抓着冢本的右手,就像冢本生前做过的,以全身力气弯曲关节。虽然很恐怖,但只要下定决心使力,手肘就开始弯曲了。他按照两肘、双膝的顺序重复这些动作,接着折弯冢本的双腿。这真是高强度劳动,对比满头大汗的自己,浑身冰冷的冢本真的是十分恐怖。尸体的僵硬有所缓解,总算勉强可以背了。
“我们出去吧。”他对冢本说着。冢本已经不能对他下达任何指示,也不能开口反对了。他先打开玄关大门,打算让门就这么敞着,因为背着尸体开门实在太麻烦了。
正当他走到外面时,不禁“啊”了一声,隔壁房间的住户刚好走了出来。和对方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
“你好,我是住隔壁的黑泽。”对方轻轻向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他也只好跟着打了声招呼。
接着,他突然想到与其笨拙地佯装不知,不如请对方帮忙还比较自然。“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帮我撑一下门?”
对方约莫三十多岁,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因为对方看起来有点疑惑,他赶紧随口编了一个要背醉酒的朋友下楼的理由,并请对方帮他撑住门。
河原崎慌张地回到房间,将红帽塞在牛仔裤后斜袋,然后背起冢本走到门外。
好不容易走进电梯,门关起来之后,才想起自己尚未向对方道谢。
他背着尸体,下楼走向停车场,找到冢本的车子之后,将尸体放在副驾驶座上,关好车门。
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虽然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胃痛。
冢本看起来就像个醉倒的乘客。
在开车的过程中,他才真正体会到事情有多严重。
杀害冢本这件事,会让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此时,他忽然想到高桥为什么要拯救自己?自己是得救了,但是… …他一边踩油门,一边思索着,眼泪掉个不停。
“我真的得救了吗?”他打从心里感到悲哀,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街上来回穿行。
途中,他因为肚子饿而停车,由于不能背着冢本在路上走,所以他独自走在商店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人们,不论是谁看起来都远比他幸福。
他走进快餐店,点了一份汉堡,一阵突如其来的反胃让他冲进了厕所。之后他立刻走出店外,店员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双脚发抖,没办法笔直往前走,是因为刚才一直背着沉重的尸体,还是心脏抖个不停?
普通的街景让河原崎陷入混乱,自己明明杀了冢本,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丝毫没有改变。怎么可以这样呢?他不禁沮丧了起来。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杀了人,他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真相,这个想法让他坐立难安。
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跑向前面步行的男人身边,他死命地贴近对方,连续说了好几次方才那栋大厦的住址。请你去那栋大厦的那个房间,“看看我做了什么,请你去那个房间。”他拼命请求对方。
他一边焦躁为什么自己没办法说明清楚,一边在心里呐喊:“请你去那个搞砸我一生的房间看看,请你去确认那里是否真的发生了恐怖的事。我的确收拾过那个房间,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对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认定河原崎精神异常,然后快速离开了。河原崎叹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我杀了人,但我不能转移焦点,不能逃避。”
已经没办法重新来过了吗?在街上闲晃的河原崎,问着早已不存在的父亲。
“我到底做了什么?”他一边流泪一边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父亲那个人生的失败者。“你要当个画家啊。”父亲欣喜的脸孔在他眼前浮现,说不定他是真心地在为自己加油。
“我已经没救了吗?”
河原崎这才惊觉,原来到头来能够依赖的对象不是高桥,不是宗教,不是神,而是那个没用的父亲啊。
他看到父亲得意扬扬的笑脸似乎在说“是吧?”,多少觉得轻松了一点,虽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从口袋里拉出帽子,将帽檐折成高耸的山峰状,学着父亲的样子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走到了车站,发现那只流浪狗还是一脸迷茫地走着。
或许是单纯的心血来潮,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走进商店街内一家刚开始营业的宠物店,买了一副项圈。
他回到狗待着的地方,将项圈系在狗脖子上。流浪狗非常温顺,一点都没有排斥的模样,仿佛换好服装的女演员一样,一脸习以为常地坐着。
“很适合你。”河原崎拍了拍狗的背,便离开了那里a
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展望台,上面垂挂着写有“给某个特别的日子”的标语。
或许今天就是个特别的日子,河原崎抬头看着像高塔般的展望台,对着早已不存在的父亲问道:“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吗?”“也许吧。”他仿佛听到了父亲这么回答。
他茫然地看着埃舍尔画展的海报,有很多士兵在城堡上行走。不过,他曾经听说,那不是城堡和士兵,而是修道院和修士。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城堡和士兵。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在城堡入口有个抱膝而坐的士兵,好像是因为自己被留下来了而在闹脾气。河原崎有种心酸的感觉,那个士兵看起来也像在等着某个人。
那个士兵就是我。
河原崎越看越这么觉得,我一定是在那个入口等着父亲的到来,等着和他一起回到人生的循环中。
河原崎一边等着电梯,一边想象着早上碰到的那个姓黑泽的邻居此刻正在做什么?
*
四十八号国道穿过车辆专用隧道,通往仙台市区。京子整个晚上都在隧道里走着,在电动自行车都禁行的隧道内,每辆车子都以高速经过京子身边。途中,京子被按了好多次喇叭。
京子像个幽灵似的摸着隧道墙壁前进,拼命地走向不知何时才会抵达的目的地。
尸体变成一块一块,人的身体变成一块一块又黏起来,手脚变成一截一截的。
她一边像是念着咒语,一边走着。走进隧道之前,她确认了手机有信号之后,打电话报了警。她报上青山家的街名,“那对夫妻很奇怪哦,他们在后备箱里藏了尸体。”然后立刻挂断电话。
接下来会变成怎样,那就看警察了。京子拼命地把青山的事赶出脑海。
她不愿相信青山和他老婆联手设下陷阱,打算杀死她。自己会被青山的妻子杀掉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她现在脑袋里只剩下尸体在后备箱被切割,不知什么时候又黏在一起,然后开始走路的事情。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噩梦,但又太过现实。
走出隧道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京子毫无睡意,虽然脑袋昏沉,但她一点都不想睡。
她在途中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瓶装水和一把剪刀。她冲动地买下了那把作为文具而言尺寸过大并且充满一股暴戾之气的剪刀。
“我要把你切成一块一块。”京子拿着剪刀说着。
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京子不禁怒气上升。尸块为什么会黏起来?明明就是被切断的东西,为什么又会接在一起?到底是谁想骗我?到底是谁要抢先一步?到底是谁自以为比我聪明?
别开玩笑了!京子想着,下腹部的疼痛已消失,也没有了尿意。膀胱炎不知何时已不再发作,不过她一点也不高兴。
她在街上转来转去,也不管脚底磨出了水泡又破掉。
时间慢慢流逝,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京子突然想到,非得去拿那把手枪不可,于是转身走向车站。
在走向一楼车站大厅入口处的途中,她看到一只流浪狗。既肮脏又不可爱的流浪狗,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她怒火中烧,怒火在五脏六腑内翻腾不已。她无法忍受那只老狗悠哉度日的模样,我烦恼到这种地步,它居然一脸悠哉,这算什么。
我要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她拿出剪刀,右手拿着它发出咔嚓咔嚓声。她不停耍弄剪刀,一听到剪刀发出的声音,忧郁的气氛就立马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要剪断项圈之后,再把你的脑袋剪断,她笔直地朝老狗走去。
此时,有个中年男人靠了过来。
对方是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京子认为他一定是被裁员的失业男。
“你想干什么?”男人对京子说道。京子烦躁得不得了,这男人还莫名其妙地一直对她说,“这是我的狗。”京子越听越火大。
最后,两人争执不下,中年男子带着那只脏狗,就这么走远了。京子对于对方竟然无视于她,肝火上升地高声叫骂。然而,周围的行人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周遭充满着无视、冷笑与敬而远之的气氛。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了画展的海报。
那是一张愚蠢士兵们埋头走来走去的画,里面的人物什么都不想,傻傻地活着的模样,让她极为不快。如果能走进画里,她一定要拿剪刀把这些士兵的头通通剪下来。她想破坏一切,毁灭所有事物。
她站在展望台前,展望台高高地耸立着,令京子心情恶劣。
上头垂挂着一条“给某个特别的日子”的标语。
什么特别的日子啊?京子不由得想破口大骂,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几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