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祭-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虽然没有被哪家收养,但吃喝也都不愁了。”
“一年后,我哥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向戴氏夫妇请了几天假,又回到了阳关,找到了我。”那兰说:“你们真算是有缘分,他完全有可能扑空,你完全有可能被卖到其他地区。”
“大概是我的命好。”小真苦笑,又说:“只可惜他童年的回忆最终还是硬生生被洗脑运动和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苦力洗光了、磨光了,手心的疤痕愈合后,他自己的名字也淡忘了,父母的姓名写在衣服上,时间久也淡了,他甚至连老家在江京都记不得了,他的注意力放在生存和帮助养父母的生意上。戴记蒲城小吃的生意倒真是越来越好,我哥就撺掇戴老板开一家分店到西安,开始有些艰难,后来一样成功,至少一家子稳稳过上小康的日子,还在西安买了两套房子。”
“可是我哥还有更多的想法,他不甘于一辈子经营小吃店,他总说哪怕自己将戴记蒲城小吃开成全国连锁店,他还不会满足,他想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所以他辞别了戴老板夫妻……他们哭得很凶,竭力挽留他,但他说,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会保证以后为你们养老,但先给我几年时间,实现我自己的心愿。”
“他没有告诉他们……我想他们也会猜得出,他要实现的第一个心愿,是到江京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他本来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自江京,只是偶然在一个电视节目上看到了昭阳湖,以及湖心岛,让他突然记起来,这是他小时候熟悉的景色。”
那兰想,从记忆学的角度看,有这个可能,小时候的记忆虽然被洗去,但童年的那些深刻印象做为信号来说并没有被彻底抹去,而是潜伏起来、进入休眠状态,在合适的场合重新受到刺激,就会“复活”。
“他来到江京……卜立群和耿路也跟来来,他们三个之间的情谊,我觉得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兄弟般的感情’来形容了,已经超出这个层次了。”
那兰露出个灿烂的微笑。
“怎么了?”小真问。
“我只是想到,就像你和戴世永之间,也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兄妹般的感情’,或者简单的‘恋情’来形容了。”
小真笑道:“真的是这样。”
“我还真想像不出来,江京这么大,他怎么找亲生父母?”
“他还记得自己的姓里有个口字,至于是姓叶还是姓何,他也记不清了,”小真答道,“刚开始,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具体的思路,从哪里入手找亲生父母——江京这么大的城市,每年被拐的、走失的、离家出走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查十来年前丢过孩子。他去过公安局,但十几年前的联网系统还没有建立起来,旧的报案记录并不全面,也不会有人力帮他到档案里去一一翻找,各分局都有各分局的档案要翻,即便翻出当年所有的失踪案,也难知道他属于哪家走丢的孩子。”
“他就这样一边打工一边在江京四处游走,希望某条街巷某个小区某座楼,能唤起他童年的记忆,但并没有效果。我想肯定是老天看他可怜,让他有一天在市图书馆翻看他失踪当年旧报纸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原来他走丢后,他父亲不遗余力地四处寻找他,还成立了一个寻子联盟,获得一些媒体的支持。报纸上同时有他父亲的照片,他立刻流泪了,他想起来了,想起了父亲的模样,快乐的童年。他从此知道他原姓吕,名叫吕昕鹏。”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父亲,只可惜当年他被拐走后,他母亲一场大病,身体长久没能恢复过来,八年前因为乳腺癌去世了。他的父亲身体也不好……但父子俩见面,真的是无法形容的愉快。”小真擦了擦眼角,幸福的眼泪。
那兰问:“你还没有说,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怎么……怎么救你的,我想,如果你在新家里一切如意,也用不着再‘救’了。”话说出来,觉得自己在泼冷水,很扫兴。
小真迟疑了一阵,脸色渐渐沉下来,她说:“我一定要说吗?”
那兰说:“随你,我们只是在喝茶,对不对?”
小真又想了想说:“如果你真有兴趣,到阳关打听一下,会知道很多。”
那兰说:“我有兴趣,但就怕没有时间和精力,你要能告诉我……我宁愿省下时间和你喝茶。”
小真淡淡一笑,又是苦笑:“收养我的那个女演员……县里文工团的女演员,倒没有虐待我,对我也还过得去。她……比较爱玩,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比较随便,男男女女方面,这个其实也还好,过一阵我也就习惯了。然后她认识了戴向阳。这本身也没什么了不起,戴向阳不过是她很多男朋友的一个,他是阳关的经济台柱,那时候还没有结婚,有他的正常生理需要。只不过,他还有不正常的生理需要。”
小真不再说下去了,只是看着那兰。
那兰的手在颤抖。
“记得戴向阳曾经在阳关开过一个孤儿院吗?当时除了‘戴老板’外,他还有个外号叫‘戴大善人’。孤儿院开了大概三四年,被一场大火烧为平地,总算县民政局来把逃生的孤儿们接走了。那场火,有谣言说是孤儿院一位老师放的,那位老师因此远远逃离了阳关;还有,孤儿院百分之九十是女童,当然,男孩可以去更高级的孤儿院,水泥厂和化肥厂,但这么高比例的女童数量还是比较罕见的,猜猜为什么?”
那兰觉得刚刚喝下的冰红茶开始在嘴里泛苦。她轻声说:“戴大善人不正常的生理需要。”
小真说:“好了,那兰姐,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下次再聊好不好?”
那兰说:“我还有个容易回答的问题。那天在医院,我昏迷期间,是你哥在搞‘串联’,叫大家怎么做笔录吗?”
“是他和我。我们伤势轻一些,通过探视的机会、假装上厕所的机会,一个个教他们怎么说。好在只有后半段爆炸如何发生需要‘学习’,而且万幸,所有人都很合作,包括最麻烦的那个梁小彤。”
那兰点头说:“梁小彤需要捂住他的那段丑事,腾出时间来一个个把我们的嘴堵上,所以刚开始肯定会合作……穿了警察制服找医师问我病情的是谁?”
“是卜立群。因为你昏迷不醒,我哥特别担心你一醒来就被警察拉去做笔录,所以让卜立群和耿路时不时地去看你一眼。准备你一醒来,就把我们编的那段告诉你。”
那兰说:“临时编出来的,难免漏洞多一些……也难为你们了。”小真笑笑,从包里取出用橡皮筋扎起的三个扑克牌大小的盒子,递给那兰,“这是李老师托我带给你的。他已经走了。”“走了?什么时候?去哪儿?”
“今天一大早,他说可能去成都,或者深圳,我想他最终会再次出国,可能性最大的是去南美或者欧洲,但签证总要等一阵的。”小真说。
“这是什么?”那兰认出是8毫米的录像卡带。
“他说你喜欢看监控录像,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那兰苦笑说:“我什么时候染上这样的不良嗜好。”看看最上面那旧录像带盒,上面写着“怀渝大酒店2003年2月3日17:00—18:30”。后面一盒是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直到当晚20:00。最后一盒从23:00开始,唯独少了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的那两盒。袁曼芳正是在那年的大年初三22:07分左右坠楼,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被县公安局取证带走后,神秘消失,成为进一步调查袁曼芳坠楼案的一大障碍。李万祥想必煞费苦心,不知买通了多少层关系,得到了这一份拷贝。
“他不用了吗?”那兰问。小真说:“他说他看了几百遍都有,但一直没看出什么名堂,他甚至请外地搞刑侦的帮他看过,也没有什么收获。”那兰点头说:“有空我一定会看,但千万不要期待太多。”
5月21日下午3:30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医院外科烧伤病区孙元虎微微欠起身,拿过母亲给他剥好的香蕉,对戴世永说:“戴大哥,其实你不必每天都来的……不是不想见你啊,你毕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每次来又那么客气,我们一家都挺不好意思的。”
戴世永说:“我这可不是说现成话,难友里就你伤得最重,你想想,大火烧起来,不认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被烧得很惨,偏偏是你……所以要说心里过意不去的,还是我们……我只是代表大家来看你。”
孙元虎无语,静静地嚼着香蕉。
“你知道不知道,烧了厨房的柴油和菜油,都是我亲手抱进厨房的。”
“这又怎么了,你不会傻到……”
孙母抬起眼看着戴世永。
孙元虎笑道:“千万别在我妈面前说我傻,当心她跟你急。你别看她一把年纪,打起你来不是个事儿。”戴世永笑笑:“看出来了。”“我当然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只是想说,我当初抱油桶进厨房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它们后来成为烧厨房的主力!”
戴世永点点头:“是,谁也想不到。”
谁会想到自己这“万无一失”的计划,致多少人伤亡;谁会想到那突如其来的烈火,将孙元虎烧成病猫。
都是我的错。
包下孙元虎所有的住院和医疗费用,只是赎罪的开始。
5月22日晚11:00左右,江京大学多功能活动中心音像室看到第四遍的时候,那兰知道再看下去,自己一定会因为眼球不停地随着录像机的快进移动而将晚饭全吐出来。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通过陶子的关系的关系,找到了学校里唯一能放这类8毫米卡带的录像机。
但三盘录像带上都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梁小彤和他的同伙大约17:15左右背着包登记开房,十分钟后就下楼轻装出发。之后的这几段时间里,再没有他们身影。她仔细看过后来进出的男子,再没有和他们哪怕长相接近的人。当晚酒店并不算热闹非凡、旅客如织,毕竟是大年初三,大多数人都还在家中团聚。整整三盘录像带里,除了梁小彤等三个混账外,也就只有十几批人登记进出。她准备放弃了。这种省略了最重要部分的录像带,不需要看几百遍,而只要看几遍就知道没有太多价值。
她按摩了一阵双眼,打算告一段落,回宿舍睡美容觉。没见过她、但只听说过那兰这个名字和她“破获大案”经历的人,可能会认为她是一个女汉子,做女汉子不怕,女汉子也有春天,女汉子也要养颜。她自然而然地想到梁小彤的母亲,怎么也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吧,保养得体,粗粗一看仍如少妇,仔细看也顶多四十出头,再如那晚在沁荷迎客厅里看见的那位淑女……
她心头一动,立刻又坐回电视屏幕前,放入第一盘录像带,揿动录像机的快进按钮,直到17:15左右,梁小彤等三人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上,才回到正常的播放速度。
三人中,梁小彤出面登记房间,那兰看过巴渝生挖掘出的档案,知道三人登记了一个豪华套间。整个手续两分钟之内就办妥了,三人说说笑笑地离开画面,应该是去电梯间上楼。
然后,那兰看见了她。
一个中年女子,身段苗条,中长的软皮风衣,头上裹着围巾,大衣领也竖着,但脸还是露出了一半。那兰在那老SONY摄像机上按了暂停键,又揿了放大键,那女子的面容放大后更真切了。
似曾相识。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那兰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那晚在沁荷会所无意中瞟见的女子。也就是昨天在市局投影上看见的女子,梁小彤的母亲。
录像中,那女子并没有到前台登记房间,而是等梁小彤一伙走出画面后,跟了上去。
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兰将第一盘录像带退出,直接去看第三盘,晚上23:00后的内容。
在23:48,梁小彤的妈妈林淑静离开了酒店。
5月25日14:30左右,江京市万国墓园戴向阳和鄢卫平的遗体告别在万国墓园附带的殡仪馆礼堂同时举行。鑫远集团的一位副总和董事会的会长发言后,鄢卫平的一位老战友讲了几句话,未尽言就已哭成了泪人。致谢的家属发言是戴娟做的,那兰眼里看去,戴娟比上回见面时脸色更憔悴苍白,更明显哭红肿的双眼。她的发言出乎意料的清晰明朗,内容也极为贴切,礼貌周全。
由于戴向阳的尸体被炸得四分五裂,鄢卫平的尸体虽然完整,也有严重烧损,因此所谓遗体告别,来宾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遗体,瞻仰遗容的步骤就省略了。
那兰得以第一次见到戴向阳的遗孀,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听刑侦总队的女孩说这位遗孀以前是空政歌舞团的一名舞蹈演员,结合小真对她养母的介绍,看来戴向阳的择偶观一直变化不大。戴向阳的儿子是个细瘦的少年,戴着一副眼镜,一直低着头,紧跟在母亲身边。
5?18大劫案的幸存者们大多到场,不是戴向阳的影响力,而是鄢卫平的人气。做为主管案件侦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