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催眠师 作者:丽端-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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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琴伊察。”坐在步辇上身穿白袍、披散着黑色长发的索卡回过头来,嫣红的双唇中吐出这个古怪的地名。她的表情是那么尊贵,眼神是那么明亮,整个人就像是她身后高耸入云的建筑一样,散发着神秘的魅力。
很久以后,袁恕明白了“奇琴伊察”的意思是“伊察人的水井口”——这座位于森林中心的城市没有河流,供水主要靠三口圣井为代表的地下水系统,而他先前不慎落入又被索卡救起的天然岩井,就是三口圣井之一。
不过此刻,遥远的明朝来客已经完全忽略了这个拗口的地名,他们的目光被茂密的热带植物屏蔽了太久,现在终于得以放开视线,被惊喜充满的脑子只剩下两个字:“神迹”。
他们走进了这座圣城。即使见惯了大明的赫赫威仪和西洋各国风土人情的明朝士兵们也目瞪口呆。只见广袤的原始森林被人工开辟出巨大的空地,空地上矗立着各式各样白色石块堆砌的巨大建筑,有高塔、神庙、殿堂,还有很多袁恕等人无法判断用途的壮丽楼宇,每一座的高度都超过了大明王朝的宫殿,每一块石头上都雕刻着诡异而又精美的图案。而刚才鹤立鸡群般越过树林落入眼中的白色塔楼,无非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建筑罢了。
抬着贵族阿敦修和索卡的步辇继续往前,袁恕等人跟在他们身后。穿过城内的集市,他们来到一座用圆形石柱撑起的宽敞的大殿前。这座大殿规模宏大,支撑的石柱少说也有数百根,让明朝来客们叹为观止。
阿敦修和索卡下了步辇走进殿内,不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五六个穿着白袍的中年女人,她们一手拿着个石罐,一手蘸着罐内的蓝色涂料就往明朝士兵们身上抹来。
“干什么?”出于军人的本能,袁恕等人一手按住刀柄,满是戒备。那些女人一见这帮外来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吓了一跳,迟疑着不敢上前,却也不肯就此离去。
“恕。”就在双方僵持之际,索卡从石殿内走了出来,她的手中,也和那些中年女人一样拿着装满蓝色颜料的石罐。
“这是什么?”袁恕用半生不熟的玛雅语问。
索卡粲然一笑,随后回答了一句什么,袁恕没有听懂,只依稀听出“羽蛇神的客人”什么的。揣摩着这是他们待客的风俗,袁恕便带头放开了刀柄。
眼看袁恕点头,索卡越发笑靥如花。她又指了指袁恕腰间的佩刀说出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如果带着武器去见羽蛇神,他会不高兴的。
“羽蛇神在哪里,他是你们的国王吗?”袁恕问。
这次索卡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远处的高塔,然后做了一个膜拜的姿势。
袁恕远远看见高塔顶部有一些人走动,猜想那就是王宫的一部分。想起大明也有类似解剑觐见的规矩,袁恕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利弊,带头取下了腰间的佩刀和背上的弓箭。
袁恕只是明军中的低级军官,并非擅长谋略之人。他只是觉得如果这些玛雅人真有恶意,何必带着他们离开险要的森林,特意走到他们自己居住的城市来?想到还要向他们换取大量粮食返回故土,袁恕便逞起当年在赌场中的青皮性子,号令手下放下兵刃,打算豪赌一把了。
眼看明朝士兵们纷纷照做,那群中年女人便又围拢过来,将手中的蓝色颜料涂抹到他们的葛布军服和皮肤上。
袁恕身上的蓝色颜料是索卡亲自涂抹的。她修长灵活的手指在他身体上游走,饶是他努力克制自己,眼角的余光也总是捕捉到她莹润的手臂和姣美的面庞。“索卡。”他的喉咙里咕隆一声,低低地喊出她的名字。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看他,眼中有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像是骄傲,又像是信任。袁恕一向自诩沉稳刚健,也忍不住加快了呼吸。
抹完颜料,索卡便离开了,只剩下阿敦修和一众玛雅武士将十来个明朝来客簇拥起来,向圣城最中心的那座白色高塔走去。沿路人群越来越多,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似乎在举行什么盛大庆典。
走得近了,袁恕越过前面众人的头顶看清楚了前面的高塔。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建筑式样,塔身呈现汉字中的“金”字型,正面陡峭的台阶越往上越狭窄,塔顶的平台上建有规模较小的神庙。平台上或坐或站着许多穿戴华丽的贵族,一个祭司模样头戴狰狞兽头装饰的男人正朝着塔下众人大声喊话。他的语气十分激昂,并伴有手臂有力的挥动,可惜袁恕并不太明白他说什么,只模糊判断出他在号召胜利,“羽蛇神”会领导他们之类,而市场那边的人也不断向塔下涌来,人群越来越密集。
在玛雅武士的簇拥下,明朝士兵们所到之处人们都纷纷让开,可是那些人投射过来的眼神,怎么都那么奇怪……袁恕自认是一个粗糙武夫,然而此刻反倒敏感起来,莫名其妙地觉得围观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针刺,不算疼却绝不舒服。
“大哥,你看!”还没觉察出是哪里不对劲,一个手下弟兄蓦地指着前方,声音有些激动,“那不是,那不是——”
此刻他们正站在高塔脚下,袁恕顺着他指的方向,发现塔角四周各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兽头。那石雕怪兽仿佛从高塔顶部一路游走而下,护住了整个塔身,长长的身子如蛇蜿蜒,大口张开双眼圆瞪,让袁恕一瞬间就明白弟兄们想说什么。
那分明就是——龙!
虽然仔细观察后会发现这石雕怪兽与中华龙颇多区别,比如无足无角之类,但对于乍然见到的明朝士兵而言,这点差异已经完全被震惊所掩盖了。
“羽蛇神。”一个玛雅武士见这帮外乡人对着石雕目瞪口呆,对他们说出了这个词。
羽蛇神,这不像龙不像蛇的东西就是索卡口中提到的羽蛇神?袁恕有些纳闷。索卡还说自己和弟兄们是羽蛇神的客人,那又是什么意思?
盘桓间,高台上大祭司已经讲完了话。四个类似助手的男人走到塔顶小平台的角落里,从瑟缩着的一群人中牵出一个半身赤裸双手反绑的男人,割断他手腕上的绳子,拉到了祭司身边。
祭司点点头,面带惊恐的男人随即被强迫着仰面躺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上,四个助手牢牢压住了他的四肢。下一刻,祭司高高举起了手中尖锐的黑曜石短剑,猛地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这是——人牲?袁恕的背上蓦地冒出一股凉气,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上,也涂抹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蓝色颜料!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祭司的短剑划开男人胸部的肌肉,随即伸手进男人的胸腔,将尚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高高举起!而塔下围观的众人蓦地欢呼起来。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祭司再度挥起短剑,割下了人牲的头颅,从高塔正面的陡峭台阶上抛了下去,然后将无头的躯体也一同抛下。分离的人头与躯体一直滚落到高塔底部,鲜血一路蔓延,染红了几百级白石修筑的台阶。唯独那颗鲜红的心脏,被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塔顶一个神像的圆盘里,成为了正式的祭品。
袁恕心中暗叫不好,莫非索卡和阿敦修把自己一行人带来,也是为了杀死做人牲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山人海,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何况刚才轻信索卡,竟然将趁手的武器都交了出去!莫非真是因为自己意乱情迷,要害死手下一干忠心耿耿的弟兄?一念及此,袁恕猛地冷汗涔涔。
他这边苦思对策,上面的祭司已经不停手地挖出了三个人的心脏,将砍下的头颅和废弃的尸身抛下高塔,并将鲜血淋漓的心脏一起堆放在神像上。围观的民众似乎对这类祭祀颇为陶醉,不时爆发出狂热的欢呼,手舞足蹈如同庆祝节日一般。甚至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绳网,兴致勃勃地争抢从高塔上滚下的头颅。
天地间依然明亮,袁恕却觉得自己仿佛堕入了阴司地狱,看着磨牙吮血的鬼怪们为杀戮癫狂。明朝虽然也有斩首凌迟,太祖朱元璋时期甚至会把贪官剥皮实草,但那都是为了惩恶扬善,端正国法,整肃人心,与这般将杀人作为祭祀和庆典的行为不能相提并论。
“大哥,我们……”站在旁边的兄弟们沉不住气了,忍不住要袁恕拿主意。
“先别动,”袁恕低声问,“靴子里的匕首还在吗?”
士兵们轻轻点头。刚才他们交出佩刀和弓箭时,都留了个心眼。
袁恕看着站在前面的阿敦修的背影。他没有和那些贵族一样登上高塔,而是抱着手臂站在名叫“羽蛇神”的巨蛇雕像边,带着冷笑看着头颅和尸体不断从高处滚落。
“好,跟着我随机应变!”脑子里猛地兴起一个念头,袁恕撂下这句话,猛扑过去,一把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了阿敦修的咽喉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杀我们,不杀你!”袁恕用半生不熟的玛雅语喊道。
轰轰烈烈的祭祀现场因为袁恕的发难骤然安静下来。然而,高高在上的国王和王后只是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塔下的动静,站在祭台前沿的大祭司也看不出表情,似乎他们都胸有成竹,只为等待袁恕下一步的举动以便后发制人。只有索卡惊讶地喊了一声“恕!”,随即转身沿着木梯朝塔下跑来。
“不杀我们,不杀你!”袁恕骑虎难下,只好用半生不熟的玛雅语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几乎与此同时,阿敦修忽然伸出右手,掌心的黑曜石短剑朝着袁恕的匕首削来!
袁恕以为他想要硬夺,反手一格挡开阿敦修的短剑,匕首的尖锋随即抵进了阿敦修的咽喉,刺出几滴血珠。“别动!”袁恕怒喝一声,而阿敦修似乎并不以性命为意,只是盯着自己黑曜石短剑上被精铁匕首磕出的缺口,难以置信地赞叹了一声:“果然是神的宝物……”
“神,他们是神啊!”周围的玛雅人忍不住纷纷惊叹。
“你们是羽蛇神的使者!”索卡此刻已经跑到了袁恕面前,满脸兴奋,“国王说了,如果你们能在球赛中展现神迹,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我要的是粮食。”袁恕说。
“走吧,羽蛇神会为我们做公正的裁决。”阿敦修满脸挑衅地看着袁恕,而袁恕则狐疑地看了看索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
“你会证明自己的,恕。”索卡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为袁恕等人带路。
袁恕摸了摸头。这个地方的人思维方式太过古怪,与大明格格不入,但他只能入乡随俗。
在成千上万的玛雅人簇拥下,他们走到了距离祭祀高塔不远处的空场上。这是一片“工”字形的草场,大约长24丈,宽2丈4尺,两侧的石墙上是民众的看台,国王、大祭司、索卡等贵族则登上了草场尽头的精美高台,居高临下俯视众生。阿敦修和袁恕一行却径直走进草场,分别站立在了草场两端。
玛雅人的球赛其实是一种宗教仪式,圆球象征太阳,比赛双方象征光明的力量与黑暗的势力。比赛规则是双方只能用头、手肘、腰臀和膝盖碰球,只要能将生橡胶制成的圆球首先送入球场两旁悬空设置的石环,就算判出胜负结束比赛。
只是,在袁恕看来,这种比赛与中华的蹴鞠还是颇为相似,规则却有所差异。明初,太祖朱元璋害怕蹴鞠影响公务军情,下旨严禁军中蹴鞠。军中虽禁,民间依然乐此不疲。袁恕出身市井,从军之前便是蹴鞠好手,此番性命攸关,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当下袁恕依照往日蹴鞠的经验,对手下弟兄进行了严格分工:何人挟持对方抢球,何人阻挡对方抢夺,何人掩护自己投球,一一分拨分明。
庆幸的是,明军士兵对新接触的橡胶球难以驾驭,失误频频,阿敦修率领的玛雅武士们也一样动作生疏,似乎他们真的把这种比赛当作神操控的游戏,平时从不会想到多加训练,赛时也绝不会动用明枪暗箭。因此开球之后,拥有蹴鞠底子的袁恕和其他几个明军士兵不断提高控球能力,渐渐占据了赛场上风,击中半空石环的概率也不断提高,引来两边看台上无数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击中石环后,袁恕手肘一撞,那个绵实厚重的橡胶圆球腾地飞起,然后不偏不倚地飞进了雕刻着羽蛇纹的石环之中!
“羽蛇神,感谢您的赐福!”在大祭司的带头之下,所有观看球赛的玛雅人,包括阿敦修和他带领的参赛武士都排山倒海般跪伏下来,对着天空伸出了双手,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水。
就在袁恕等人欢庆胜利之际,大祭司和他的助手们却捧着一把尖锐的黑曜石短剑走上场来,那把短剑,正是先前大祭司将人牲挖心斩首的利器。
“祝贺你,羽蛇神的宠儿。”大祭司向着袁恕招了招手,其他围住他庆贺的人就自动分开,让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