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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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珠大惊失色。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盛珠坐起来,拽起被子捂在胸前,她昨晚睡觉时没有穿上衣。“迪迪,迪迪,我是盛珠呀,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柯迪径直来到床边,缓缓地举起刀。
这时候盛珠才意识到逃生,她拖着被子跑下床,赤脚退到了窗户前。
“迪迪,快放下刀,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吗?我是阿珠呀,我是你的阿珠呀,你不认识我啦?啊?”
盛珠浑身颤抖得就像风中枯叶。
“快放下刀,放下刀……,,
“不。”柯迪举着从厨房拿来的菜刀,晃晃悠悠地朝她走来。“我不放下刀……”
盛珠沿着墙向左边慢慢移动,她想移到门边,拨开门她就可以退到阳台上。
“放下刀,放下刀,”盛珠一边踮着脚移动,一边叫嚷道,“快放下刀,你这个死东西,真是个疯子。你干吗要杀我?我是你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了?”
“我要大衣,”柯迪一边朝她走一边说,“我要在石河子广汇大厦买的大衣。”
盛珠恍然大悟。
盛珠说:“快放下刀,我马上就把大衣拿给你。”
盛珠飞快跑到自己屋子。
盛珠抱来黄呢大衣的时候,“当”的一声,柯迪手上的菜刀掉到了地上。
柯迪笑嘻嘻地说:
“大衣,大衣……是我在新疆石河子广汇大厦买的。”
《北京往事》第四章(1)
铁路前方有一个岔道口,岔道口旁边有一间红砖瓦房。扳道工老许是夜间十二点接的班,在上红砖瓦房那儿接班的时候,他看到一条分支铁轨上卧躺着一个人。
“喂,谁躺在那儿?”
在老许手电筒的强烈照射下,高文惊恐地坐起来,用手遮挡着眼睛。
“喂,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不……”高文这时候才发觉四肢已冻麻木,嘴唇似乎都冻肿了。“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不干什么你卧在铁轨上干吗?”
老许走近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想卧轨自杀的人。老许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快起来。”老许扶住高文。
高文站起来之后觉得头有点晕。他用手支着脑门。
“有什么想不开的,”老许拿出烟,递一支给高文,并替他燃着,然后替自己燃着,猛吸了一口,说,“老兄,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吧。要不,上我那儿坐坐,我在前面红房子那儿上班,我是扳道工。”
“谢谢您,”吸了口烟,高文觉得神志略略清醒了,“我不去了。”我想问您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您尽管说。”
“不瞒您说,我卧在这条铁轨上好几个小时了。”高文说,“我是真心想死。可现在看来我是死不成了。”
“干吗要寻死呢?你应该到肿瘤医院去看一看,那些患癌症的人看到身体好好的人去自杀,他们恨不得抽你几个耳光。我前几天去过肿瘤医院,我是去看我的一位朋友的。你去肿瘤医院看看之后就不会想寻死了。我建议你明天就去。
“我想问你……”
“对了,你问我什么?”
“我卧的这条铁轨,为什么好几个小时没来一趟火车?”
“哈哈哈!”老许张着嘴笑开了,然后拿手电筒照着铁轨,“你瞅瞅,这铁轨都上这么厚的锈了,怎么还能行驶火车?这是一条废弃的铁轨,早就不用了。”
高文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他最后时刻有一个人让他选择了这条废弃的铁轨,他瞒不过自己,这个人就是他未来小说中的主人公。他像钉在十字架满身是血的的耶稣一样神秘地昭示。那些怪异荒诞的幻觉梦境轰然而逝。一道灯柱直射而来,火车的轰轰隆隆声由远而近,当这列火车在临近的那条铁轨上飞驰的时候,高文突然对自己生命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的死是双倍的,因为他的主人公同时死去。受难的耶稣死而复活,而他死了,他的主人公就永无复活的机会了。在文学上高文自信异常,他不相信任何人能代替他完成这一文学形象。这部幻想中的大书主人公早就是高文心心相印的知己,在他患病以后,承载着他全部生活的希望,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好像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个秘密。高文为他活着,跟别人没法说的话,高文跟他说,而他也因为高文而越发鲜活,跃跃欲试,好像即将奔赴文学史册。高文很难区分这部书和这个人物形象的区别,有时候合而为一,有时候又相对独立,而今天,高文分明听到他在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有我,这世界怎么办?”
哦,这分明是在说上帝啊!
高文也觉得很不真实。
高文谢拒了扳道工老人。高文在离开铁轨的时候向老人保证,他不会再寻死了。当然,他没有说小说,还有他至今不能承认的上帝的感召。
高文虽然感到他的保证缺乏足够的力度,但高文知道像今天这样卧轨几个小时的决绝的自杀勇气,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
高文往市区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是失败了还是胜利了。
高文不敢想他几小时之前卧的若不是废弃的铁轨,而是临近的那条,或是其中任意一条,现在他是什么状况?一种至命的感激油然而生,他泪流满面。
高文奇怪的是他在那时候把梦和现实都想遍了,就是没想促使他走上铁轨的直接导火索:常珊。
高文在路过一个过街天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性感迷人的朝鲜族少妇千善子。
高文觉得要想摆脱充溢在心中的由他小说中的主人公给他带来的玄虚感,上帝感,只有跟千善子实实在在地做一次爱。
施大爷死后,高文习惯于称那儿为家了。高文知道盛珠和柯迪都入睡了,所以他不想回家,他不想把他们搅醒。
歌厅现在则是营业高峰期,跟千善子做爱的欲望在他死而复生之后如此强烈地冲击着他,高文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小时之后,高文已在千善子的卧室里了。
高文有千善子住处的钥匙。高文打的来到这儿,打开门,径直来到卧室。高文知道电话在卧室内。
高文拨通了金达莱歌厅的电话。
是一位小姐接的。高文要小姐喊经理接电话。
“我是高文,你赶快来,我有急事。”高文在千善子拿起电话时说。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千善于问道。
“我在你这儿。”
“你怎么这时候跑到我那儿去了?有什么急事?我正在当班,走不开。你在电话中说吧。”
“你必须来,”高文换只手握着电话,“我一分钟也等不及了”
“你这不是发神经吗?”
“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北京往事》第四章(2)
“怎么回事?是差点发生车祸啦?”
“你来了我告诉你。你快来吧。”
“可我……走不开呀,许多客人在这儿,我要应酬。”
高文说:“我求求你了。”
千善于说:“我也求求你了。这样吧,一个小时之后我回去,好吗?”
高文说:“半个小时吧。”
千善子断然说:“说定了。一个小时之后见。”
高文古怪的表情引起千善子一阵大笑,千善子准时于一个小时后回到住处时,高文早早在门口等候了。
高文不说话,恍恍惚惚地望着一袭盛装的千善子。
“怎么啦?”进屋之后,千善子说,“这么晚喊我来干什么?”
高文像个机器人一样生硬地抱住了干善于,千善子这时候才发觉他的身上沾着许多锈迹脏泥,头发也很乱。
在高文亲吻她的时候,她推开高文:“你跟人打架了?身上怎么这么脏?”
高文在最后一秒钟改变了主意,他觉得他的一切对她来说是不可理喻的,甚至是荒唐可笑的。高文觉得没必要跟这位渴望爱情而思想简单的人叙述他的心灵遭遇。
而在这之前他像渴望跟她做爱一样渴望叙述他的一切,高文奇怪,跟常珊述说自己的心灵的秘密和折磨,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分别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见面他就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所有,但跟千善子,尤其是跟和他朝夕相处的盛珠,他都一直未能敞开心扉。
高文意识到这是一种岁月与空间造成的“鸿沟”。人们怀念初恋的人,并不是说初恋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仅仅因为是在特殊岁月里遇上的人而已,不可代替的并不是那个具体的人,而是那个特殊岁月。
高文在走上位于北京市郊的这片高坡的时候看到有很多条铁轨交错在一起,高文在这么多条铁轨中唯独选择了一条废弃的铁轨,高文觉得既庄严又滑稽,冥冥中高文觉得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操纵于旦夕之间。而这个庞然大物不是上帝就是魔鬼,而在上帝和魔鬼之间就是他自认为的那个天大的秘密。高文觉得把他拉回来的原因难以启齿,又强大无比,不容超越。正想那个秘密难以启齿,又强大无比,不容超越一样。
高文跟常珊毫无保留,显然是那个特殊岁月造成的,就像高文小时候就喜欢《北京颂歌》而现在唱起来还一往情深一样,高文觉得所有的牢不可破的东西都在他二十岁以前。
其实,跟常珊的重逢已经证明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应该说是一种错误的感觉。
不过,既是感觉,原本就没有错和对之分。
感觉是可怕的,因为它有一种致命的固执性。
“路上滑,”高文很平淡地说,“摔了一跤。”
高文说着,再次抱住千善子,他不想说别的,只想和千善子做爱。
高文不能确切地解释他的这种心态的根由。
离开铁轨之后,他一直处于一种不真实的、虚无飘渺的情境里不能自拔,生命好像与他的躯壳若即若离。
酣畅淋漓地做爱好像就是为了找回生命的质感。
千善子没有顺从他。他试图解开千善子的裙扣,千善子止住了他。
高文感到愤怒,他没想到千善子会这么冷淡。他知道这位渴望爱情的姑娘已深深地爱上他了,这也是他不原多见她的原因,爱情让他感到心猿意马,但又很累很沉,他更愿意接触的是那些不谈爱情的女人。
“从那位乡下女人的床上刚起来吧?”千善子说。
高文觉得千善子越来越刻薄了。
“别胡说,我好几天没和她在一起了。”高文继续骗她,其实咋晚他还和盛珠做过爱。
“你跟我不是一路人。”千善子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你是个花花公子。我是一个正派女人。我问你,你摔了一跤。身上怎么会有铁锈的?你到底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高文拿一条毛巾在手上擦着,“你关心这个干什么?难道我抢劫了?”
“我看你现在的神情跟抢劫犯差不多。”千善子说。
“我本是想跟你睡觉的,”高文把毛巾扔在地上,一络头发搭在脑门上,高文的样子看上去很野蛮,“你却在胡说八道。”
“从此以后,你不答应和我结婚,我不会跟你睡觉的。”千善子正言说道。
“跟你结什么婚?你还没离婚跟你结什么婚?你想犯重婚罪吗?”
“我这几天就回去办离婚手续,”千善子说,“我跟宋成通了好几次电话。他已同意离婚了。条件是我付他十万块钱。钱我已汇去了。”
高文的性欲像潮水一样退去了。他挨着她坐在沙发上,她身上的香水味使他沉醉,[WWW。WsHU。COM]他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仔细端详着,这是一双多么洁白细腻的手。高文的心中柔情似水。
“其实,”高文望着千善子的脸,低低地说,“我真的想和你结婚。”
高文始料不及的是,他意识到这是一句真话,也就是说他真的想和她结婚。
“你骗我。”千善于摇了摇头。
“真的。”高文很认真地说。
“不,你骗我。”千善子坚持道。
“我没有骗你。”高文把她的那一只手也拿起放在他手上,“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妻子。”
《北京往事》第四章(3)
“她在哪儿?不会是那个乡下丫头吧?”
“不是。她在新疆的乌鲁木齐。”
“你不能和她离婚吗?”
“不能”
“你很爱她?”
高文没有回答。
“你们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
“也在新疆?”
“是的。”
“你当初什么骗我说你没结婚?”
“我说我没结婚了吗?”
“当然说了。不过,后来我不信了。你在床上的行为证明你不可能没结婚。”
高文把千善子的一只手拉到自己的嘴边,高文用舌头在她的手掌上轻轻舔着。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你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如果想和我结婚,你干吗不离婚?”
“我不能离婚”
“为什么?”
“这不能告诉你。”
“你爱你妻子,是吗?”
“是的。”
高文肯定地回答之后立即感到嗓子眼上像爬着很多蛆虫一样令他恶心,高文觉得只有道出实情这些蛆虫才能被躯走。
“不,”高文说,“我从未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