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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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身在何处,到底怎么了,谁也不知道……”
“——”
“真是伤脑筋啊。”
“怎么了?”
“每逢春天,我似乎就会思考这种问题。”
空海和逸势并肩漫步。
“话又说回来,这样好吗?”逸势问道。
“什么事?”空海回问。
“一大早,就到柳宗元大人住处拜访。”
“应该不会太失礼吧。”
“可是,他或许还在就寝,也或许根本不在。”
“说的也是。”
“为什么要去找他?”
“因为我挂念着许多事。”
“什么事?”
“譬如说,晁衡大人这封信放在李香兰家里,敌方或许已经知晓这封信的存在。”
“唔。”
“柳宗元大人也很慎重其事,每次都微服出门,不让人知道。这或许是因为内部有间谍。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
“我要是特意通知柳大人,说我为了这个那个想见他一面。让他设法安排见面种种时,很可能还没见到面,就让间谍察觉了。”
“嗯。”
“所以说,如此毫无通知就前往,有时反而更安全。”
“是这样吗?”
“别想得太难。其实,我不过是不想坐马车,只想这样自在地漫步街头罢了。这才是真心话。”空海继续说道:
“喂,逸势,说着说着,眼前似乎就是柳大人的宅邸了。”
〔二〕
“喔——”
凝神不语的柳宗元,听完空海的话,情不自禁发出呼声。
“万万没想到晁衡大人的信里,竟然写着这样的事……”
柳宗元手握拳头,搁在桌上,紧咬双唇。
此处是柳宗元充当书库的房间。
四面书架上,各种卷帙堆积如山,室内空气,充满新旧墨香、书籍混合而成的气味。
柳宗元让空海和逸势进入后,听说空海已找到信,且已带了过来,这消息令他欣喜万分。
空海将昨夜的事述说一遍,而且像念信给丹翁听一样,对着柳宗元复诵了一遍。
此刻,总算念毕信文。
“果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柳宗元难抑兴奋说道:
“对大唐朝廷来说,这是秘中之秘。绝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
“是。”空海点头。
“不过,这封信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既然是用倭语写成,那就不可能出自他人笔下了。”
“唔……”
“对了,柳大人,我想请问您一件事——”
“空海先生尽管问——”
“晁衡大人这封信,您是何时、又是以何种方法取得的呢?”
“喔,这个,这个嘛——”柳宗元突然放大声音:
“老实说,我也有一些话必须对空海先生说。”
柳宗元再度压低放大的音量,并探出身子。
“什么事?”
“其实,晁衡大人的信似乎并不只一封。”
“怎么说?”
“好像另有一封晁衡大人的信,跟这封不同。”
“当真?”
“要提那件事,就得先说明空海先生所问的,这封信为何会落在我手中——”
“是的。”
望见柳宗元一脸认真,空海不自觉地也探出身子。
咕噜——
逸势发出吞咽口水的声响。
√
 ̄炫〃√
 ̄书〃√
 ̄网〃√
 ̄小〃√
 ̄说〃√
 ̄下〃√
 ̄载〃√
 ̄网〃√
〔三〕
“确实地说,这封信似乎没有寄给李白大人。”
柳宗元低声说道。
“是吗?”
“嗯。”
“为什么?”
“请看这封信的落款日期——”
柳宗元将信纸打开,用手指着信尾某处。
〖宝应元年秋封缄〗
“啊哈——”
空海望着那段文字,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终于还是喜不自胜地叫了出来。
一旁听在耳里的逸势,不满地望着空海。
“喂,空海。我可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哪。”
“逸势啊,你知道宝应元年是哪一年吗?”
“宝应元年?”
“正如晁衡大人所言,是玄宗太上皇驾崩的那一年。而且,高力士也是死在那一年。”
“肃宗皇帝也是同年驾崩的。”柳宗元补充说道。
“原来——”
宝应元年,正确说来,是上元三年四月五日,玄宗驾崩。
也就是公元七六二年。
因为玄宗驾崩,所以改“上元”年号为“宝应”。
玄宗死后十三天,玄宗之子肃宗也在四月十八日崩殂。两天之后的四月二十日,高力士也撒手尘寰了。
“还有,逸势啊,晁衡大人那封信的收件人李白大人,也是在同一年亡故的。”
“这、这……”
逸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眼睛眨个不停。
确实,宝庆元年的十一月,李白也在安徽当涂过世了。
也就是说——
“总之,逸势啊,事情大约如此。晁衡大人写这封信时,正是玄宗太上皇、肃宗皇帝、高力士接连亡故,但李白大人尚且在世之时。不过,这封信还未寄出,李白大人也跟着过世了。结果,这封信便存留在晁衡大人手上,由他自行封缄——”
“原来如此。可是,空海,听你这样讲,仿佛玄宗、肃宗、高力士、李白大人之死,彼此有些关联。”
“我没说有关联啊。”
“可你也没说没有。”
“我觉得可能有。”
“有什么关联呢?”
“不知道。”
空海收回下巴,望着逸势。
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歪着头说:
“喔,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那的确是玄宗太上皇死后第二年的事——”
“到底什么事呢?”
“安禄山的部下李怀仙杀了史朝义。”
说到这里,逸势也明白了。那是因为逸势读过大唐历史,才能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杨贵妃之所以被埋在马嵬坡,起因于安禄山是叛乱主谋。这个安禄山,想立年轻的段夫人所生的安庆恩为太子,而遭儿子安庆绪忌恨,被他亲手杀害。
因为安庆恩若成为太子,安禄山死后,他便成为皇帝,这样一来,安庆绪头一个性命难保。
爱喝酒的安庆绪,后来被手下武将史思明所杀;曾有一段时期,史思明颇有夺回洛阳的态势,却又遭儿子史朝义杀害;而这个史朝义,不久又遭安禄山的部下李怀仙杀害。如此这般,历时九年的“安史之乱”才总算画下了休止符。
结局是一场自我毁灭。
这是玄宗、肃宗、高力士、李白等人死后的隔年,也就是宝应二年所发生的事。
“唔。”逸势情不自禁发出呻吟。
“唉,这真是——”柳宗元也不胜感叹。
“话又说回来——”
空海问柳宗元:
“玄宗太上皇驾崩,您可知晓什么内情吗?”
“不知道,完全摸不着头绪。听说宦官李辅国不让肃宗、玄宗彼此碰面,而且高力士过世两年前,也因李辅国而被流放湖南。”
“李辅国吗?”
“他将玄宗太上皇从兴庆宫移至西内。结果,太上皇死在神龙殿上。”
彼时,玄宗七十八岁。
“据说高力士是在获得恩赦,返回长安途中过世的——”
“正是。”
柳宗元点点头,对这位异国留学僧的博学多闻惊讶不已。
两年——
高力士远离了玄宗太上皇身边。
终于,君臣可以再度相见。
当高力士兴奋地从被流放的湖南巫州一路来到朗州时,却接到玄宗的死讯。
闻上皇崩,号恸,呕血而卒。
《资治通鉴》如此记载高力士之死。
高力士接获噩耗,遥望北都,痛哭、吐血,死于此处。
这位曾经与玄宗在宫中共享权力的人物,终究不失其漂亮地悲愤死去。
《高力士传》也有如下文字:
〖七月发自巫山,抵朗州。八月渐愈。谓左右曰:
“吾年七十九,可谓寿也。历官开府仪同三司,可谓贵也。贵寿皆具,死而何憾……”〗
此记载或许真实说出了高力士的死因。
高力士流放巫州期间,曾作诗自娱:
〖两京作芹卖,
五溪无人采。
夷夏虽不同,
气味终不改。〗
“原来他写过这样的诗——”空海说。
这是高力士咏怀京师的诗作,连空海也不知道这首诗。
柳宗元一边向两人提起高力士之死,一边想起这首诗,顺便吟诵了出来。
“虽非上乘,却自有一种素朴气味。”柳宗元说。
“话又说回来,柳先生——”
空海对柳宗元说。
“什么事?”
“先前提起的玄宗太上皇、肃宗皇帝的死因,你可认识知晓其情的人 ?'…'倘若可以,我愿闻其详。”
“难道真有玄机?”
“目前我也不确定,只是有点在意。”
“明白了。我再问问看有无适当的人。”
“麻烦您了。”
“关于高力士大人、李白大人的事呢?”
“如果有线索的话——”
“我有几位熟识的人四散各方,我写信问问他们,看看有无知道详情的。”
在旁默默听闻两人交谈的逸势,叹了一口气:
“空海啊,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根底深固。虽然我本就知道帮不上忙,不过,现在我更感觉无能为力了——”
逸势丧气地说出这些话来。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可以深入到什么程度。”
空海向逸势这么说,然后转向柳宗元:
“此事暂且不提,柳大人,你能继续说下去吗?”
“说什么?”
“关于晁衡大人的信,怎么到您手中那件事——”
“喔,对,那件事还没说完。”
“请务必继续说。”
“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说到其实另有一封信。”
“喔,正是这事——”
柳宗元又向前探出了身子。
〔四〕
“其实,家母的亲戚当中,有一位晁衡大人的亲近之人。”
柳宗元坐正身子,伸直背脊后,如此说道。
他的脸颊显得有点僵硬。
逸势也跟着换了坐姿,同样伸直背脊。
只有空海的姿势始终不变。
从一开始,他便挺直上半身,姿态自然。
时间似乎将近中午了。
“她名叫白铃,据说负责照料晁衡大人的种种生活琐事。”
“你是说,晁衡大人身边有名女子在照顾他?”
“没错,就我所知应是如此。”
“然后呢?”
“白铃大约比晁衡大人年轻十岁。大历五年(公元七七○年),晁衡大人七十岁过世时,她还随侍在侧。”
“喔。”空海催促般地点了点头。
“晁衡大人死后,白铃一手打理身家财物,除了留下几件遗物,大多数的物品、宅邸或其他家当,全交给别人了。”
“——”
“白铃所留下的,都是晁衡大人生前的书信文字。其中——”
“包括晁衡大人寄给李白,用倭文写成的那封信?”空海问。
“没错,但不仅止于此。”
“怎么说呢?”
“信不只一封,似乎还有另一封。”
“似乎?”
“家母是这样对我说的。”
“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是的,照顺序说比较容易懂吧。”
柳宗元再度探出身子。他望着空海说:
“晁衡大人死后,白铃便寄住在家母外家。”
“原来如此。”
“白铃几乎不谈晁衡大人,某次兴致高昂,很罕见地对着当时还年轻的家母,说了好一会晁衡大人的事。”
“唔。”
“据说白铃是在安史之乱时,与追随玄宗太上皇走避蜀地的晁衡大人相识的。就在她提起这事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拿出晁衡大人从未示人的书信给家母看。”
“那信还在吗?”逸势问。
“应该还在家母外家。我从那些书信当中,找到了这封倭文信——”
“有机会的话,务必让我拜读。”
逸势语带好奇地说,又征求同意般望向空海:
“你也想看吧?空海……”
“的确——”空海简短答道。
“白铃出示晁衡大人书信时,老夫人看过这封信吗?”
“是的。白铃一封一封取出,并加以解释,最后才拿出这封信。她说,她也不知道到底写些什么。”柳宗元说。
“不知道?”
“信上是写了文字,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晓得——”
“这样看来,白铃或许也不知道那信上的文字是倭文?”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多少应该还懂一些——”
“老夫人如何判断呢?”
“家母说,白铃虽看不懂,但也并非完全不懂……”
“为什么?”
“看这封信时,白铃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家母说,她曾把信打开来看。果然就像你所见,是用倭文写的。当然她看不懂,不过,有些字倒是认得。”
“哪些字?”
“例如杨玉环、玄宗皇帝、长安等人名和专有名词。”
“原来如此——”
“家母对我说,她虽能理解信文写了哪些人的事,至于是有关这些人的什么事,她就不清楚了。”
仿佛想起了当时的情境,柳宗元目光飘向远方,继续说道:
“当时白铃还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