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一笑,竟有说不出的逗人喜欢。
说是要找人,大猴能做的,只是在人群中闲逛。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等着自己要找的人发现自己——这是大猴找人的方法。
走在人群中,大猴的身体显得更魁梧。由于醒目,这个方法似乎还不错。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竟然愿意雇用像我这样的人。天竺话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和你在一起,真是愉快。”
“是吗?”
“若需要打架时,随时可以叫我。”大猴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数步,又回过头对着空海,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突然有些粗鲁地冒出一句:“我喜欢你。”说完,转身又走了。
这次没再回头。
空海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返回房内,逸势已在等待。
“时候到了,空海!”逸势说。说话的声调,比空海还紧张。
“嗯。”空海轻松地回答,坐在逸势对面。
空海座位的左方,有个窗子。从窗子,可以看到牡丹庭院。逸势默默盯着空海看。
“空海啊!当真可以吗?”逸势问道。
今日,说好要前往平康坊妓院。
“不可以吗?”
“你是和尚啊!”
“当和尚之前,我可也是个男人喔。”
“如今是和尚。”
“如今也还是男人。”说完,空海就笑了。
逸势多半担心着空海的情况。
“我独自前往,如何都无所谓,今日和你同行,总觉得很不安。”他看来很紧张。
“你真是个很善良的人啊!逸势——”空海说道。
“啧。”逸势感觉不好玩地咋了一下舌。“替你担心,真是不划算。”
逸势说完后,望着天花板看,视线又往房内四处扫视一巡。这是永忠在长安三十年所住的屋子。
“啊!永忠和尚跟葛野麻吕,现在不知在何处?”
“八成抵达洛阳,目前不是继续前行,就是在洛阳吧!”
“嗯。”逸势答道,感慨万千地眺望房内,再落寞呢喃:“三十年呀……”
“嗯。”
“空海!永忠和尚是否也曾想到妓院嫖妓呢?”
“想吧!”空海淡淡地答道。
“何以见得?”
“永忠大人也是个男人啊!”
“你说话过于坦白,缺少情趣。”
“妓女不喜欢吗?”空海笑道。
逸势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接着往前探出身子说:
“对了,空海,最近有个奇怪的传言,听说了吗?”
“传言?”
“听说有人在朱雀大街到处立牌子——”
“原来是那件事——”空海说道。
从空海的语气听来,他也知道那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个多月来——就是德宗死后,每隔几日,就有人在朱雀大街上竖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德宗驾崩,后即李诵。〗
意思非常明白。
“德宗死后,李诵接着也要死了。”
牌子上即是此意。
李诵——当今的顺宗皇帝。
谁也不知到底何人立下这牌子。
一发现这牌子,衙役立刻赶到,把那牌子取走。
不过,就算被拿走,不数日,朱雀大街某处,又会竖起相同的牌子。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
只有那牌子被发现而已。
左右金吾卫的衙役,夜里一再巡视,却无从一直监视着整条朱雀大街。所以无论如何警戒,牌子照样立了起来。
逸势所指正是此事。
“若是那件事,倒有耳闻。”空海说道。
“不过,你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吧——”
“昨夜?”
“嗯。有个衙役终于发现那个竖牌子的人了。”
“当真?!”
“不。不是一个衙役。正确说是三个衙役。其中两人已死,如今只能说一人。”
“是吗?”空海初次耳闻。
“听说是方才从青龙寺回来的志明打听来的。”
“怎么回事呢?”
“那三名金吾卫官员,昨夜骑马巡视朱雀大街时,凑巧碰到那个立牌子的人。”
“唔。”
“是半夜过后。三人骑马顺着朱雀大街往南巡视,在永崇坊和靖安坊之间的大街附近。”
据说,正当来到那附近,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
是背影。好像是男人。是个体格高大结实的男人。
月夜。
那人悠哉悠哉从北往南,走在夜晚的朱雀大街上。
仔细一看,那人右肩上不知扛着何物。
是个牌子。
“喂!”一名衙役骑马追上前去,从后方叫他。
那人却置之不理。
“喂!停下来。”再次叫住他。
那人依旧不理。
衙役骑马超越,在他前方回转马头。停下来,挡住那人去路。
“往哪儿走?”衙役喊道。
夜间不准任何人走在坊间之外。
那人照样不理。
当马匹接近时,那人突然举起左手。“噗”一声,左手往前一挥,正打在马额上。
马匹的额骨,立刻往内凹陷,双眼迸出,鼻子嘴巴血流不止,横倒了下去。
骑马的衙役,一脚被压夹在地面马身之间。
“这小子!”
“这家伙!”
另外两名衙役,立刻从马背挥剑朝那人砍了过去。
那人一躲而过,随即以手中木牌把马上的衙役横扫落地。倒地的衙役刚想站起来时,那人拔腿踩在他的胸部。
衙役的胸骨断裂,那人的脚深陷在胸腔里。
“嘿!”
另一名衙役也要站起来时,那人的脚再度由上往下踩。一脚把衙役的整个头颅给踩碎了。就那样,那人扛着牌子扬长而去。
“听说,今早在兰陵坊西门发现了那牌子。”
“委实可怕啊!”
“结果,只有被马匹压倒的那名衙役生还。这些事,都是他回去后报告的。”
“唔。”
“总觉得长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事了。”逸势说道。
“哎!无论何处的都城、朝廷都会发生这种事。”空海说道。
“夜里外出,碰上这种事真是不愉快。”
“那,夜里不外出不就好了?”
“话虽如此——”逸势说到这里,突然斜着头。“对了,大猴那家伙,昨日好像一直都出门在外。”
“昨日是他自由的好日子。”
“不过,回来得相当晚了吧。我没看到他回来。但一大早起来,他已经在寺里。不知跑到哪里去,夜里或一大早才回来的吧。”
“八成如此。”空海说道。
“那人真是能吃啊!”逸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
“嗯。”
“第一次最吓人,对不对?”
“的确如此。”空海答道。
遇到大猴的那一天,空海把举起巨岩后、因饥饿而瘫坐在地上的大猴带回长乐坡的住处用餐。大猴的食量,让人看得面面相觑。
一整只鸡。
三人份的青菜炒肉。
五碗汤。
七颗鸡蛋。
其间还吃下了三大盘饭。
看来好像还继续吃得下,只是因为客气方才停了下来。
逸势所指的,正是此事。
“坦白说,对于那男子,我还替他担心过一阵子呢。”
“是吗?”
“你雇用他是可以,但该怎么向西明寺说明呢?结果,空海,你当时的处置,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呵呵。”空海朝着逸势微笑。
空海很乐于看到他人对自己的才华露出惊讶的神情。
当时,空海首先做的,就是整顿大猴那一身装扮。他在宿舍烧水让他洗个澡,整理发须,换了套衣服。然后,请人准备纸、墨和笔,挥笔写下:
〖此人名大猴,谙天竺语。吾人来此而得结识者。其血统半为汉人,半属天竺。因思习佛法,能持天竺语即更近释尊之教,兹为学习天竺语,乃召唤大猴,自洛至京。为此,或将延迟二月方抵长安。如其来访,值逢吾人外出,恳请就便惠留至吾人归来之日。〗
空海,写下大意如此之文。文章简明易懂。不愧是善于笔墨之人。
文末,署名“日本国留学生沙门空海”。
空海将此文用另一张纸包起来,叫大猴带着。
“你带着这个,先单独到西明寺去。”空海说。语毕,又加了一句:“不。在这之前,先到宣阳坊鸿胪寺跑一趟。”
所谓“鸿胪寺”,虽有一个“寺”字,却是个官署。专司照料外国使者的种种事宜。也称“鸿胪馆”,空海和逸势曾在那里暂住。
“首先,到那里去问‘从日本来的使者当中,是否有个僧人叫空海?我想和这人见面。’对方就会说在西明寺。然后,才到西明寺来。”
“那,到了西明寺以后,该如何——”
“问题在此。到了西明寺后,不要用唐语,一开始就只讲天竺语。用天竺语说,想见空海,因为到过宣阳坊的鸿胪寺,那里的人告诉你空海在这里。”
“只讲天竺语?”
“是的。然后把这信拿出来。之后就会有能言天竺语的人出来。虽说能言天竺语,可不似你能言唐语般流畅。多半只是些生硬的句子。应该是寿海会出来吧!因为这人的天竺语最好——”
“然后——”
“大概会请你进入屋内。对于能讲天竺语的人,不致于冷漠对待。寿海、或其他会讲天竺语的僧人,一定会来招呼你。”
“嗯。”
“之后,你就如此询问。”
“如何问?”
“不知寺里是否藏有《阿毗达摩俱舍论》呢?若答有,就说请容在下拜读——”
“然后呢?”
“西明寺当然不可能没有这部经书。肯定是回答‘有’。”
“嗯。”
“然后,就问这部《俱舍论》是旧译呢?还是玄奘的新译呢?答案也一定是两种都有。”
“接着该如何?”
“就说,那么请容在下拜读玄奘的译本。”
“喔!”
“提到《俱舍论》,应该不致遭到拒绝。此刻,对方必定开始对你感兴趣。光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图,就不可能拒绝了。”
“……”
“然后,当你在翻阅《俱舍论》时,得好好掌握时间。”
“时间?”
“对。一直读到响起第一声暮鼓为止。你就合上《俱舍论》,再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空海说道。
空海的眼里,浮现出愉快的笑意。
“叹气后呢?又该如何?空海。”问的是逸势。
“接着,就问一句。”
“问什么?”逸势问道。
“至此,开始使用唐语。以唐语如此问——”
“如何问?”
“我认为世亲(《俱舍论》的著者)不只一人,而是两人,有位烂陀寺出身的学僧也如此认为,不知你们对此作何见解?——就这样问。”
“结果会如何呢?”
“对方会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势问道。
“说明起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会困惑。说不定也可能会笑出来。”
“所以才问何故呢。”
“《俱舍论》是一部记载着宇宙之事的庞大经书。一般人,穷一辈子的时间,都不知能否写得出来。”
“……”
“然而,听说世亲的著作,不仅只此。从《俱舍论》到《成业论》、《唯识二十论》、《唯识三十颂》,还有《摄大乘论释》等其他无数的唯识论作。而且,还是在近百年之间——”
“嗯嗯——”
逸势除了《俱舍论》外,空海所举的书论都不清楚。
“因此,才问世亲是否有两人。”
“当真有如此说法吗?”逸势问道。
“没有。”空海干脆地说道。
“既然没有,为何还问?”
“为何啊!让对方困惑。因为一个不像和尚,而且到西明寺后又只说天竺语的人,最后竟突然问这种问题。”
“……”
“他们一定会非常困惑。虽然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点子,但或许是事实。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困惑。世亲有两人的根据,还有许多。和尚之类的人,向来爱面子,也非常喜爱讲这类八卦。所以他们不能说不知道。再说,若是顺利的话,这新论或许会受西明寺注目,我们可以因此而提升地位——”
“你真厉害。”
“让对方困惑,结果会怎样?”逸势说道。
“然后我就归来了。”空海开心笑道。
“接下来呢?”
“知道原委后,我就低头陪罪。”
“哦?”
“此人所言之事,仅是在下的狂想,在下信口说出这些事,并拿烂陀丛林出身的学僧当证据,其实都是戏言罢了。因为在下想把此人叫到长安来,跟他学习天竺语,所以把脑中所思所想告诉此人。不过,世亲之事,连自己也觉得此说过于轻率,所以才将责任推到烂陀丛林的学僧身上……”
“如此又如何?”
“事情应该可以了结了。”
“那,为什么要大猴一开始就讲天竺语?”
“这样对方才会感到惊讶啊。另外,若是讲唐语,在我还未出现时,被东问西问,也挺麻烦。”
“不过,空海——”
“一定可以成功的。”
结果,逸势今日在空海房间叹道:
“果真成功了——”
“话又说回来,就是今日啰。”逸势看着空海。
“嗯。”空海答道。
“不许逃!”逸势说。
空海和逸势,隔着垆迎面而坐。两人在一个小房间内。地面铺设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