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当归-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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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顾忌可能在一旁观看的熹贵妃和其他宫女妃嫔,把起死回生的丹药噙在口中,吻上阿莼的唇,。
每一次气息的交换,都像是一次深深的、永不湮灭的亲吻。
吻在我和她的灵魂上。
以后,不管她高不高兴,不管什么道德,什么尊重,我一定要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底下。这一次没在她身上下同心蛊,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会分享我的一切荣耀,当然也包括我的性命。
或许这样是错的,但命运,命运本就是错的,谁又能说我什么?。
我在虹桥上,虔诚地吻她,用尽我的全部热情,全部希望,哪怕在父皇母后赶过来之后,我也没有反应过来。人生的一切都这么的像是大梦一场,阿莼离开我,这种情景就像是梦中的不可思议之梦境,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
白天经历了生死之境,到晚间,我的境界竟然突飞猛进,人生果然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师弟师妹都为我高兴,我却已经察觉,或许我的道,到头来也不过有情二字,也不过纯之一字。
我忠于阿莼,此生不变。
她上碧落,我去碧落。她下黄泉,我去黄泉。如此而已。
探病
弘晖篇 第三十九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诗经齐风》。
我去看阿莼的时候,她正把橘子皮放在火盆上方烘烤,满室都是橘子的清香。她披着白色的狐裘,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榻上。
我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小声问:“还在发热?”。
阿莼给我吓了一跳,看一眼外面低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唇贴上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一擦而过。阿莼目瞪口呆,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你……你干什么!”。
神情很凶悍,脸上却慢慢涨红了。
我笑一笑,问她:“昨天晚上又咳嗽了吗?”瞧见她手边的水杯空了,去桌上给她倒一杯梨子水。
等回来的时候,阿莼已经恢复了淡定自若的外表,礼貌地说:“谢谢关心……我今天好多了。”说着叹口气,“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生病了呢?着凉引起的伤寒?我哪会突然着凉啊,每天都这么多人看着的。”。
因为花盆底被人磨圆,又在虹桥上涂了油,所以才会突然掉下去,就连桥上的护栏也被人动过了手脚。
这样的手段居然能完全瞒过我,也瞒过皇额娘,瞒过血滴子的耳目,真是不简单。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一向最得父皇心意的苏培盛竟然因故被赐死了。
其实我大抵明白苏培盛在我和弘历之间的偏向。在我回来之前,父皇想要寄以厚望的人是弘历,必定在某处的立储诏书里面写了他的名字,苏培盛想必知晓,所以才会在未来的皇帝面前提前赚印象分。
为弘历做过某些事情之后,又已经下不了贼船。弄到如今,引火烧身。
阿莼慢慢地喝水,问我说:“金龙大宴已经结束了?寻常难得有这样的大场面,我病得昏昏沉沉的,竟错过了这样的日子。”。
我坐在她旁边,阿莼自然而然地往里面挪了挪,为我腾出位置,我的身体被床榻上的余温包裹着,心里感觉特别舒适安宁。
“不止这个,你连年宴都要一同错过了。”。
可不是,从几天前开始,宫中就已经开始扫尘、设万寿灯、挂宝帘,里里外外一团喜庆,只有阿莼为着养病的缘故,还住在圆明园,也没有人来拜访她。偌大一个镂月开云,虽然堆满了御赐的珍宝和别人进上的礼物,其实也空荡凄清。
看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我笑着拿出准备好的东西。
“看看。”。
阿莼“啊”一声,又惊又喜,打开蓝色的礼物盒,里面放着一只样式原始的照相机。她拿着玩了一会,问我:“支架呢?”。
“不好带进来。”。
她点点头,笑说:“原来这时候的相机是这个样子……看着还挺结实,难得你弄来这个,谢谢啦。”。
傻丫头,现在哪里有照相机,要过一百多年才有呢。这个是博菱弄出来的,当时我要求她做得复古点,把这个科技世界出来的师妹为难得险些以头抢地。
她揭开盒子的第二层,“哇”地惊叹了一声。
我靠过去,趁她不注意揽住她的肩膀:“我悄悄拍的,有趣不?得亏我眼疾手快。”
第一张,是陛下入座的那一刻,乾清宫中满满一宫的人,以皇后为首站在座位处向陛下行礼,那真是江山金玉,桃李春风,满堂华彩。陛下微微抬手,面含笑意,头上的帽缨被脚步带得摇晃,被定格在空中。
阿莼饶有兴致,仔细看了很久。
“陛下嘴唇很薄嘛……”她偏过头,明媚地对我笑,“你这张照片可得好好留着,以后可是国宝!”。
不知为何,我心里不是太舒服,很不恭敬地对她调笑,“原本就是国宝,怎么就说照片?”
阿莼呆一呆,笑得前俯后仰:“说的对,本来人就是国宝……哈哈!”。
阿莼说:“你这张抓拍得很好,要是放到后来,一定能得个影像奖。我以前也想过要当摄影师来着,小的时候听人家说国家地理杂志的专职摄影师可以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工作赚钱,简直就是梦想和现实的完美结合。”她幽幽叹口气,“以前是有很多梦想的。”。
我接腔:“梦想这种东西,不必真的实现,哪怕只是想想也很好。”。
“是啊,哪像现在,连梦想都没有了。”。
我宽慰她:“现在世界也大得很,而且还有许多你没见过的美景呢,比如湖北三峡,比如寻常人去不了的泰山封禅之地,我这次去西北,听说新疆还有个天池呢。就算不说这些,承德避暑山庄也是好的。以前的潜龙旧邸,也就是雍亲王府,地下有许多地道,我以后悄悄带你去看。”
她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你说的啊。”。
我趁机和她说:“网球场早就修好了,从来没用过……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府中玩?我的明亲王府也是很好的。”。
她想起来问:“对了,你都封太子了,怎么还没有搬到宫中来住?”。
我想想,说:“这要等父皇下旨。不过到时候我会请求父皇,把明亲王府也给我保留着,我还有用处呢。”。
阿莼说:“什么用处?你的清客幕僚们都还住在那里是吧?”。
“你的网球场、阿拉伯马、小松鼠、英文小书房都在那里,我怎么能让这府邸被收回去。”
这话说的,并不甜蜜,反而理所当然、平平淡淡。但阿莼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连忙扯开话题:“我以前听过一段话,它是这么说的:梦想是人生长存的美景,只有美梦才能创造光荣,就好像地平线一样,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人不断地去追求……人的一生,需要很多很多的梦想。”。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不知何限人间梦,并触沉思到酒边。
她双目盈盈,在那么近的地方注视着我。冰质玉髓般的脸上,却有这春水一样温暖温柔的眼睛,看得人想沉溺进去,然后一辈子不出来。
双目对视,谁都不忍挪开,谁都不能挪开。
我最后说:“你还不明白吗,我没有很多很多梦想……我只有一个美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不可以直白地说,不可以让她抓到把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在拒绝我。如果让她把话说死了,让她说出“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你我永别不再见”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我说完,不去看她的表情,把第一张照片翻过去,给她看第二张。
陛下举杯进酒,满堂妃嫔离座跪拜回敬,殿堂中舞袖罗裙,亭亭济济,看上去彷如云外仙花,素娥玉女一般。
阿莼议论着:“这舞姬头上贴的花钿不错,这是民间还是宫中的样式?”
看着那么淡漠无谓,我却听出了她声线中细小的颤抖。
我走的时候,阿莼半躺在床上,玩着我送给她的一个万花筒。
她还在开玩笑:“你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要是有人突然过来抄一下我的这个宫,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到跳啊河啊这样的字眼,我心中都惊悸了一下。我告诉她:“别担心,现在哪还有人敢过来抄你的宫?熹贵妃突生重病,已经卧倒在床了,短期内只怕起不来。”。
阿莼扬了扬眉:“是么?这可是个有福的人哪……怎么会如此?”。
我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有再多的福也架不住自己去折。”。
“她怎么了?最近又惹你了?”。
瞧着阿莼纳闷的表情,我有些懊悔失言。前几日阿莼被人暗害,从虹桥上掉进了河中,这事脱离不了熹贵妃的手笔,然而阿莼醒来过后,受惊过度,早已经把这事忘记了。我不能让她察觉不妥,又唤回不好的记忆。
“没什么,就是厌屋及乌,我是不喜欢弘历的。”。
阿莼说:“有几个人喜欢他?这家伙从头到脚都让人生厌。我尤其不喜欢他的那个高侧福晋,明明眼睛里头透着轻蔑厌烦,偏偏还在脸上堆出一副笑模样,那表情假得,用扬州师傅洗澡的毛巾擦一擦都能擦掉。”。
“不过是个小小的侧福晋,你如今可是贵妃,怎么收拾她不是妥妥的。”
阿莼不高兴地说:“人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恨的是弘历,唆使他的妻妾们没事都来皇宫看我,高侧福晋也不喜欢莫名其妙来拜访一个陌生人,偏偏为了争宠又不得不做,我们两个对坐的时候,气氛那个尴尬。”。
我笑了一下:“正巧有个笑话要和你说。弘历那位纤细柔弱敏感文雅的高侧福晋,前几天突然在府门口甩了弘历一个耳光。回去之后就被福晋关了禁闭,结果不出三天再去看,她竟然和旁人私奔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说这笑话,都说高侧福晋是早和人商量好的,因为后路都妥当了,所以才甩了弘历一嘴巴私奔了。”。
“你知道我的府邸和弘历的府邸是隔壁,我们府的下人看得一清二楚,据说那位柔弱的高侧福晋甩弘历嘴巴的时候那个用力,手指甲都打肿了,而且还嚷着什么‘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色鬼’之类的言辞。”。
“高斌一家都吓死了,现在忙忙地给弘历请罪呢。不过这事儿委实丢脸,估摸着弘历也不会原谅他们家,现在都求到我门下来了。”。
阿莼表情古怪,又是皱眉又是好笑的样子:“那你怎么说的?”。
“他养的好女儿,竟然打皇子的脸,还有什么说的,没诛他九族算我皇家有仁义。”
阿莼想了半天,忽然笑倒在枕头上:“我实在不能想象弘历那张小脸儿被抽过之后是什么样子……还被自己小妾骂色鬼……”。
她自言自语地说:“就算日后的慧贤皇贵妃,现在也不过是小人物,生死都不由自己啊。”
我想想,问:“你同情那个高侧福晋了?”。
阿莼半阖双目:“哪能呢?谁还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啊,我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说着,她突然看我一眼:“我可没那么善良,能从小宫女变成今天的贵妃,你以为我有多好?”她嘲笑似的说,“你可别把我想错了,趋利避害、冷眼旁观,这宫里人的保命技能,哪个能不学会?”。
善良也是一种奢侈。
与其超标出尘,最终被这个世界扼杀,我很高兴看到你和光同尘。
我笑着拿起她的手,亲一下,隐去身形走出了她的宫殿。
拥抱
弘晖篇 第四十章。
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白居易
自从被封为太子后,在朝政上父皇逐渐把重心向我这边偏移,重大事项几乎都与我商议。我搬到东宫住下,在圆明园中也有了自己固定的一方馆舍,时常伴驾。
因此自然是减少了与明亲王府中诸位师弟师妹、幕僚属下的交流,但好在有帝云出居中转圜,出头暂行领头之责,也没出什么乱子。
但因为这个,我和阿莼的交流倒是多了许多。
那段在御前奏对往来、眉眼交流的往事,无论何时想来都是那么的让人心惊心迷。虽然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却比任何情侣间的约会、拥抱、偷情都要更加的香艳旖旎。
从雍正十一年她的病养好之后,我再偷偷去看她,阿莼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严格地执行着把我当空气的原则。我心情苦闷到极点的时候,也尝试着去借酒浇愁,但怎么喝也喝不醉,倒是受够了帝云出的嘲笑。
“师兄,你魅力不够啊。我承认,你这张脸长得确实堪称绝色,这身段这气质也不错,地位能力更是无可挑剔……”他绕着我啧啧两声,坏笑道,“可是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办法?”
“问世间情为何物——”帝云出在青色的琉璃瓦上踩来踩去,拖了长腔曼声吟哦,“不过一物降一物。”。
“我们这帮蠢毙了的师弟师妹们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有的说是因为那女子太过贞节,要为你父皇守身。”。
我脱口而出:“不可能。”人要坚持做一件事,总该有个信念。守节的女子要么是爱自己的丈夫,要么是爱道德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