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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综]数风流-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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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琅拾起与衣物摆放一处的桃木簪将半干的头发挽了个髻,整整衣襟,打开木门:

“何事?”

“郎君大喜!大喜啊!”

有什么事情可值得大喜的,她怎么想不到?

王琅按按额角,止住乱跳的神经:“别说的好像我夫人生孩子了一样,到底什么事?”

“有吴郡属官辨认,被郎君一箭射杀的敌将乃是苏峻手下大将,与韩晃、张建、管商一同进犯三吴的贼将弘徽。”

王琅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片刻,挑起眉毛,黑眸熠熠:“一不小心捞到条大鱼。传我军令,操练暂停一天,今晚酒肉管饱,不醉不归。”

“大家听到了吗?郎君说今晚酒肉管饱,不醉不归!”

“酒肉管饱,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偷偷摸摸扒在门外舱外偷听的参战兵士齐齐欢呼,喧嚣声几乎掀翻整只座船。

王琅抱臂倚门,看着他们举起前来报信的魏五高高上抛,笑语欢庆的场面,原本绷直的唇线也扬起些弧度。

不管怎么说,她都离小望划定的目标更进一步,算是开了个好头,以后也要继续努力才行。

王琅拍拍脸颊,心情振作几分,走到主舱与属官寒暄。

正所谓三代穿衣,四代吃饭,贵族风范这种东西只能靠养,教是教不出来的。王琅自幼生活在冠盖云集的建康乌衣巷,驾驭这等场面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不需要多费心也能做到。

天南海北漫谈一阵,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王琅起身告辞,一个人走到船头吹风赏景。

“王郎君。”

声音意外动听。

王琅微微诧异地扬起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眼中讶色更甚。

白衣,束发,长身玉立,广袖翩翩。

这般出众的容止品貌,如果见过一面必不会忘,为何她会觉得来人眼熟却偏偏想不起在哪见过呢?

“远看郎君总觉面善,忍不住出言打扰,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他也觉得眼熟?

王琅蹙起眉目细细打量对方五官,无意间瞥到曾在顾氏庄园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只小笼包站在不远处盯着这个方向看,心头一片敞亮:“谢仁祖?”

“郎君如何得知?”谢尚眉头上挑,漆黑明亮的凤眸中显出好奇之色。

他看对方未满十五就能领兵,还是南方少见的精锐骑兵,又见对方举止容貌与王允之颇有相似之处,这才主动过来搭话,没想到对方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字。

“自然是真……”

想想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女儿家小名太过不妥,王琅闭嘴把那个石字吞了回去:“随口猜的。”

他刚才想说的是真石吧……

一个男子怎么会知道阿姊的小名,还用那么熟稔的口气……

谢尚心中一沉,看向对面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第10章 无遗

对于属下在自己性别上先入为主的误会,王琅既没有特意纠正的打算,也不怕别人揭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这次携大胜而归,更捞到弘徽这条大鱼,身份公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

因此,面对对方狐疑古怪的神色,王琅一点解释的念头也没有,理理袖子回望山川,感受水面湿润温和的江风拂上脸颊。

“敢问郎君与王府君有何瓜葛?”

见王琅一片坦荡自然,谢尚反倒吃不准自己的判断,犹豫片刻,直言相问。他一家只有他和姊姊相依为命,这等大事上是半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王琅微微偏头:“那是家父。”

“骗人!”

一道陌生稚气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打断两人对话。

王琅慢吞吞把视角调低几度,果然是刚才在后面偷听的小笼包:

“你在跟我说话?”

王氏子弟多傲慢骄人之辈,王琅稍微回忆一下几个从兄的神情,态度便十成十的气破小笼包不偿皮——乱插话的毛病不能惯,熊孩子的苗头必须在没萌发的时候就狠狠打压,真石你不用谢我,下次来玩的时候多住两天就好。

谢万被她慢吞吞那一睨气得快炸毛,脸都涨红了:

“王府君膝下只有二子一女,长子在建康,次子在会稽,才不是你这个年龄!”

王琅摸摸下颌,眨眼:“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难得在古代遇到一个智商比她还低的,王琅说起话来眉目含笑,语气前所未有的可亲。

当然,同样的话听到谢万耳中就是无可比拟的可恶了:

“冒充士族可是大罪,你要想清楚了!”

王琅六识敏锐,一眼发现另一只小笼包在后面悄悄扯了扯这只自己把自己气熟的小笼包,随后不着痕迹地松手,清清雅雅一揖:“阿奴性情直率,并没有什么恶意,如有冒昧郎君之处,还请郎君见谅。”

神姿秀彻,风宇条畅——刚才那只是谢万,这只就是谢安咯?

谢尚不掩欣赏地看他一眼,又移目看向谢万,笑语提点:

“画虎不成反类犬,王氏子弟岂是那么好冒充的。”

他这时已经明白“王郎”其实是“王琅”,也就是会稽内史王舒年方十二的三女儿。

一个家世高贵到极点的十二岁少女以五十换五百,取下了苏峻手下大将弘徽的首级!谢尚心中翻江倒海几乎沸腾,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点,三言两语转移话题,帮着从弟圆场。

王琅微挑起眉,凝着他漆黑明亮的凤眼望了望,偏头一笑:“谢郎真可谓善语之人。”

谢万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往,没多久便“仁祖”、“三郎”地称呼上了,头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敢情王府君家的三娘子其实是三郎君,因为害怕养不活才故意对外说成是女儿啊!这倒也是权贵人家常有的事情,只是一时间没想到这种可能罢了。

自以为明白真相的谢万解开心结,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听两人对话。

谢尚开率颖秀,辨悟绝伦,又很善于察言观色,有他在基本不用担心冷场的可能。王琅听得多说得少,但她成长的环境、接触的人物摆在那里,识见自然而然地高人一筹,每开口皆让人有所得。

等不知不觉偏移话题,谈到音律,王琅想起谢真石昔日骄傲肯定的夸赞,顿时来了兴趣:

“久闻仁祖雅善音乐,博综众艺,正巧我这里有一支前朝蔡中郎当年制作的竹笛,仁祖可有兴趣一试?”

领兵突袭还带笛子这种风雅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只不过王允之担心她下了战场心情不好,特意备了她最常吹的竹笛送至舱房,供她消遣解闷。

谢尚表情微顿,不动声色地与坐在左手边的谢安对视一眼,含笑回道:

“求之不得。”

王琅便命人取来她盛放竹笛的笛匣,打开,用白绢仔细擦拭一遍,递给谢尚。

谢尚早听家姊真石提起过这支竹笛,此刻一见,音色尚未可知,然而笛身通体碧绿,苍翠色泽几欲流动,确实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抬腕从对方手中接过竹笛,目光不可避免在那只玉白莹润的手掌上滑过,谢尚手指一颤,俊脸腾地烧红。

不能乱想,快找个什么借口掩饰过去!

便听从弟谢安润若春云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和悠缓,风致翩然:“王郎君的竹笛可曾取名?”

王琅被引开注意力,移目回道:“送笛人说名栖鹤。”

谢安微微一笑:“梧桐引凤,松竹栖鹤,亦可解为声振林木,响遏行云之意,高士情思,令人遐想。”

幸好安石在。

谢尚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毕竟是真心喜好音律之人,将蔡邕亲手制作的竹笛凑到唇边,试了试音色后,谢尚心中宁静,迎着江风悠悠按了一曲蔡邕的《渌水》。

王琅阖目聆听,只觉笛声状似流水,又拟飞鸿,任波摇荡,旋复回皇,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合着节拍轻轻叩击船板,沉浸在幻妙动听的乐曲之中,王琅眉目渐舒,心情也彻底放松。等到一曲终了,余音散尽,王琅蓦然发觉,整只船上安安静静,鸦雀无声,就连五音不全,大字不识的兵卒船工都在聆听谢尚的笛曲。

这是独属于东晋人的玄心与妙赏。

东晋之后,再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够拥有这样动人心魄的音乐与一往情深的听众。

王琅微觉怅然,内心泛起一种“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莫名感伤,一种少年时代对人生、对宇宙的初醒觉的自我意识,对广大世界自然美景和自身存在的深切感受与珍视,对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的无可奈何的感伤、惆怅和留恋。

然而这种感受是少年式的,尽管悲伤,仍感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1'

待看到谢尚轻抚管身,眼神爱惜,这抹少年时代轻烟般的莫名惆怅便随风消逝至不知名处,取而代之的是天光云影般的明快洒脱。

“仁祖毁了我今晚的庆功宴。”王琅将手中白绢递到对面,离席起身,舒展筋骨。

谢尚一边接过白绢,护理竹笛,一边抬头看她:“此话怎讲?”

凤眼清亮明润。

王琅抛了抛手中笛匣,颠倒两个来回,骤然握住:

“余音缭绕,不知肉味。”

三人皆笑。



仅就王琅本人对于这个时代的粗浅了解而言,女子参政领兵算不上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以百年前东吴国主孙权之妹为例,史书称其“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意思是说孙夫人才思敏捷,刚强勇猛,大有她几位兄长的性格气度,在她身边总是侍立着一百多名持刀的侍婢,丈夫刘备每次进入她的房间,内心都感到恐惧不安。

诸葛亮也曾经提到:“主公(刘备)在公安时,北畏曹公之强盛,东惮孙权之进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2'

能让一生谨慎的诸葛亮用上“生变”这个词语,孙夫人嫁给刘备所背负的使命似乎并不只是“联姻刘备”这么简单。

退一步来说,如果孙夫人的事迹还只能算没有证据的猜测,那么本朝内发生在兖州的一件事则彻底坚定了王琅的信心。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春天,北方石勒进犯兖州,兖州刺史刘遐被石勒手下的部将石季龙重兵围困。刘遐的妻子邵氏是冀州刺史邵续的女儿,骁果而有父风。得知丈夫刘遐被围困,邵氏自己率领几名骑兵前往敌阵,将刘遐于万众之中营救出来——听上去简直像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3'

王琅不由想起高中时某个学姐的话:“有些人总喜欢把‘不可能’挂在嘴边,像什么政府不可能公正,感情不可能长久,这件事不可能做到之类,统统都是鬼话!你自己做不到凭什么以为别人也做不到?能做到的人多了去了!更可恨的是那些自己不努力还拼命抹黑别人的人,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的堕落找到理由似的,无耻之尤!”

王琅当时还觉得那位学姐说话过于苛刻,颇有些愤世嫉俗的倾向,现在眼界渐宽,识见渐广,慢慢也能领会到学姐的道理。

而毫无疑问,王琅的父亲王舒与次兄王允之都明白这个道理。

回到会稽以后的第二天,庆功宴结束,王琅本人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奖赏,反而与二兄允之一起被父亲王舒训斥以“胡闹”二字,遭到禁足,但由她所率领的骑兵却各受赏赐,并保留住编制。

换句话说,王琅的身份已经被假节都督、行扬州刺史事的王舒所承认,从今往后可以光明正大领兵了。



咸和三年五月,征西大将军陶侃、平南将军温峤、护军将军庾亮、平北将军魏该所率领的大军抵达石头城西南的长江江心孤岛蔡州。

这一场平叛之战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拉开帷幕,之前的一切都只能算小打小闹而已。

王琅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也为取得参与其中的资格付出了巨大努力,然而,由于王琅的长兄、王舒的长子王晏之在建康遇难,一切计划均被打破。

事情发生在二月,苏峻率兵攻破台城之日。

王舒以“臣子尚少,不乐早官”为由,推辞了晋明帝对于次子王允之的任命,却没有阻止大儿子王晏之出仕为官。苏峻叛乱前,中书令兼护军将军庾亮征辟王晏之为参军,王晏之答应上任,只将妻儿送至身在会稽的父母处避难,自己则留在建康。

二月初七,苏峻进攻清溪栅,庾亮率领士众在宣阳门内结阵,还没来得及排成队列,士众都弃甲逃跑,庾亮匆匆忙忙带上几个弟弟一起逃奔寻阳,担任庾亮参军的王晏之却没有选择出逃,因此被苏峻手下的士兵杀害。

等苏峻从士兵口中得到消息,确认王晏之的身份后,为了稳定三吴地区,防止遭受丧子之痛的会稽内史王舒起兵报复,苏峻勒令士兵隐瞒消息,以至于这一噩耗直到次月初五才被王舒一家得知。

刚刚取得一场大胜,被父亲默许领兵的王琅与次兄王允之一起穿上丧服,停下一切公、私事务,为不幸遇害的长兄晏之服丧。按惯例,两人应该服齐衰,丧期一年。

中年丧子,哀恸伤神的王舒却不能因此荒废军务。

接到丞相王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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