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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缘来再逢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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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便成了摆在宋娴面前的第一道难题。
  少不得眼下这活是轮到她来做的。
  事实上,这几日给李容褀更衣侍药的事务不知怎么的都转到了她身上来,倒把她这么个外人当成了屋里的丫头使唤。
  刚进屋里她已经觉到压抑的氛围,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朝李容褀欠了欠身,而后端着步子小心翼翼的往他跟前去。
  方才苏月只惊慌的说李容褀发火了,却也没说个明白,也不知他是因为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还是单与她误了时辰相干。
  照例说他这么个主子与她这样的丫头置气,是十分犯不着的,可李容褀心细,为人又挑剔,为这些细小之事发火却又十分可能。
  忐忑揣测之际,幸而李容褀一直默然不语,宋娴胆子就大了些,便上前去替李容褀更衣。
  她才解了他头上的簪子,令那一头泼墨似的乌丝垂落下来,正要去脱他的外袍,怎知腕子上忽然一紧,却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宋娴丝毫没有防备,整个人被带着倾至他身前。
  “这几日不曾要你值夜,反而愈发懒怠了。”他的声音满载怨毒贴着她的耳际传来。
  淡淡药香携着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不知是因为压迫感还是畏惧,她的心忽然急跳如鼓。
  下意识的抬起头,正触上他幽怨的眼眸,宋娴知道此时解释无用,便索性认错:“是奴婢懒怠了,误了时辰,请殿下责罚。”
  握在她腕子上的那只手又紧了紧,捏得她生疼。
  李容褀的语调却转为讽刺:“怎么,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还是不好解释?”
  他说着,眸子里的怨气又加重了几分。
  大概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故而心情本来就不好吧。
  宋娴这样想着,只是垂下眼帘,由他怎样说都好,累了一天一夜,早没有力气还嘴。
  对于她这反应,李容褀当她是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在她未看见时,眉宇已然深蹙如隆川。
  “我瞧你并不是懒怠,只怕是去会你那园子外头的相好了吧?”他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幽幽的说着。
  这话是怎么说的?
  宋娴不由的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难道昨日和阿清、青玄说话被他瞧见了不成?
  李容褀见她只是微怔,仍旧未曾辩驳,似乎气得不轻,胸口的起伏都剧烈起来,却终于松开她的手腕,状若嫌弃的将她推开,说话的语调里似添了几分落寞:“你要与谁好,是你的事,可若是因此坏了规矩,自有你的苦头吃。”
  别的也都能忍,可这名节上的事情却不是小事。
  宋娴终于不再闪躲,看向李容褀道:“殿下说什么呢?就算是奴婢,可也有自己的人格尊严,即便服侍了你,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能随你侮辱践踏,你身为主子才更应该谨言慎行,这般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别人身上,你当真负得起这个责?”
  好,很好。
  她自己犯了错竟然还敢教训他!还敢反过来叫他负责!他该负什么责,又不是他同她相好了!
  李容褀竟一时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袖摆下的手攥紧了滚着锦边的料子而后握成拳,可迎着他看来的那双眸子却不知何时盈满了晶莹,倒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两人便这般对峙了许久。
  宋娴说了方才那一番话,心里渐渐平缓下来,忖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只得自觉让步。
  她低头轻叹了一声,又上前去继续为李容褀更衣。
  这次李容褀倒没有再阻止她,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在他身前忙碌时,无意间注意到她的腕子,竟在方才一握之下落下青痕。
  宋娴自己倒不觉得,也不知道他凝视着那一处,看了许久。
  李容褀眸子里的怨毒略散了些,眉宇间却还是紧蹙着。
  等到她将他身上那先繁琐的饰物和衣袍依次解下来,替他穿上松散的衫袍,一切整理妥当,将要离了他的时候,李容褀下意识的又要伸手去握她的腕子,可才抬起手来,却又顿住。
  他最终只是以声音令她顿足:“横竖误了时辰是你犯了过错,今日晚膳且不必用了,去书房抄写经书吧,直到本公子满意为止。”
  得了这最终的裁决,宋娴倒也不反抗,只欠身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服侍完李容褀,她果真去到书房中,就着桌机上的笔墨抄写起来。
  方才在房里,她撑着坚强,就是不肯在李容褀面前服软,可眼下真面对这厚厚的一沓经书,她却禁不住委屈起来。
  昨夜原就一整夜没睡,方才不过眯了片刻,现下这一晚多半也是睡不成了。
  累也就罢了,她打从昨天傍晚吃了些阿清他们送来的点心,一直到现在都再没吃过东西,饿了一天,到现在已然是前胸贴着后背。
  加之做了许久的绣工,她现在一提笔写字就双眼发花,握笔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这样勉强的抄了许久,才不过抄了一页下来,字也写得不甚齐整。
  如此被李容褀看到准是又要拿来生事的。
  宋娴正握着笔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前方帘子掀起,一个身影出现在屋子里。
  来人竟然是李容褀。
  她原以为李容褀罚她,只是让她自己在这里抄一夜经,却不想他竟然亲自来监督,难不成还怕她偷懒。
  宋娴这样想着,对他的怨念霎时在心里弥漫开来。
  她眼睁睁看着李容褀踱至近前,身后还跟着个丫头提着一个锦盒。
  愤恨之际她甚至忘了起身给他行礼,而他竟然也不拘这小节,只踱至桌机前的软榻上坐下,而后向丫头略略示意。
  那丫头立刻明白过来,将锦盒在他身边的矮机上搁好,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好几碟点心,然后在他面前摆好。
  这一切就发生在宋娴抄经的桌机前。
  点心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来,令人口中生津。
  此时的李容褀似乎怒意已销,无比悠然的令那丫头退下,而后捻起一块糯米糕至唇边轻咬了一口。
  那糯米糕衬托在他莹白如玉的指间,愈发显得剔透晶莹,香甜的模样简直让人经受不住,而李容褀还故意在宋娴面前露出受用的表情,还叹道:“真香啊!”
  此时的宋娴看着这一幕,简直想扑上去将李容褀狠狠撕咬一通。
  作者有话要说:  香甜的到底是殿下还是糕点,娴闺女你说清楚啊。


☆、抄经

  他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知道她没能用上晚膳,现在饿着肚子抄写经书,还故意到她面前来吃这些点心。
  这安的是什么心,简直是个变态。
  宋娴虽在心里将他凌迟了数百遭,可表面上却不想被她看出来。
  她努力让自己定住心魂,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抄写的经文上。
  可她奋力的握着笔,才写了数行字,就彻底破了功。
  李容褀一面跟她说今日不抄完十遍《金刚经》就别想停下,一面又在这里捣乱,分明就是要和她作对到底的节奏。
  各种不同类别的糕点香气萦绕在鼻间,就好像有谁拿着根羽毛,撩动着她的神经。
  偏生李容褀还要挨个儿的说出那些糕点的名字,都是宋娴过去在家里常吃的,鼻子便不由自主的分辨出这种糕点的香气,脑子里也控制不住的回忆起糕点的味道。
  真是要逼死人了!
  宋娴忍无可忍,“啪”的一声将笔搁在了桌机上。
  李容褀却露出几分得意,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怎么?是恼了?还是腹内空无一物,所以连笔都提不起来了。”
  宋娴极力维持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于是双手撑着桌机,直起了身子。
  李容褀感觉到她周遭的气氛变化,于是不再说话,只紧蹙着眉宇与她相视。
  他俨然是已经做好了和她大战一场的准备,却不想她竟然身子一倾,却是趴在桌机上哭了起来。
  宋娴再顾不得许多,只急于将这些天积攒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出来。
  她嘤嘤的哭着,把眼泪和鼻涕都糊在了方才抄写的经文上,模糊了上面本就不大端正的字迹。
  “我就是不写了又怎样,你只管告诉郭嬷嬷把我逐了出去……横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丫头们不待见,主子还要刁难……一忙就是一整夜不得睡觉……还动不动不给饭吃……不给饭吃也就罢了,你还……你还欺负人……”她边哭边啜泣着将心里话抖搂出来,也不指望李容褀听懂,只图那一时的发泄。
  李容褀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哭泣弄得始料未及。
  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乐观、坚强的,会和他对着干,会背着他耍小聪明,或是为了自保而妥协,可绝不会表现出丝毫软弱的样子。
  眼下她忽然如此,反而叫他不知所措。
  他眉宇不由的又蹙紧几分,倾身靠近桌机,似欲抬手却又最终并未有所动作。
  宋娴正哭得尽兴,忽闻得一个怨毒中透着些许无措的声音道:“你……快别哭了。”
  他也没有说安慰的话,也不曾呵斥她,可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这句话,她却愈发止不住的哭得更加伤心。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容褀都没有再说话。
  于是他们二人,一个趴在桌机上哭着,一个在软榻上坐着,中间搁了一堆点心。
  待到宋娴终于宣泄尽了心底的委屈,她却也哭得没了力气,仍趴在桌机上低声的啜泣。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李容褀却又道:“今日厨房做了很多点心,都太腻了,本公子不喜欢,原想赏给你的。”
  听到这话,宋娴诧然抬头,隔着泪眼朦胧却瞧不清李容褀的面容。
  这又是哪一出?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李容褀却又道:“你若不要,便罢了。”
  说完,他竟起身欲唤人来撤掉这些点心。
  宋娴连忙跳了起来,扑到那些点心前抢了几块便塞进嘴里。
  济川王府的点心入口即化、甜淡适宜,让人瞬间就抛开了心里的负面情绪。
  李容褀原就是做做样子,见她如此于是顿住脚步。
  他折回来,在矮机的另一侧的软榻上坐下,一只手撑在额际,看着宋娴狼吞虎咽。
  这一世她也是饿极了,把她那原本就修炼得不大稳妥的闺秀仪态忘了个干净。
  李容褀唇角不觉勾起,嘲笑她道:“这便吃了?竟一点儿骨气也没有。”
  宋娴咽下一口糕点,含糊的回他道:“都这个时候了,骨气算几个斤两?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大军十万,还怕将来不能扳回一城?”
  “典故倒知道不少。”李容褀闲闲的说着。
  宋娴便顺口道:“那是,可不都是从兵书上……”
  话说了一半,她又意识到差点儿漏了嘴,于是忙改口道:“都是四处混听来的。”
  李容褀却也不追问,只掩袖道:“瞧那点心末子,真脏。”
  听着他这嫌弃的语调,宋娴才意识过来,方才生怕被他夺走了吃食,只徒手抓了点心便往嘴里塞,那些碎末子便自然掉了下来,小半张桌子上都是,也难怪他受不了。
  此时宋娴气也消了,便好言劝他道:“殿下坐远着些,可莫要蹭到了。”
  竟然还敢来支使他!
  李容褀不悦的冷哼了一声,可直到最后也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宋娴将所有的点心一扫而光,始终不曾挪动地方。
  吃完了点心的宋娴觉得十分餍足,身子也恢复了气力。
  她于是收拾了残局,见时辰不早了,便转头问李容褀可要先服侍他回房歇下。
  怎知李容褀却道他还欲在看会子书,晚点儿再歇也不迟。
  宋娴便不敢扰他,只服侍他在书房的卧榻上躺下,取了锦被来与他搭好,自己便回桌机前抄经去了。
  她心里甚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既不曾提免除责罚的事情,这经书就少不得还是要抄的。
  原本得了这顿点心已然是意外之喜,宋娴自然不敢得寸进尺,便自觉的将那经书抄完。
  也不记得是抄到了什么时候,恍恍惚惚之间,她提着笔点了几回头,终于还是熬不住彻底沉了下去。
  等到有知觉的时候,却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宋娴揉着惺忪的眼睛抬起头,一瞧外面果然是已经天亮了。
  待到她的目光回到桌机上时,才发现手里还握着笔,方才竟在毫无所觉之间画在了抄好的经书上。
  宋娴心道不好,连忙心疼的去擦拭,却忽觉肩上一滑,似有什么要落下去。
  她连忙用手扶住,才发现是肩上搭了一件衣袍。
  方才还在初醒的迷糊中,竟不成发现。
  一时手上无意间触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便好奇的侧过头去,竟赫然发现披在她身上的竟是李容褀的大氅。
  她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惊得跳了起来,连忙将大氅仔细的脱下来,生怕弄脏了一星半点儿,再被李容褀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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