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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霄汉-第79章

小说: 霄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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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们已经上来了。”天书将他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灰尘。

环目四顾,已经开春,这片稻田却没有播种插秧,土地龟裂,仿佛长时间没有人打理。想到去年武三通四处奔走寻找何沅君,心中五味杂陈。她拉着谢曜又往山顶走去,行不多时,山路就到了头,前面是条宽约尺许石梁,横架两座山峰之间,云雾笼罩,望不见处。

谢曜抬脚就要跨过去,天书忙一把拦住他:“急甚么?来,我牵着你走。”她深知这石梁滑溜,谢曜若跌下去,那还得了。

当下将那麻绳又栓回谢曜腰间,紧紧抱着他胳膊,一步一个石阶,走了约莫五六个石阶,才来到当初朱子柳阻拦山洞。天书本以为能见到此人,可没想洞口也空无一人,穿过那荷塘,却见莲叶枯萎,根茎折断,七零八落漂浮一池。

谢曜一路上东张西望,天书心下越来越奇,怀着忐忑不安情绪,终于来到小庙门前。

她转头对谢曜道:“待会儿见到一灯大师,你便将那串念珠拿出来,知道吗?”

谢曜点点头:“知道。”

天书说罢,正要敲门,倏然之间大门自动打开,“呼”一声飞出一件物什,天书心下大惊,伸手一抄,便将此物稳稳接手中。她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怀中物什原来是一个被包裹襁褓中婴儿,小脸皱巴巴,显是刚出生不久。

那婴儿后知后觉,小嘴一瘪,嚎啕大哭。

“你……你是谁,请把孩子还给我。”只见一名身着素色衣衫女子,对天书言道。

谢曜第一次见得这么小孩子,他看了看婴儿手,又看了看自己手,怪道:“他手这般小,难道是零岁?”

素衣女子接过孩子,向天书一阵道谢,忙拍着襁褓一阵哄:“敦儒乖,不哭,不哭,你爹爹方才心急了,不是故意,他……”女子说到此处,含泪哽咽,回头一看,院中冷冷清清,哪里有半个人影。

天书看了看西南方,抬手一指:“是不是武三通,他往那边去了。”

女子闻言一怔,道:“你认识我家官人?”原来她正是武三通原配发妻,武三娘。天书不欲多谈,只道:“一灯大师么?我有要事相求。”

武三娘皱了皱眉,记起临行前朱子柳等人托付话,若有外人来见,一概推脱一灯大师不,以免打扰大师闭关清修。但武三娘心地良善,多亏了天书方才接住武敦儒,否则自己儿子就被他爹失手摔死,她几经纠结,问道:“姑娘来找大师作甚?”

天书也没有说是求医问药,道:“故人来访,见到一灯大师我自会明说。”

武三娘叹了口气,道:“大师正闭关,倒是可以让慈恩为你通传,但大师肯不肯见你,这我们可做不了主。”语毕,武三娘便抱着孩子去帮天书通传。不过片刻,出来一名身披黑色袈裟僧人,须发皆白,正是已被点化出家裘千仞。

慈恩一见天书,先是愣了愣,他转头一看蹲门口玩泥巴谢曜,登时大惊:“是你!你没死?”

天书挡谢曜身前,冷冷看他一眼:“带我们去见一灯大师。”

慈恩一灯大师座下良久,倒真将以前戾气除却不少,见到谢曜也没喊打喊杀。他只皱眉道:“师父正闭关,扰他清修干么?”

谢曜听他说话,眨了眨眼,突然走过去伸手想摸他光头,但慈恩以为他想下杀手,大惊之下反手便是一掌,天书眼疾手,大步踏出,横臂一伸,将这掌力化为无形,便是这一瞬间,高低立分。

慈恩不禁骇然,没想到天书武功竟比他不弱。想到年前自己还不自量力,妄图华山论剑夺那天下第一名头,顿时感慨万分。

谢曜却对他们举动不甚了了,趁他出神,伸手摸了摸慈恩秃头,笑问道:“你为甚么没有头发啊?”

慈恩闻言怔了怔,转头打量谢曜,瞧他眼中一派天真无邪,哪有当初重阳宫见他意气风发半点影子?他脱口咋舌:“你疯了么?”

“住口!”

天书怒斥一声,慈恩顿时不再作答,她伸手谢曜怀中一摸,将那念珠递给慈恩,道:“把这个交给一灯大师。”

按理说,慈恩和谢曜应算是有仇,但他出家后心性良善不少,便也不和天书无礼计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便转身前去通传。

得半盏茶时间,慈恩去而复返,道:“你们随我来。”

言下之意,便是一灯大师同意面见。天书原本以为一灯大师久居深山,不会知道谢曜事情,但她没有想到裘千仞跟随于他,兴许早就知道也说不定。短短百步路,天书却好似过了百年般漫长,她一直为谢曜考虑、打算,生怕这丁点儿希望也破灭。

来到一座禅房前,慈恩便不进去了,对天书道:“大师就里间,施主自便。”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似乎全然不意天书和谢曜来此缘由。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大开,一灯大师宝相庄严端坐蒲团上,身后一个巨大“禅”字,映着袅袅檀香,格外安宁。

谢曜不等天书说话,便好奇跑了进去,他一眼瞧见屋中香炉,拿起来便凑到鼻尖去闻,用力过猛吸进去不少香灰,“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谢曜忙抬手揉了揉鼻子,但一摸却湿漉漉一片,竟又开始流血了。

他每一次流血,天书便心如刀割,她上前轻柔用手绢给他擦拭,看向一灯大师,对他歉然道:“让大师见笑了,他……他……”天书看向一脸痴傻谢曜,说不下去。

一灯大师慧眼如炬,自然看出谢曜疯症。他也不客套,见了念珠,便应允自己诺言,谢曜如此,天书带他来,自然是为他治病了。

“来,让我探他脉象。”

天书拉着谢曜走到一灯大师面前,将谢曜如何受伤,如何洞中以命压魔性事情说与他听。一灯大师闻言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他确是好孩子,宁愿自损,也不肯损人。”

“是。”天书颔首,“我以性命担保,那些江湖上命案,没有一件事是他所为。”

她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灯大师看了看她,道:“如此说来,他竟是无缘无故受了一场磨难。”他说到此处,又细细端详了谢曜面色,不由得一声长叹,“我若说他回天乏术,你可能接受?”

天书身形微微一晃,几欲站立不稳,她含泪摇头:“……不能!”

“他体内不知有多少种武功,阴阳不齐,正邪不顺,道佛不一。这些内功因误使而损伤五脏六腑,若是从此走火入魔那也就疯疯癫癫过上一世。他不肯堕入魔念,用一口真气强行压制,乃是火上浇油。假使他能压制一辈子,除了不能动武,那倒也无妨;但他神志不清,痴痴傻傻,不会运功,这四处流窜杂驳内力已经压制不住,流血便是因为内力损伤了心脉,他其实还当口吐鲜血,但不知为何你说他没有这个症状。”

一灯大师说罢,转头望着谢曜,问:“孩子,你吐血么?”谢曜疑惑看向天书,天书出言解释道:“你有没有经常喉咙一甜,然后……嗯,然后涌出红色口水?”

谢曜了然笑道:“有,但我都给吞下去啦!”

天书瞧他笑容,心中一痛,看向一灯大师,问:“若是不治,将会如何?”

一灯大师似乎不愿与她说明,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只得叹道:“不出三月,便再无力回天,筋脉断而亡。”

天书不想听这样结果,但一灯大师绝不会因此骗她,她眼眶一热,站原地,怔怔落泪。谢曜一见她流泪,忙走过去摊开手掌,接着她眼泪,安慰道:“天书你别哭,别哭啊。”

一灯大师见得此幕,也为其悲哀,他忍不住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但……”他说到此处突然缄口不言,天书却仿佛听到了世间好听声音,她步上前,追问道:“是甚么办法?”一灯大师默然半晌,方抬手将念珠还给她,道:“回去为他准备后事罢。”

“大师,到底是甚么办法!”天书再三追问,一灯大师都避而不谈。她心中焦急有怒,抬掌便要出手,但手刚刚举起,却陡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强迫是不对,是不应该,她已经强迫了谢曜无数次,不能再强迫别人。

她该怎么办?怎么让谢曜活下去?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她一手种下祸根。若不是她逼迫谢曜学许许多多武功,当那天下第一,为自己所用,谢曜断然不会走到这山穷水地步。她知道她错了,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弥补。

天书抬起泪眼,不知下定了甚么决心,一步步走到一灯大师面前。

一灯大师不明就里,便此时,她双膝一弯,直挺挺跪冰冷坚硬地上。

“求求你,告诉我怎样救他。”

天书感到双膝传来冰凉,想起当初说过那句“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不禁觉得好笑。

她这一生从未放低过姿态,谦卑恭敬诚恳跪一个人面前。但她而今这样做,全然是因为谢曜。这一跪,她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对谢曜放手;这一跪,她已经将自己可笑身份通通抛出脑海;这一跪,她才发现,谢曜就是她全部。

一灯大师不忍心道:“你何须如此。”

天书低下头,掩盖哀伤,但却止不住眼泪纷纷落下,她凄然而坚定道:“只要能救他,莫说是跪您,便是要我这条命,也无妨。”

本来就是她错,她来弥补,来挽救,又有什么不可以。

谢曜旁手足无措,他上前去拉天书,可天书却死死跪地上不起,谢曜一急,便也跪她旁边。

一灯大师表情终有了一丝松动。

“人间是痴情难得。”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叹,似乎叹了良久,“你不该来此,应去大理天龙寺,尚有一线生机。”

第116章 世事无常

“天书,我走不动了。”谢曜跟天书身后,颇为不耐扯着路旁草茎。天书闻言忽然顿住步子,谢曜一个不察,撞她背上,揉了揉鼻子,正要开口,就听天书道:“下山就可以骑马了。”

谢曜点点头:“天书天书,我们现又去哪?”

天书牵着他手,微笑道:“我们去大理,那里可暖和了,你一定会喜欢。”

“好啊好啊!”

两人匆匆上山,又匆匆下山,天书知道谢曜时日无多,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时间。此去大理国马加鞭也要五六日,她就算心疼谢曜,也没让他磨磨蹭蹭。给芦苇喂饱草料,天书便和他一起往大理南行。

一灯大师实则也没有告诉天书具体法子,他只说这方法险之又险,若说当初谢曜洞中以命压制魔性是生死各半,这个方法便是九死一生。大理天龙寺,作为大理国寺地位崇高自不必说,其间有一“涅槃炉”,宽约两丈,高约三丈,即将往生之人若欲回天,便得炉中以业火锤炼七七四十九日。自大唐初年,进入炉中有十人,九人皆葬生火海,便是斗酒僧也只炉中强忍了九日,九日之后离去,远赴少林,创下《九阳神功》。

莫说谢曜此时此刻神志不清,便是他神志清醒,功力未至,也不可能撑过四十九天。

一灯大师又说,想进涅槃炉必须获得天龙寺手谕,此事关系重大,他只能修书一封,但能不能让其答应,却未可知。天书当初和谢曜也去过天龙寺,心知那本玄大师和法玄主持为人都十分良善正直,若是不肯开炉,她便求。

谢曜见天书神色凄然,他心中一惊,问:“天书,你为甚么不高兴?是因为我生病了吗?”

天书转头看他,痛心疾首:“是啊,你生病了,我很难过,很难受。”

谢曜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得道:“那你别管我啦!我多穿几件衣衫,躲被窝里捂几天,病就会痊愈。”天书伸手抚摸他脸庞,哽咽道:“我怎可能不管你。”

或许从谢曜握紧她手那刻钟开始,天书便永远不会放弃他了。两人一路走来,经历无数,她笃定相信这次也会渡过这个坎,这个劫。只要想到谢曜平平安安,无伤无痛,天书便觉这是世间美好事情。她细细用目光描摹谢曜表情,突然发觉这是多么荒唐。一开始理想,一开始目,如今全被谢曜牵动命运,通通都不敌他重要。

没有谁天生便是完美无缺,时光改变,谢曜改变,她也改变。

抛弃理想,并不让她觉得伤心空虚;相反,天书觉得很满足,很轻松。

这一路南行,过了五日,绕过点苍山,便黎明时分来到天龙宝刹。天书向着晨光熹微东方回望一眼,默默地心中祈祷,此行不虚。

她步上台阶,扣了扣门环,不过片刻,有小沙弥前来开门,见是一女子,吓两颊通红,竟连招呼问话都忘了。天书却也不管这些,她径直道:“受一灯大师之言,前来拜见贵寺主持,有要事相商。”

那小沙弥不敢看天书,只对着谢曜连连点头:“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小沙弥将天书和谢曜引到禅房坐下,又让人将芦苇给牵到后院喂料,朝天书道:“劳烦稍等,小僧这便去通传主持方丈。”

待这小僧一走,谢曜便禅房中走来走去,他摸摸自己头发,怪道:“天书,为甚么他们没有头发?我是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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