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汉-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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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闻言手上动作不禁慢了,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我以后都不放鱼骨头了,免得又将你卡着。”
原来第一次天书没有经验,直接将烧好鱼汤给谢曜吃,谢曜胡吃海塞直接给卡喉咙里,她吓半死,忙活好一阵子才将谢曜嘴里鱼刺取出。后来天书便养成习惯,事先将鱼刺全部清理干净。
便此时,突然屋中“啪”一声脆响,谢曜饭碗落地上,碎了一地。谢曜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忙钻到桌子下,伸手去捡碎片,一边捡一边神叨叨重复说:“怎么办,怎么办……”
“住手!”天书生怕他被碎片划伤,忙过去拦住他,“不要碰!”
谢曜惊慌无措抬头,说:“天书,我将碗打碎了,犯了一件大大错事,你打我罢!打我罢!”说完,摊开手掌。
天书痴痴看他一眼,将手放他手掌心,紧紧一握:“……我怎舍得打你。”
这一刻,天书忽然明白,谢曜当初为什么不肯对她有一句埋怨,不管她如何欺负他,嘲讽他,谢曜都不曾责怪她一句。犹记得当年初来此地,谢曜还会与她拌嘴,但越到后来,不知不觉间,谢曜已经默默地包容她一切,不论任何事情。
天书抬起双眸,水光潋滟,她轻轻笑问:“喂,你甚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谢曜“啊”了一声,抓抓头发说:“我……我不知道。”天书瞧他傻里傻气,将他拉起来坐凳子上,一字字道:“那我现告诉你,你从出生时候就开始喜欢天书。”谢曜点点头,跟着道:“我从出生时候就开始喜欢天书。”他说到此处看了眼天书,接着补充说,“现也喜欢天书,明天也喜欢天书,明明天也喜欢天书,明明明天也喜欢天书。”
“不害臊。”天书转过身,忍不住偷偷发笑。
※※※
用罢午饭,天书便坐壁炉前给谢曜缝补狐裘,她从来不会做这些东西,针脚疏密不齐,做分外粗糙。好这天山脚下,甚少有人路过,他二人乐得逍遥自,穿甚么都无所谓。
这时谢曜忽然推门进来,大声喊道:“天书天书!我们去捉云!”
天书第一遍没有听清,皱了皱眉问:“捉甚么?”
“捉云。”谢曜说着指了指门外。
天书将狐裘披他身上,顺着谢曜手指方向探头一望,但见天山高那座陡峰上,云雾缭绕,山巅负雪,宛若仙境。谢曜笑道:“你看见了吗?好大一朵云啊,我们把它捉回来,放家里好不好?”
“捉不住,云会跑。”天书一本正经摇摇头,“而且那山峰太高了,你上不去。”
她话音甫落,谢曜便低下头,垂着眼帘,根本掩饰不来落寞神情。
天书心头一软,想着自己若连这点愿望都无法与他实现,人生便也没有意义了。当下便将狐裘披他身上,转身打包了一些干粮,给芦苇马棚里加满草料,这才对谢曜说:“走罢,路上如果想回家,就同我说。”
谢曜闻言刷抬头:“天书,你真好!”
天书实则说出那句话便后悔了,但看谢曜欣喜模样,她又不忍阻止。谢曜跑回屋里,又拿了麻布口袋和几根绳子,悄悄对天书说:“到时候我来将云捉住,你将它放进口袋里。”
“嗯!”天书朝他重重点头。
两人手牵手往山峰行去,谢曜深一脚浅一脚雪里走着,不时被厚厚积雪困住,短短一段距离,两人竟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这会儿,谢曜又一脚踏进雪坑,直没入膝,天书手忙脚乱将他拉出来,泄气道:“我们还是回去罢。”
谢曜看了看近眼前山峰,竟然摇了摇头,目光坚毅说:“不行!”
他幽深漆黑眼眸中倒影出山峰轮廓,天书看得不由一呆,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他,忍不住脱口唤道:“谢疯子?”
“天书天书,你说甚么?”谢曜转过头,目光又是一片痴愣木然。
天书别过脸,掩饰道:“没甚么,走罢。”
第111章 天山月明
两人来到峰脚,穹幕低垂,已近黄昏,仅有东方还剩一缕橙红霞光。天书仰头看了看耸入云霄山峰,心道此处当真有甚么山神?她握紧谢曜手,定声道:“准备爬山!”谢曜连忙挺起胸膛,重复一遍她话:“准备爬山!”
山峰虽高,但底却不如何陡峭,天书生怕谢曜滑溜失足,将带来长绳子缚腰间,与他互为牵援。谢曜虽忘了武功,但因常年练武底子尚,连续不断爬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带喘气,当天色全暗,天书便拿出事先准备好小灯,找了背风处点燃,映着雪光,方和谢曜继续前行。不过多时,两人竟已经爬到山腰,罡风吹来比底下猛烈倍增,天书紧紧抱住谢曜胳膊,谢曜下意识伸手护住她脸,仿佛怕她肌肤被凛冽狂风刮破一般。
“天书,你害怕吗?”
天书抬眸瞧他,紧了紧双臂,嫣然笑道:“有你,我就不怕。”
谢曜闻言,低下头一个劲儿傻笑。
两人歇息了片刻,又继续往上爬。反正已经看不到下去路,不如登顶山巅。越往山巅,便越是艰难,天书又抬头看了看,料想自有天地以来,除了飞鸟之外,决无人兽上过峰顶。若是这般慢悠悠爬上去,再过一日也未必能到,而她只带了那么点儿干粮,是万万不够。天书心念一转,问:“想不想飞?”
谢曜愣了愣,随即笑着拍手:“像大鸟一样飞吗?好啊好啊!”
天书提上一口气,啪抓住谢曜手臂,足下一点,运起轻功,直这悬崖峭壁上当真如飞鸟一般展翅高飞。谢曜脚下一轻,竟也不害怕,被天书紧紧拽住还不忘拍手叫好。但天书每次只得行个片刻,要她像谢曜以前一般一鼓作气却是办不到了。但用了这个法子,顿时大大节省了时间,原本第二日清晨才能到山峰,二人不过中夜便已到达。
原来这山峰是双峰,天书和谢曜所大山峰顶乃是一块方坪,东南面却又拔地而起一座稍小山峰,不过十丈高,峰周结了一层厚冰,晶光滑溜,峰顶却好比串糖葫芦似垒着两块似乎摇摇欲坠巨岩。
谢曜还想往那小山峰上攀爬,却被天书一把拦下:“别上去了,我们就这儿捉云罢。”这十来丈高山峰不好上,而且那两块巨岩也着实令人胆战心惊,天书哪敢让他胡来。
谢曜东看看西看看,皱起眉道:“天书天书,我没有看到云啊!你说没错,云真会跑!”
天书拿起小灯一照,这峰顶上积雪皑皑,四周薄雾笼罩,岂不是谢曜心心念念云么?只不过人云中,雾里看花,便被其蒙蔽。但这道理若给谢曜解释,又要解释半天,天书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东南角道:“你看那是甚么?”
谢曜循着她视线望去,但见小山峰脚下有一个黑漆漆洞口,他立刻便往那方走去:“是甚么啊。”天书忙追上前,和他一起进去。
举起灯一照,驱散黑暗,谢曜和天书都不禁怔了一怔。没曾想这门口虽然小,但里面却别有洞天,仿佛整座小山峰底都被挖空一样,前厅小洞高约两丈,宽三五丈,左侧有一十来尺寒潭,潭水深蓝,如梦如幻。天书从洞壁上掰下一块拳头大玄冰,往潭中一扔,立刻就听到回声,想来潭水并不深。便此时,洞口深处突然传来谢曜一阵惊呼,天书心下一惊,忙冲过去大喊:“怎么了?”
谢曜一把拉过天书,对她道:“天书天书,你来看。”两人往里曲曲折折走一段,只见还有一个大洞府,约莫是小洞两倍。
但见这洞中景色瑰丽无比,巨大倒悬透明冰凌,不知如何形成冰柱,或是凝结成飞瀑形状,或是凝成横生树枝枝桠,或是花,或是草,或是飞鸟,万年玄冰将这天然洞府结成一片蓝白琉璃世界,仿若仙人所居琼阁。
谢曜寻到这寒洞,立时便将“捉云”抛脑后,拉着天书兴高采烈洞中走来走去,欣赏各样寒冰。
天书瞧他冻嘴唇发紫,心下一紧,忙给他将狐裘拢严实,担忧道:“是不是很冷?”
谢曜抬袖擦了擦鼻涕,摇头说:“不冷。”天书拉过他手,轻轻打了一下,佯怒道:“不许乱擦鼻涕。”说着,从怀里摸出手绢,细细给谢曜拭净。谢曜忽然摸了摸天书手背,傻笑道:“天书,你手真暖和。”
天书一怔,她手从来都是冰凉,惊讶之下回握谢曜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笨蛋,是你手冻僵了。”
她把谢曜拉到寒潭边上,两人就地而坐。天书将灯罩拿开,就着微弱火光,让谢曜取暖。待做完这一切,她才猛然记起,自己不是很害怕火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能够离火焰这般近了?
天书顿时心如擂鼓,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破土而出。她望着那跳动火苗,呆呆似乎出了神,也许……也许她再也不怕火了!思及此,天书伸手便往那烛火上放去,岂料还未靠近,顿时痛感从指间传来,天书“啊”惊呼一声,忙缩回手。
“天书!你怎么啦!”谢曜一把抢过她手,只见原本如同削葱手指,此刻指尖却变焦黄、发皱,好似一张被火燎过宣纸。
天书惊慌缩回手,将手藏身后。
谢曜大惑不解,道:“你手受伤了,给我看看,我给你吹一吹。”
“不要看,被烧伤……很丑。”天书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那个她,一个连妖都算不上怪物。但谢曜此时就她面前,她随时都可以杀了他,拿了他心脏,达成自己理想,但是……这不可能。
或许从元宵那夜开始,她便已经放弃了自己理想,放下了一切。
谢曜见她发呆,忙连声否认:“不会不会,天书你我心里美丽!我喜欢天书!”
天书回神,不由笑横他一眼,说:“你比以前可会讨好人多了。”
谢曜愣愣问:“以前?”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大声说‘我喜欢天书’话。”天书学着他语气说了一句,立刻眉开眼笑,将方才不抛脑后,随即靠他肩头,微笑道:“我也喜欢谢曜。”
谢曜却继续发愣,问:“谢曜?谁是谢曜?”
“你就是谢曜。”
谢曜低下头,闷闷不乐说:“天书,这个名字真难听!你给我讲故事里面,说巴豆就是泻药,可我不是巴豆。”
天书让他摊开手掌,用食指一笔一划教他书写:“不是三点水泻,是言字旁谢,代表感恩,礼仪,谦逊。而这个曜字……”她不自觉拉长尾音,痴痴地望着火焰,目光坚定而又柔软,“这个曜字,是世间好字。它是太阳,是月亮,是星辰,是火焰……明亮、温暖、光芒万丈。”
她转过头,问:“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
谢曜鼓起掌说:“好啊好啊!”
便此时,一缕月光清辉照进洞中,映得雪光莹白。谢曜一把拉起天书,走到洞外,但见一轮圆月穿越云雾,又大又明,悬山巅,好似伸手便能够到。
“天书你看!好大我啊!”
天书被他这句话逗乐,忍不住哈哈一笑。谢曜忽然伸手怀里一阵摸索,摸了半天摸出一截绳子,正是方才上山他念叨着“捆云”绳子。
“你拿这个干什么?”
谢曜从粗麻绳里面抽出一根细绳,突然凑近天书面颊,鼻尖几乎和她鼻尖抵一起。天书面如火烧,却没有退开,而是眨眨眼问:“你做甚么?”谢曜忙道:“不要眨眼。”说着将绳子挽了个圈,往天书眼睛上套,“芦苇箱子里有本书,上面说把头发用绳子绑住,就会永远一起,然后……然后……”谢曜抓了抓头,“然后我忘了。”
天书忍俊不禁,抬手点了下他额头:“那你往我眼睛上弄甚么。”说着捻了自己一缕青丝,谢曜眼前扬了扬,“这个才是头发,眼睛上叫做睫毛,懂了吗?”
谢曜“哦”了一声,道:“懂了!”
两人扫开一些积雪,席地而坐,山巅上夜风如刀,冰轮月光泠泠洒了满身,饶是这般寒冷,谢曜和天书却丝毫不觉,只觉此生此刻再无比这美景色。天书窝谢曜怀中,执了他一缕头发,和自己头发编一起,一边编着一边细语呢喃:“善藏青丝,早结白头。”
“天书天书,你悄悄说甚么?干么不给我听?”
天书微微一笑,他怀中找了个舒服位置,遥遥望着眼前明月,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白头偕老,地老天荒。你说好不好?”
谢曜觉得一直坐会屁股痛,但是他习惯对天书“好啊好啊”原则,郑重点头:“好。”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不明白意思,追问说:“天书,甚么是白头偕老,甚么是地老天荒?”
“意思就是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后,你我头发也白了,哪怕天地荒芜,也还一起。”
“哦,原来是这样,那肯定‘好啊好啊’!”谢曜笑眯眯说罢,忽然又苦着脸,掰着手指头数数,“不好不好,你教过我,一天是十二个时辰,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那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岂不是无数个时辰?那也等太久了,我现就要和天书白头偕老啊!”
天书“扑哧”一笑:“傻瓜,当然越久越好,莫说五十年,五百年我也心甘情愿。”
谢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