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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霄汉-第47章

小说: 霄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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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转眼洒下,千万雨点,迷迷漫漫,水天皆是一片灰蒙。

谢曜站摇摇晃晃船头,任由雨水淋透,他方才一时冲动忍不住说出那句积压已久话,除了意,便只剩下难过。他抹了把脸上雨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

忽然雨点不再飘到身上,谢曜抬头一看,瞧见青竹伞骨,和一方泛黄油纸。

他不禁低下了头。

朱聪左手持伞,右手却缩衣袖中握紧成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放。

两人站船头,就这样各自沉默许久,终究是朱聪忍不住思念之情,缓缓开口,悲然道:“范大夫武功……真真是好。”

谢曜垂下眼,低头看着不断后退水流,被船分开、汇合、分开、汇合。不仅是水,很多事情都是分分合合,就好比这次,只要命还。

“自保足矣。”

朱聪点点头,竟很欣慰说:“那我便放心了。”

他这语气,和当初教他练武时候一模一样,每次鼓励、教诲,纷纷充斥谢曜脑海。谢曜想到少时和朱聪深厚无比师徒情谊,几乎脱口而出。

朱聪还和多年前一样,叹了叹气,望着江面叙叙:“给你说说我那徒弟罢。当年眼看着他跳崖,我也恨不得与他同跳,但我还有兄弟,还要安顿他母亲,还有靖儿要教导,这辈子身上担子还多着,哪能像他一个少年般血性。后来我每天都找啊找,找啊找,希望能找到他半片衣角,我自诩妙手空空功夫天下第一,但却连自己徒弟半件物什都找不到,不仅如此,我虽不盲目却心无眼,不听他解释,指责他不配做我徒弟,可我又有甚么资格去做他师父!”

朱聪就这样一直讲,谢曜便每一字都记心上,仿佛看到了这两年间朱聪操劳懊悔想念。

“好如今听到他平安无事,我也便高兴了。不知道他脸上瘤子还怎么治,不过不用意,男儿家不靠相貌吃饭,他不管变成甚么样子,师父都不会再将他赶走……”朱聪说到此处,泪眼凝噎,末了才道:“看我这胡言乱语,他还愿不愿意认我这师父,我都还不知道呐!”

谢曜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激动心绪,日日夜夜幻想过师徒相认场景,竟却这颠簸船头,随着涛涛江浪宣泄喷薄。谢曜双膝一弯,“砰”一声结结实实跪朱聪面前,忍声唤道:“……师父!”

暴雨冲刷着天地,冰冷雨水顺着谢曜脸庞流进衣服里。但于谢曜而言,浑身血脉都是火热滚烫!他恩师就面前,他恩师也得知了一切,他两年来所背负冤屈,到今日亦随着这倾盆暴雨,一起冲刷干干净净!

那“师父”二字钻入朱聪耳中,他持伞手紧紧一捏,竟“咔擦”一下将伞柄捏碎。

谢曜跪雨中,伸手从怀中缓缓摸出铁扇,扇柄已被摩挲油亮发光。他将铁扇双手高举过头,咬紧牙关一字字道:“吾师如父,恩重如山,孽徒时刻不忘!”

“啪”一下,油伞滚落地。

朱聪再忍不住,上前紧紧抓着谢曜胳膊,一把将他拉起来,红着眼眶连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忘不忘,师父都不会再怪你!”

谢曜猛然垂下头,无颜面见,只道:“千错万错都徒弟身上,师父,你要打要骂,徒弟绝无怨言。”

“你有甚么错?你没有错!”

谢曜道:“不,我没有尊敬柯师父,便是没有尊敬你,于礼于教,都错我!”说罢,双膝一曲,又直挺挺跪下。

朱聪和他争了几句,却争不过,拉也拉不起来。他不由得轻笑一声,泪中带笑道:“好啊,你这个臭小子,好不容易见面也还要来惹我不高兴么?”

“师父,我……”

“我甚么我!”朱聪忽然接过扇子,刷一声展开,那手感熟悉亲切极了,他道:“你干么老气横秋,一点都没有以前伶俐活泼啦!半刻钟,从我手中抢回扇子,我便让你认错。”

谢曜抬头一看朱聪神色,积压多年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大开心胸。

他扬眉道:“师父,半刻钟太久了。”话音未落,谢曜忽然斜身,凭一刁钻角度去取朱聪肋下穴道,朱聪乃点穴高手,瞧他这招正是当年自己所传授基本功,不由莞尔:“你若用我教你,半刻钟可远远不够。”他话没说完,谢曜掌随身动,右手刚抽,左手紧接着攉出一掌“开山掌”,朱聪扇柄一合,虚晃一记,往他手臂大穴戳去。谢曜看准方向,忙旋身一躲,顺势一招扫堂腿,双掌却又往朱聪下盘急攻。朱聪如何不知他这招“双犁破田”,足尖一点甲板,跃出三尺,险险避过。

师徒二人雨中交手切磋,挥袖出招便甩出一排水珠飞溅,好不酣畅痛!

谢曜有意用本门功夫,是以拆招十几手尚未占到上风。

朱聪将铁扇往腰间一插,放声笑道:“乖徒儿,你再不使全力,半刻钟可就过了!”谢曜抬袖擦了把脸上雨水,笑了笑道:“你是师父,我输给你永远不丢脸。”话虽如此,谢曜忽然身形一动,嘴里高呼:“仔细了!”

朱聪见他一出手就是分筋错骨,他于这门功夫拆解甚熟,不知谢曜此意为何。朱聪正准备抵挡东南面“折梅手法”,却不料谢曜手指明明都已经搭左肩,怎倏然一变,绕到左边手腕。朱聪大惊之下正要抖臂挣脱,谢曜手指翻飞,暗中运出一阳指点穴手法,啪啪连点,顿时将朱聪手肘一拿。朱聪一惊之下,左掌急发,谢曜却忽然放开双手,飞往朱聪腰间一拿,同时向后跃出数步,掌风堪堪掠面而过。

待谢曜一转身,明暗易位,扬了扬手中铁扇,微笑道:“师父,你这下总得听我好好认错了。”

朱聪摸了摸空空如也腰间,失笑道:“那你便开始认罢。”

谢曜当即便将自己这两年来经历事无巨细告诉朱聪,包括全真教学艺拜孙不二为师,朱聪含笑点头,当下应许。谢曜隐去天书事情不谈,末了又道:“当年那《九阴真经》乃是我从陈玄风身上取下,师父,我这就誊抄给你们……”

“不必。”朱聪出言制止道:“这虽是人人觊觎武林至宝,但你和靖儿都已经习得,我们做师父学不学都不重要。何况你大师父眼睛不好,他……”住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想来是想起柯镇恶对谢曜芥蒂还未消除。

谢曜如何不知他心中想法,定然道:“师父,你且放心。我既然打算与你们相认,便绝不会再和柯师父置气,这些日子与他相处,我却发现他才有真正劲节,而这种气节,正是我应该学习。”

朱聪显然没有料到谢曜会这样说,他惊讶看向谢曜,问:“你不生他气么?”

“我一灯大师座下两年,曾礼佛法无数。只记得第一句便是‘心如工画师,画种种五阴,一切世界中,无法不造作。’生气怨恨,于彼于己,于柯师父,都没有任何好处。”谢曜又道:“大师父性格如此,我也不敢强求甚么,只希望他别被我出现再给气着。”

朱聪深感欣慰,颔首道:“只希望你大师父也能和你同样作想,但他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绝不肯开口承认……”

柯镇恶隐舱门旁边,一直静静听他们谈话。此刻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一转身甩袖离去。

朱聪望了眼舱门,朝谢曜微微一笑:“好孩子,能不能和大师父冰释前嫌,还要看你造化。”

谢曜重重点了点头。

*

谢曜回房将湿透衣裳换下,就听天书角落里冷言冷语道:“你出去可和他们说了?”

“我和我师父说了。”谢曜说到此处,不由傻笑一下,指指脸皮道:“天书,帮我把面具卸了吧。”

天书瞧他神情也约莫猜出一二,从角落里款款走出,抬手就按着他脸上一颗毒疮狠狠一拔。谢曜冷不丁被扯脸皮发疼,倒吸口凉气,道:“你……你又怎么啦?不是要先用那油清洗……疼疼疼!”

天书一手拔一个,压根儿装作没听见。谢曜见她神情,不敢再喊,只得随她去,顺便将自己怎么和朱聪相认事情全说给她听。

天书听认真,下手倒也轻了几分,她听到谢曜对朱聪下跪两次,不由轻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动不动就跪,有没有骨气?”

谢曜简直莫名其妙,道:“我是跪长辈,又不是跪你。再有,你难道从不跪么?”天书柳眉倒竖,抬手将他脸上“毒疮”狠狠一戳,冷道:“不错!我上不跪天,下不跪地!”

第70章 骤雨将至

朱聪将谢曜一事说给与众人,时隔两年,大家都能释怀,而谢曜救过韩小莹,她是欢喜,直言道:“那日我便隐隐觉得熟悉,看来果真是他。”

韩宝驹几人连日也与谢曜相谈甚欢,都觉他与以前大不一样,而朱聪也说了谢曜受过一灯大师指点,一灯大师乃武林泰斗,众人对他也容易接受。

韩小莹这时却叹了口气道:“可他……是否生了甚么怪病?”

众人想到谢曜那难看至极面目,皆是感到遗憾。朱聪苦笑一声,说:“男人不靠脸吃饭,他能有如今造化,我已经很满意啦。”

南希仁抬眼道:“二哥,你想好如何给大哥说么?”

朱聪皱了皱眉,怅然答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小曜和靖儿那场比试?”此话一出,大家一副恍然大悟。朱聪接着道:“小曜少时争强好胜,但他也知道决不能让大哥钻一个小儿裤裆,是以故意输给靖儿,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其实……他亦是敬佩大哥。”

全金发想到谢曜小时候桀骜不驯,不可置信问:“敬佩?”

朱聪点了点头,道:“他告诉我,以前总爱叫大哥‘老瞎子’,只当做一个挖苦称呼。直到他自己后来双目失明,方才得知大哥不易。将心比心,自然便对大哥心生敬佩了。”

众人觉得此言有理,韩小莹颔首道:“小曜本性不坏,当初到底是咱们误会了他。就算大哥不喜,咱们一起为小曜求个人情便是。”

朱聪闻言,不由感激看了眼韩小莹。韩宝驹也上前道:“不错!而且也不能让这臭小子走了!他上次与我说到西域那甚么会飞独角马,还没说完就溜了,这我可不干!”

“小曜为给大哥疗伤,自己却内伤未愈,我们到桃花岛上,还得向黄药师借点草药。”韩小莹说罢,偷眼瞧了瞧门外,忽然掩住嘴笑道:“大哥已经走啦!”

朱聪叹气摇了摇头:“大哥便是这种性子,大是大非上,绝不会因为害怕对手强大而退缩,但人情世故小事却难恰当处理。他方才听我们谈论,这会儿定然是去找小曜了……”

朱聪说罢,几人互看一眼,隔了片刻,心照不宣大笑起来。

*

谢曜与天书又说了会儿话,他正要继续聊,天书忽然“啪”落桌上,低声道:“有人来了。”谢曜凝神听了半晌,并未听到声息,他愣了愣,忽然走上前,一把拉开舱门。

但见柯镇恶正抬着手,一副正欲敲门模样。

谢曜没想到来人是他,呆了片刻,方记起这不大礼貌,忙闪到门边,做了个请:“柯师父,请进。”

柯镇恶铁着面,未曾说半个字,但迟疑片刻,跨步进屋。

谢曜将门掩上,站一旁没有开口,柯镇恶也没有开口,两人便像石头一般站着,气氛沉闷尴尬至极。到底是谢曜忍不住,他低声道:“晚辈本无意隐瞒身份,只是近情情怯,不知如何与您……”

“你不必说了。”柯镇恶忽然抬手打住,“柯某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救我之情绝不推辞,你想要我这条老命,管拿去!”

谢曜摇头道:“柯师父你这是哪里话,就算是两年多前,我也绝无伤你性命心思。千错万错都是晚辈错,你莫再纠结于此。”他这番话本是希望两人既往不咎握手言和,但听柯镇恶耳中,却觉他是暗暗讽刺自己,又想起两人船头关于对错讨论,对谢曜心思并无好转。

“你愿将错全揽身上,那就揽罢!”

柯镇恶冷冷留下一句,一提铁杖,转身便要离去。他刚一拉开门,察觉不对,原来朱聪韩宝驹韩小莹全金发几人全都挤门口偷听。柯镇恶转念一想如何不知,脸色登时铁青,大怒道:“还不让开!”

韩宝驹几人忙讪讪让开,谢曜追出两步想要说点什么,可却如鲠喉,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放下手,望着柯镇恶背影叹气。

朱聪正准备走过去拍拍谢曜肩膀,忽然看清他面容,惊咦一声,喜道:“臭小子,你原来没生病?”

谢曜不好意思抓抓头发,说:“是我朋友易容术太好。”

“朋友?他人何处?”

“他……他早就走了。”

韩小莹细细打量了谢曜两眼,不由笑着说:“怪不得三番五次不肯露面,是怕街上姑娘追着你扔果子么?”谢曜道:“七师父你不要笑话我了,我若再易容成这样出去,不被扔‘铁果子’便是万幸。”铁果子乃是江湖上常用一种暗器,众人一听,不由哈哈大笑。

一连几日,谢曜都与柯镇恶甚少见面,纵然相见,柯镇恶也只对他问候简单“嗯”上一声。一来二去,谢曜竟然已经习惯了柯镇恶冷淡,反倒是和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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