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白-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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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周宁安似乎有点懂了，他父亲死了，所以他母亲将作为他唯一的监护人，永远的，留在这个家里。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多久来看他一次，这种羁绊是用血写下来的，除非用血，不然不会被打破。
周宁安走上去敲敲门，凌姿没有回头，“进来吧。”
“好的，情况我知道了，麻烦您了。”凌姿跟电话那头客套了两句，挂掉了电话，转过身看着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你的老师给我打了电话。”
“是吗，说了什么？”周宁安有点紧张的仰起头看向母亲，手掌有些用力的攥住了衣角。他紧张的其实并不是老师会说什么，而是他母亲的态度。
“坐下吧。”凌姿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周宁安，“你紧张什么？能有多大事儿，平时怎么教你的？过来坐下吧。”
周宁安走过去坐下，学着样子拿起了杯子喝了口茶，不情愿的用谈判的态度来对待这场谈话。
“所以，你在学校表现不好？”凌姿问道。
“没有不好，只是……”
“上课怎么样？”
“很好，没有问题。”周宁安老实的回答道。
“课外活动呢？”
“按照安排的在参与。”
“和董事会的关系？”
“在熟悉。”
凌姿有些不满的挑起眉毛，放下茶杯，语气不耐烦起来，“那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我……我没有朋友。”周宁安小声的说道，抬眼瞥到了凌姿的表情，迅速的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好。”
凌姿听闻，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沉声问道：“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少会要开？”
周宁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抬头望着她。
“你父亲死后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就因为这点事儿，让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凌姿的笑容似乎有些轻蔑，“你甚至不敢自己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宁安赶忙站起来，语无伦次的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说我们需要谈一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打给你的话，你会不会过来。”
沉默。
“对不起，我很想你。”半晌，周宁安呢喃道，“给你添麻烦了吗？”
“是的，很麻烦。”凌姿闭上眼睛，狠狠心说道。
“下次不会了。”周宁安小声说道，“我是说，下次，我不会再麻烦了。”
“很好，”凌姿拿起外套，拔腿向外走，一回头正好撞上周宁安满眼的不安和那一瞬间的期盼，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我答应你父亲会照看你到你成年，看着你成家，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可是你，你还想再当几年的孩子？赶紧长大吧，长大就好了，宁安。”
在周宁安的印象里，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的没有叫他的全名。刨除了他的姓氏之后，她的声音似乎终于温柔了一些。
☆、 第二十九章
“长大之后呢？”被这温柔蛊惑着，周宁安鼓起勇气问道，“长大之后，我就不需要母亲了吗？”
“长大之后会好的，真的。”她挤出了一个笑容，脚步有些仓促的掉头离开。
时间是最好的药，至少他们都这么说。凌姿的手有点发抖，她希望周宁安能赶快长大，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再需要用伤害一个孩子来作为对这场荒唐的唯一报复。可是时间真的能治好一切吗？
她望着眼前渐渐黑暗的天空，她不知道该怎样度过失去那个人后漫长的人生。
周宁安把客厅的门关紧，蹲在地上，缩的小小的一团，抱住自己小声的哭泣。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卑微弱小的，被抛弃的自己。
“长大就会好吗？”周宁安喃喃的自言自语，“长大了，就不会这么孤独吗？”
“长大了，会有人爱我吗？”
哭够了，周宁安站起来，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想到了林夜。
他很想有个人在一起呆一会儿，说说话，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他很想要一个朋友。
周宁安在卧室里四处搜寻，他翻出来了一个飞机模型，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赛车，都是最新的款式，市场上根本没有任何玩具比得上这个，是下面一个公司做出来后先送过来给他的。周宁安把它们装进书包里，觉得这两样都是林夜喜欢的，应该能算得上是足够的诚意。
周宁安叫司机把他送到林夜家前一条街的街口，他自己跑过去，天很黑，外面已经没有了还在到处乱跑着做游戏的孩子。
周宁安有点害怕，还有点冷，他不知道林夜具体住在哪里，所以他只能低声喊着林夜的名字。
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墙上有一只黑猫走过，吓得周宁安差点扔了手里的书包，他又有点想哭，但是他忍住了，吸吸鼻子，沮丧的往车那边走。
“喂！富小子！”
林夜躲在楼道口里叫了他一声，不知道在那里看了他多久了，是想做个游戏吓唬吓唬他，还是在犹豫着该不该出来见他。
周宁安惊喜的跑过去，那个昏黄的路灯下小小的身影，是他当时对温暖的所有期待。
“林夜！”周宁安脸上带着傻笑，颠颠的跑过去，想要拉他的手，却又收回来，有点紧张的问道：“你下来见我啦？”
“废话。”小小的林夜皱起漂亮的眉毛盯着他，低声喊道：“你还来找我干嘛？”
“我带了好多玩具过来，你等着，我给你拿。”周宁安有点兴奋，过了好几天了，林夜终于肯下来见他了。前几次他来都只扑了个空，周围别的小朋友也没怎么见到林夜。
“喂，变态，我之前跟你说话你不记得了吗？”
周宁安的手僵在了半空，愣愣的看着林夜，有点结巴道：“可是，可是你都下来了呀。”
“我下来把这些还给你。”林夜冷冰冰的把一个袋子扔到他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恶心的说道：“你喜欢男人！变态！”
周宁安无措的站在那儿，看着脚下他带给林夜的那些玩具，傻傻的问道：“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做朋友，也不行吗？”
“谁要跟你做朋友啊，万一我也变态了怎么办！滚吧，去跟别的有钱的小孩儿玩，别来找我们！”
林夜说着就往楼上跑，周宁安拔脚要追，林夜回头啐了一口：“呸！你别过来，不许你喜欢我！滚！”
周宁安被他骂的愣在了原地，他这才意识到，他彻底失去了林夜这个朋友。
周宁安在楼道口站了很久，路灯闪了一下，忽明忽暗的有点吓人。他这才回神过来，慢慢的把林夜刚才扔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书包装不下了，他把外套脱下来，兜着这两年他带给林夜的玩具，兜起他对于“朋友”的所有记忆，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失魂落魄的向等着的司机走过去。
司机见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要接他怀里的东西，周宁安摇摇头，就着兜玩具的外套一起放在了拐角一个垃圾桶的旁边，蹲在地上看了这些玩具一会儿，起身对司机说：“走吧，回去了。”
司机也算是一直看着周宁安长大，从父辈起就在周家干活儿的，对他家里的这点烂事多少都知道。他知道，夫人是或多或少的故意忽视这个孩子，他也知道，当年的事对错难辨，但是周先生的确是有愧于夫人的，就连这个孩子，恐怕也是为了留住夫人才坚持要的。这两个人比着赛的伤人而自伤，可是这孩子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该出生而已。
周宁安自己往车里走，孤零零的身影，个头在同龄人里显得挺高，只穿着衬衫更显得他单薄。司机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忍不住摇了摇头，作孽啊。
回去的路上，周宁安一直不说话，司机有点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犹豫道：“小少爷，其实那些玩具不用扔的。那么好的东西，到哪儿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玩呢？他不要，你自己留着摆弄也好啊。”
周宁安头都没抬，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没关系，我明天开始要加一门日语课了，还要开始跟股东们见面，留着也没时间玩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缩在后座上，因为瘦弱，看起来又显得很小。想再说点什么，考虑到自己的身上，终究是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闭上了嘴。
车开进院子，周宁安叹了口气，说道：“我上次问过的那个许平川医生，记得帮我约个时间。”
司机回忆了一下许医生是谁，点头答应了。
周宁安拖着身子走进了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等着眼前的黑暗，安静的凝视这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境的黑夜。
那一天的黑夜，他永远都会记得，就和现在的一样，安静，却不祥和。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已经有了答案。长大之后也不会好一点，长大了，也不会有人爱他。
周宁安把自己裹紧了一点，房间里开着空调，他又盖着被子，可他还是觉得冷。刻骨的寒冷，从这个房子的每一面墙壁后面渗出来，冻得他几乎僵化。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是温暖的，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渐渐融化。
周宁安瞪着这漫无冰冷的黑暗躺了一晚上，动也不动的躺着，时不时闭上眼睛，自己却知道这是徒劳。多少年了，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他就没怎么在不靠药物的情况下睡过一次好觉。
除了在林夜身边的时候。
他打开床头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他上次去找许平川之后陆陆续续拿到的安眠药，被林夜看见过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再吃过，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周宁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吃，失眠当时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天亮之后的白天，分分秒秒都头晕脑胀却不能继续躺着，还要做出最清醒最理智的选项，反应慢一点都不行。
☆、 第三十章
天亮以后，周宁安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公司开会，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一想，他往常起来后都是让林夜看着自己系领带，哪里没系好林夜就帮他调整一下。突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原来人对于好，可以适应的这么快。
赶到了公司，他从不缺少可以分神的东西，总有开不完的会和看不完的文件等着处理，其中和宋家的合作出现的频率高的让他无法忽视。
和宋妍结婚，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最好的合作。虽然没人现在就会说出来，但是已经有不少老股东，嘴上不说，却已经在心里替他认下了这场婚事。
周宁安拿起手机想给宋妍打个电话，却总是对着林夜的号码发愣。他看着他们最后那条短信，脑海中总是想起那句，“我当然不会喜欢他，和他那种人谈恋爱简直是个笑话。”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林夜说那句话时嘴边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好不经意。或许他还叼着根烟，漫不经心的否定了自己对他的所有期待。
宋妍很快答应了和他见面，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情调的约在了公司的会客厅里，宋妍一身正装打扮，妆容精致而整洁，没有一点娇羞的问他关于这次的合作考虑的怎么样了。
每次面对这个强势而直白的女人，周宁安都止不住的感到一点点难过，难过什么，为谁难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真的考虑好了？毕竟是终身大事。”周宁安缓缓的问道。
“我的考虑，和我考虑的结果，都已经发过文件给你了。不管怎么分析，都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你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合作，我没有问题。”周宁安顿了顿，“我只是对合作方式，有疑问。”
“疑问？”宋妍发出了一声嗤笑，身体前倾看向他，“从我们成年后，不，从我们出生开始，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我们的婚姻只能是这种形式，难道你准备了二十多年还没准备好吗？”
周宁安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淡然回答道：“在我给我的公司和我自己的规划中，不包括要出卖自己才能达成的合作。”
宋妍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文质彬彬却说一不二的男人，意识到了他和别人，包括自己在内有什么不同。他不是听命于谁等待掌权的继承者，他从年少时期就接管了家族的一切，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抉择。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被左右，却也从不会优柔寡断。
“的确是我想选择你，”宋妍放缓了语气，声调带了些起伏，显出一些属于女人的柔弱，“在我父亲给我的几个选项中，我一下就选择了你，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自己做得主。”
周宁安耸耸肩，“那你为什么有信心能说服我？”
“你总是要结婚的，对吧？至少，你需要一个孩子。”宋妍眯起眼睛，一刹那就恢复了本来的精明，“我需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