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善-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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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今天,是我生母的忌日。”
“……”何伽叶早就听闻当今皇上并非太后所生,只是一个小妃嫔所生的庶子,但是在生母死后被太后收养,最后凭借外戚的势力,把年仅7岁的钟琰扶上皇位。没想到,钟琰还是记挂着生母。
“我的生母身份低微,目不识丁,原来只是个宫女,因为我,才封的妃。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在了,但是我永远记得,她对我,很好,很温柔,那时,我不叫她母妃,叫娘……你知道吗,原来我的名字,不是钟琰,叫至善,是娘改的……”
何伽叶突然察觉到,自钟琰离开皇座之后,把自称变成了“我”,他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听着。
“母后收养我,扶我坐上皇位,我原本,很感激她。但是,三年前,宫里一个当年服侍过我娘的老太监临死前偷偷托人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当年皇后无所出,皇上常年卧病,为了自己的地位,皇后买通娘身边的太监,毒杀了娘,利用我,来稳固她的地位。娘无权无势,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伽叶,我好想,好想为我娘报仇,但是不行,现在外戚的势力,随时可以让我消失,像对娘一样……”
何伽叶紧紧抱着钟琰,想安慰,却又说不出话,他感觉到,钟琰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个皇位,好可怕……坐上去,就只能是‘朕’了,不是‘我’了……但是,好在,我还可以让‘朕’保护伽叶,我不愿意,再一个我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消失……”
我,重要?什么,意思?正当何伽叶一头浆糊时,钟琰却渐渐睡过去了。发现挂在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之后,何伽叶抱起熟睡的钟琰,本想把他抱回皇座上,但是想起他的话,就干脆把他放回在自己的位置上,让他好好睡下。看着他因醉酒泛红的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想伸手替他擦去,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何伽叶把自己的披风盖在钟琰身上,然后转身走入午夜的凉风。
其实,他听到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钟琰对他的信任让他惊讶,同时却又有些被信任的喜悦。他开始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钟琰,那个每日带着不同假面具的钟琰,其实是那么敏感脆弱,那么,让人心痛。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至于至善。”这就是那道被外泄的题目,原来当时自己随手写下的句子,对钟琰有那么重的意义。
“至善……”他双唇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被风一吹,随即消失在漆黑的星夜之中,远在宫中那人,终是无法听见。
本来,何伽叶以为钟琰酒后失言,以后会对他有所避讳,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是,第二天钟琰就立刻证明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隔三岔五被召进宫的情况还是一样,只是,他们之间的必然对话变得更不寻常。
“皇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又是我?”
“我喜欢伽叶啊~”
“……别闹了。”
“真的~”
“堂堂一国之君,你守点礼法好不好啊……”
“在你面前,不好。”
“……算了,走吧。”
每次看着钟琰无赖的样子,何伽叶一如既往的无力招架,只能默默想一下,不喜欢,然后屈服,或许他不知不觉中,也根本不想拒绝。不过他觉得,日子这样过也很不错。
太后宫中。头戴凤冠的中年女子正端坐在主位上,盘问着座下跪着的人。
“皇上招回来的那个何伽叶又有什么动静了?”
“回禀太后,何大人他,公事上是无可挑剔,就是,和皇上一起时候太,不知礼节了。而且皇上还随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
“什么?说。”
“以为……皇上心仪于何大人。”
太后听了,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挥手让座下之人退下,那人起身告退,原来他就是那个门下省监督何伽叶的小黄门。
“这孩子,越来越不省心了……”
一旁的嬷嬷听了,上前问道:“太后,这可如何是好啊?为了这孩子,您当年可是费了不少心啊。”
“哀家对他悉心教导,扶他坐稳皇位,我欠他娘的,可算是还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的成果,哀家绝不会让一个何伽叶断送!去,把何大人给哀家请来。”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开始炎热,但是何伽叶得知太后召见的时候,竟打了个寒战。据说当朝太后在皇上小时曾垂帘听政,在皇上十五岁后便还政于他,从此深居简出,但其实,她在朝中植入的外戚势力,足以左右朝政,不过她却从来没有利用这些做什么,因此太后被朝臣敬如神明。而对于清楚太后当年所作所为的何伽叶而言,这个人,十分不简单。
“微臣何伽叶参见太后。”何伽叶还是依召而至,这次他亲眼看见了这个太后,看上去虽是慈眉善目,手中还不停念着一串佛珠,但是眉目之间依旧有着一股难以掩盖的威严。
“免礼。”
“不知太后召见微臣何事?”何伽叶心中不觉有些忐忑。这种感觉,连当日在大殿上顶撞钟琰时都未有。
“何大人,皇上对你,很是器重啊。”
“不敢当。”
“何大人乃国之栋梁,又是仪表堂堂,不知可曾婚配?”
“未。”
“哀家倒有一外甥女映雨,年方十六,容貌端丽,品性纯良,今日哀家做主,把她许配予你,如何?”
何伽叶一听,很是惊讶,又有些不祥之感,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谢太后美意,但微臣……为官不久,未有大成,并未有成家打算。”
太后听了冷笑一声,说:“何大人是个明白人,何必非要哀家说明。皇上对你的情谊,早就超出寻常,如今哀家为了让皇上死心,唯有如此。这赐婚,不由得你。”
“太后?!”
“何大人想必知晓,皇上并非哀家亲儿,但哀家费尽心思养育他,扶植他,绝不能毁于你手。龙阳之好?!这传出去会对皇上造成多大影响,大人不会不知。希望大人能同哀家一般,为皇上着想。”
该来的,总会来。其实,他从未正面回应钟琰的话,以为就那样可以一直下去,不用去想,不用去烦。但是,太后的一字一句都如尖刺,狠狠扎落,这件事,他始终要面对。而他能做出的选择只有那一个。他死死咬住嘴唇,最终还是颤抖着说出了那句回答:
“微臣,明白。谢太后赐婚。”
何伽叶,绝对,不可能喜欢钟琰!不可能,做这种有违礼法的事!他一直努力这样想着,但是,说完这句话,怎么心这么痛,仿佛不能呼吸一般。被咬破的唇流出血来,在口腔里泛着一丝腥气。
“好。果然是识时务之人。”
“若再无事,微臣告退。”看见太后点头之后,何伽叶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又回头,说:“请太后,可以真心为皇上着想,而不是如先前一般为自己的荣华富贵。”
太后手中的佛珠被一下捻断,碧玉的珠子滚落一地。
“你,你什么意思……”
何伽叶再未回头,只是快步走出宫外。
他没有用轿子,只是慢慢走回尚书府,一路上的鸣蝉让人心烦意乱,恨不得能让它们全部消失。何伽叶此刻根本不知自己该如何,明明如花美眷,门当户对,他却没有半分的欣喜。思绪千丝万缕,紧紧勒住他的心脏,在心上划下无数伤痕。痛,无法呼吸。他从不相信,也不允许自己会爱上钟琰。但是这种感觉该怎么解释?同时,他更担心的是,钟琰知道了会怎么样?
很快,尚书令何伽叶要与太后的外甥女映雨小姐成亲这件事瞬间传遍了京城。何尚书一表人才,年少有为,映雨小姐温柔贤淑,家世显赫,两人完全郎才女貌,在京城可谓是一时佳话。
从婚讯公布的那天起,何伽叶再也没有上朝。外间都认为他是为了筹备婚事,只有钟琰知道,他是为了躲他。第二天,钟琰也称病不朝。
何伽叶一直躲在府中,看着四处张灯结彩,喜庆的红占领府中的每个角落,如烈火一般,仿佛要把他吞噬。他决定,大婚之后,就立刻请辞,回建安,从今以后,不再回来。
本来以为,他自己的抱负,为国尽忠是他今生今世最最重要的事情,但是现在,居然可以为了钟琰尽数放弃。不喜欢,这是他每次见到钟琰都会想的,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一个咒语,一个让他自欺欺人,让他逃避的借口。
“皇上,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何伽叶想着,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他走后,钟琰不会再有思念,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虽然,这是他自己都很难相信的幻想。反正,看不见,看不见就好了,看不见,就不会想他了……
他的自欺欺人一直持续到了大婚前一天。
那天,田林来找他,告诉他,钟琰已经连续多天没有上朝,只是每天在御花园喝酒,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百官都没有办法了,而他何伽叶,一定可以。
他很想拒绝,很想什么也不管,但最终,他还是一身朝服,跟着田林进了宫。当他看着马车飞奔着穿过宫门,他就知道,再想离开,很难。
何伽叶跟着田林来到御花园,湖心的凉亭中,身着龙袍的钟琰正抱着酒壶不停地倒酒喝,身边的太监宫女在烈日下跪了一地,而钟琰只是熟视无睹,只顾自斟自饮。
“皇上!够了!不要再喝了!”何伽叶终于忍不住上去抓住钟琰的手腕,阻止他再倒酒。
钟琰见他来了,抬起头,瞪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但瞬间变成了愤怒。他挣扎着把手拉回,但何伽叶却没有把手松开,却是用力一拉,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何伽叶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说:
“好了,你任性够了!”
钟琰抿紧唇,也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
“朕为什么喝酒,你何伽叶最清楚!”
何伽叶看着钟琰愤怒却微微泛红的眼睛,语气不由得软下来:
“太后赐婚,臣不得不从。我与映雨,会于明日申时完婚。皇上,不必执着。”
钟琰的眼泪刷的滚落,用力甩开何伽叶的手,站起来大声说:“你明知,六宫粉黛,朕偏爱你何伽叶一人。”
何伽叶听了,紧咬嘴唇,深呼吸了一下,这件事,终归要有个了解。
他微微把头别开,不敢看钟琰双眼,同时把心一横,说:
“臣对皇上,除君臣之恩外,本就,再无别情。您已为人君,还望收敛些。”
“啪!”钟琰一巴掌打在了何伽叶脸上。
“滚!朕以后都不要在看见你!”
“微臣,请辞。”
“滚!”
何伽叶转身走了出去,扔下了跪在地上痛哭的钟琰,好像,毫不留情。其实,钟琰没有看见,何伽叶一直攥紧的颤抖的双拳,指甲狠狠扎进了手心,鲜血淋漓,只有这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才不会迟疑。
鲜血从指间流出,仿佛代替了他拼命忍住的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果然,看见他之后要再离开,真的很痛,很难……”
说的人都这样,听的,应该更痛吧。放心,你很快就不会再看见我了。
第二天,何伽叶与映雨成亲。但是何伽叶第三天就辞官回去建安,而他得罪皇上的消息也就此传出。
在他走的那天,京城下着大雨,夏季的急雨一如既往的凶猛,打得城郊的碧桃叶子纷纷落地。何伽叶轻装简行,而城外,只有田林一个人为他送行。
“小叶,入朝为官是你一生的心愿,现在走,你不会遗憾吗?”
何伽叶轻轻笑了一下,苦涩无比。
“遗憾啊……可是,不后悔。”
“那好,为兄也便不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今后能,随心而活。”
“……谢谢田大哥。”
“一路顺风。”
何伽叶骑上马,跟着马车在风雨中缓缓离去,踏踏的马蹄声混着沙沙的雨声,单调得让人无法集中精神,集中精神去遗忘一些事。何伽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有皇宫的瞭望楼,之前他也曾和钟琰一起在那里看着城外的风景。如今,风雨虽然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他还是清楚看到了,城楼上,空无一人。
本来以为,自己没事,但这一刻的失落,万箭穿心的痛楚将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谎言尽数粉碎。他一直忍耐着不让眼泪流下,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自己,控制自己对钟琰的情感,而在这一刻这些泪水全部掉落,混在脸上的雨水之中,感觉没人会发现,但带着淡淡咸味的雨水流入嘴中时,他发现其实全天下人都没发现,他照样瞒不过自己。
“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啊……”
这句话,那个人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半年,何伽叶在建安购了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