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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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他才多大一点的人?杀人分尸,砌砖掩埋,苍天赐想起那天苍天素镇定自若条理有序的表现,只能暗自苦笑。
景田,刘延寺,刘广梁,一个被千刀万剐,一个被万人分食,一个被藏尸羞辱,这三个人的死状真真让人胆寒。同样的,这三起人命对刘家的打击,绝对超过简简单单将三个人一刀毙命。
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刘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苍天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刚刚走过的路,抬手搓揉着酸涩的眼眶,默然无语。
☆、夜宴
苍天素着实大病了一场,灌了一个半月的苦汤水才能勉强支撑着上朝。几年来日日兢兢业业,半点纰漏都不敢出的,好不容易能名正言顺地休一次假,他其实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巴巴往景帝身边凑着找没趣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太医院院首说的没错,他这几年拼得太狠,三更睡五更起的,于饮食上也不怎么注意,外面不显,内里已经损了元气,正需要趁着年轻好好调养一番,也省得落下病根。
无奈景帝此人实在太不厚道了,苍天素一日不上朝,跟戚国的和谈就往后拖一日,打定主意在接受戚国的投降书的时候,打了无数次胜仗的常胜将军一定要在场,打算借此狠狠落一把戚国上下的面子。
苍天素同戚国的仇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自然也不是在意对方有没有面子,只是受降书一日不送到苍国手中,就难免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到底心头没底。
戚国苍国要是接着开战,起码苍天素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上战场的,段羽又有了大公主驸马的名头,苍景澜要是无耻一点,另外给西北军指派个主将过去,苍天素在西北军中的一番谋划就都白费了。
怀着这种心情,苍天素一边暗骂着,一边参加了庆祝戚国来使抵达帝都的宴会——人家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欢迎宴现在才摆,早朝时还能端出那么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苍景帝是真的有手段,最起码苍天素就觉得自己还远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
苍天素现在赫赫军功傍身,头上是铁打的亲王帽子,生病的时候一向跟他不对付的皇帝还多次送补品送药材派人下去慰问,现如今很有些风头无两的味道,又是初回京都万事不熟,一时间,趁着开宴前的空隙,上赶着来攀谈的人着实不少。
苍天素含笑一一回了过去,有段羽在旁边坐着压阵,虽不是怒目圆瞪满脸戒备警告,到底神色不算疏朗。
手上不知道握了多少条人命的少将军姿态摆得极清楚,大家心照不宣,说了几句场面话套了近乎就走了,也没人丝毫眼力没有地上前灌他酒。
“你放松些,这是喝酒的地方,别绷这么紧。”苍天素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饰,嘴角噙着笑轻轻点拨。
他寻常不生病,突然间一场大病真将段少将军吓得不轻,平日里看管得极严,一个多月来连病榻都不准他随便下来。
冷了,热了,渴了,饿了,高兴了,无聊了,少将军很是体验了一把管家公的感受,事事亲力亲为,除了上朝的一个多时辰时间见不着人,其余时间都在他房间里黏糊着,直恨不得把人挂裤腰带上一分一秒都不移开眼。
虽然段羽打小就没干过服侍人的琐碎事,一直以来很有些好心办坏事的势头,名为帮忙实为捣乱的勾当也干了不少,不过苍天素仍是承他的情,每每思及,都是满心柔软。
段羽瞪了他一眼:“你这病不也是在喝酒的地方喝出来的吗?”这次大病初愈,苍天素整个人足足削了两圈下去,平日本来就不是多么健壮结实的人物,此时看来更添了几分可怜瘦弱。
段羽本是满心的心疼,做小伏低打点起千般的温柔小意想着好好把人伺候舒服了,但自从苍天素有意把算计刘家之事说给他听后,见他这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顿时就恼了,口气也跟着重了不少。
苍天素自小极其缺乏安全感,见他这般着恼,虽是满口道歉,心中其实大为受用,趁着皇帝御驾到来,百官各归各位没人来打扰的空挡,在案几下轻轻一拉段羽的手,附送了一个电力十足的灿烂微笑。
随着苍天素年岁越来越大,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公式化,变来变去也就那么几个浅淡表情。
少将军拢共也没见过几次他这般神态,一时很有些找不着北,晕头转向地跟着两个小太监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半天才回过味来,再看坐在最上首早已经恢复神色淡漠状态的苍天素,自个儿忍不住红了红脸。
苍景帝架子摆得很大,浩浩荡荡的倚仗,十几个人在前面开路,两个嫡皇子一左一右伴在身侧,在位子上坐稳了,眼看着苍天赐和苍天瑞各自到苍天素下首坐了,方才命人传在外面不知道喝了多久西北风的戚国使臣们进来。
皇帝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很看不得苍天素春风得意,所以当初百花宴上对着刘家人明显不合规矩的排座没发表什么看法。
他刚刚知道了殿中百官争相讨好大儿子的光景后,因着两国国宴不同寻常,不好在排座问题上动手脚,不过也立马把老二老三都叫到自己的身边随驾入场,想着怎么也得落落大儿子的威风。
不过景帝的一番谋划算是白费了,苍天素注意力压根就不在这上面,一个劲儿往来使那边看。戚国这次手笔不小,特特派了三皇子和御前最受宠的羽林军统领王涪陵分别任正副使节,出使苍国。
一个是皇帝的亲儿子,一个是皇帝的小舅子,虽是名义上的亲戚,但是三皇子戚磴并不是中宫皇后所出,他生母身份不高,依附的是皇后的对头和贵妃一脉,两人很有些不对付的意思。
苍天素留心观察,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王涪陵只落后了戚磴半步不到,两个人几乎是并排往前走的,看王涪陵的神态,显然早先就是这样的,戚国三皇子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心中怎么想的就很值得思量了。
对于戚磴这个三皇子,苍天素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素有才名,为人最是和悦不过的,但是不是很得戚国国君的喜爱,几年来一直被压制得很紧。
戚国使节入席坐定,众人心照不宣,待李泉高声宣布开宴后,苍国众臣移杯换盏,觥筹交错,既没有显出过分的亲近,也没有冷落了戚国来使,整个场面透出一股虚假的热络。
“下官曾听李将军所说,苍国大皇子容颜如玉,难掩风流,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让人看着就心疼的妙人儿。”气氛正好的时候,王涪陵不怀好意地晃了晃杯中的美酒,“昔日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是无缘得见了,下官这十几年来原本还在扼腕可惜,谁知今日方知世间还有美人风华若斯。想必昔日贵国雍贵妃的风采也不过如此吧。”
原本表面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几乎凝固了,诸位大臣瞬间眼观鼻鼻观心,虽然不再应酬交谈,但是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权当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戚国大使在国家级酒宴上,明着说大皇子像已逝的雍贵妃?这是明明白白的打脸。就算皇家讳莫如深,平头百姓不解其故,有身份坐在这里人又有谁不知道,大皇子的娘亲,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贵妃,入宫前曾是丝竹水乡艳冠天下的第一名妓。
先有皇家最有希望问鼎的两位同胞皇子为了一个女人闹得轰轰烈烈兄弟成仇,后有皇上为了把红颜接进宫中,甚至不惜与老太后翻脸母子不合。到了现在,太后还气得在皇城深处的大佛堂中念经,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发誓致死不肯与皇上相见。
更有后来的,□宫闱,与侍卫有私,人证物证确凿,让皇上丢了天大的脸面,当庭杖毙。
不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位母亲,连亲生父亲是谁都被人怀疑的大皇子才不受皇上待见,在萧索的冷宫中度过了八年?若不是这位本身是位狠人,恐怕早在两国战事将起的时候就惨死在荒凉的鱼兰镇了。
当年的投毒事件被很好的压了下来,大多数朝臣并不知晓。在他们看来,在大皇子被赶去鱼兰前夕,刘家给苍天素罗列的罪状,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皇子,都不会被拿出来说事,偏生放到大皇子头上,就成了流放三千里的重罪。皇上对待大皇子,当真是没有顾念丁点的父子之情,甚至比之对待陌生人,尤狠三分。
戚磴不动声色地含笑拿话岔开,桌下的手一顿,狠狠拽了一把王涪陵的衣襟。
戚国此次是来求和的,纵然苍国国内忽然出了意外,原本的协议能不能生效还是两说,但到底是戚国落败,大半领土落入他人之手,他本意不愿惹是生非,谁料这位仗着是父皇亲信,压根不服他的管束。
戚磴见他有恃无恐浑然未觉的模样,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八成是父皇的意思,见自己的父亲宁愿相信一个外臣,也不愿意把这差事交给自己,心下微恼,便也收声,不再开口。
苍天素闻言抬眸看向对面,神色隐约含笑却眉眼淡淡,看不出丝毫火气:“王大人此番可是看清楚了?”
王涪陵摇头:“离得太远,不若大皇子到下官近前来,咱俩好好亲近亲近。”
这话说得已经太过了,在上首喝汤的苍景帝动作一顿,眼中流光闪过,心底已然动了杀意。朕的儿子,平日里朕心情好逗弄一番就算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战败国的小小官吏指手画脚?
苍天素长身而起,直接跨过小方桌向前而来,手执酒杯,与戚磴的相碰,含笑示意后,仰头一饮而尽。
不愿直视其颜,戚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到他执杯的手中,纤长白净的五指轻拢,与白玉交错间,仿若有浅淡的光泽闪烁,两相比较,上好的白玉杯竟然稍逊三分。
戚磴一个闪神,瞬间收敛好心绪,同样饮尽了杯中之物。
苍天素看着他将酒水饮下,才侧头看向王涪陵,眼眸漆黑,神采傲然:“王大人仔细看看本王也好,回去大可仔细向原本驻守在燕陇十六州的将士们诉说一番。”
苍天素顿了一下,自顾自拿起戚磴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本王在边关数年,与几十位将领神交已久,只是可惜,贵国的马屁股见识得过多了,与贵国的优秀将领却一直是无缘厮见,实在是人生大憾。”
此言一出,不只王涪陵,在场的戚国使节尽数变了脸色。
苍天素与戚国交锋,最先拿下的就是燕陇十六州,这可以说是戚国人噩梦的开始,此番伤疤被人重重揭开,几近亡国灭种的耻辱,没有人能泰然处之。
戚国几十位征战沙场十几年的优秀将领竟然还抵挡不住一个还未成年的黄口小儿,五十万人更是被区区两万人杀得弃甲而逃,戚国上下的脸面荡然无存。
苍天素踩着近千万戚国人的身家性命扶摇而上,顺利染红了自己的顶戴花翎,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爬到今天的亲王之位,此番被当事人明明白白说出来,哪一个戚国人心中能不恨,能不怨?
苍天素冲王涪陵做了个敬酒的动作,轻啄一口以示其意,然后便转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仿佛没有看到对面十几人灰白的脸色。
其实最先听到对方挑衅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心情还不错。戚国人没有底气比本领比才干,只会拿出身说事,真真是自掉身价。
苍国大皇子是有个做过歌姬的娘亲没错,别看苍国上上下下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生怕触了他霉头,其实苍天素本人真的不怎么在意。
他从小到大,在冷宫中,在李宓看不到的地方看尽最低等的太监宫女们的脸色,在他人的指指点点纷纷议论中,其实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张云松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哪怕事实比他先前设想的更为不堪,也并没有李宓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和心灰意冷。
他小的时候会对张云松等人愤怒得难以自制,不在于他们口中他的娘亲是□这件事情本身。真正让苍天素受不了的,是他们口口声声,对于他娘亲人格品性的质疑。当年的谁是谁非,明明他们也不清不楚,凭什么一口咬定,直言他娘亲□宫闱不守妇道?
苍天素那时候就模糊得觉得,以苍景澜的一贯行事,如果当年确有其事,不论自己身上流着的是不是皇室血脉,自己的父皇也一定不会容自己再在人世上存活。这样的捂着都嫌臭的腌臜事,也不会传得这样人尽皆知。
一定不是这样的,年幼的苍国大皇子蜷在角落里,听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也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苍天素确实曾为自己的出身自怨自艾过,他的身世也确确实实一度是他成长过程中挥不去的阴霾,在那样一个需要别人的肯定才能明确自我价值的年龄,他一旦不小心沾染了一丝一毫,满心汹涌的都是难以言明的羞耻感。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眼界渐渐开阔,心气早不是当初能比的。
雍贵妃当初的所作所为再不好再惹人诟病,到底是给了他生命的生身母亲,天下间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