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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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杨宇从来就没有上过杨家的户口本，他的户口一直是和傅玲独立在外。如今傅玲既然走了，对外，杨伟明就更不想承认杨宇这个儿子了，否则未来对于公司下属，董事会股东要怎么来说杨宇的身份。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是高中生，而那个家里已经没有监护人，杨伟明大约也并不想把杨宇接回杨家来。
　　至于杨宇自己，若是以前也许还会反抗几句，即便被刁难了也愿意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而现在，杨宇觉得自己就是个遭人嫌弃的倒霉蛋，反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什么喜欢自己的人出现。对于苏瑾的刁难，杨宇也就听之任之，地下室就住着，不给饭吃就饿着，被锁在门外，就在院子里坐着等天亮。
　　“爸，要不还是让他搬出去住吧。妈不喜欢他，他住着恐怕也不会觉得舒服吧。”
　　杨旭说不清楚自己对杨宇是什么情绪。自从听了陆丰和护工说的那些话，知道杨宇在自己重伤的时候，一直来看望自己，盼望自己康复，比自己从小敬爱的父亲还要更有人情味的时候，杨旭就不知道，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该用什么态度了。
　　自己母亲做的那些小动作，杨旭不是不知道，甚至有时候觉得母亲的做法其实很幼稚。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少年，有什么好计较的呢父亲的想法自己比谁都清楚，公司也好，家业也好，从傅玲出轨的那刻起，就不可能再有杨宇的位置了。
　　“你现在是几岁了”杨宇被杨伟明叫进了书房。
　　杨宇觉得好讽刺，自己的父亲，甚至不知道自己几岁了，那大概父亲也不会知道，过几天自己就要高考了吧。
　　杨宇的脸上倒是依旧很平静，就好像父亲只是再问明天是什么天气而已。
　　“已经18了，过年之前，生日已经过了。”
　　“你已经成年了那就是没有监护人也可以了。”杨伟明回想了一下，不过还是对杨宇的生日毫无印象。
　　“你住在这里，给你苏阿姨也添了不少麻烦，她不太喜欢你住在这，为了家庭的和睦，过几天，你还是搬回原来的家里住吧。那套房子我已经过户到你的名下了，到时候我再派两个人去照顾你。你看你平时是想住校，还是住家里我改天派人去你高中办住校手续。”
　　杨伟明觉得，安排杨宇去住校，这样他只有放大假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回家住，也不太需要自己再操心。
　　“我过两天就高考了，之后就该高中毕业了。”果然，父亲并不清楚，自己这书是读到什么阶段了。
　　“毕业了这么快。”
　　“以后我会住校。也不需要安排人照顾我。只是那房子，我一个人住有些大。”
　　杨宇其实不太想再回到那栋别墅里。那天从夏景云家回来，家里的东西已经被父亲派来的人盘点过，家具也都盖上了白布，像是要被卖掉的样子。
　　说实话，那个家，对于杨宇来说，一直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回忆。那天，站在一片雪白中间，杨宇的脑子里，回忆起来的，都是母亲的打骂，以及和情人在家里做的那些翻云覆雨的事情，还有母亲离开之时，家里那副想被入室抢劫了的样子，杨宇觉得自己真的难以再住下去。
　　“那套房子你一个人住的确有些大，”杨伟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才杨宇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嫌弃。
　　“这样吧，那套房子就算是我给你的私产，以后要卖要住都随便你。我再给你弄个三居室吧，就算是股权的补偿吧。”这一刻，杨伟明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对这个儿子这么的包容和慷慨。
　　“不用，一居室就够了，打扫太花时间了。”
　　杨伟明的确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杨宇考完试之后的没几天，就将一套复试的精装修公寓送给了杨宇，让杨宇毕业典礼之后就可以搬进去。
　　最终，大学四年，杨宇还是没有去住校。
　　他如愿的考上了本市的知名大学，虽然中文的专业一度让杨伟明颇有微词，毕竟在他的打算里，是希望杨宇学经济，以后可以进公司帮忙的。但杨宇一直拒绝转专业，时间久了，杨伟明也不想管他。
　　杨宇变得拒绝和人交往。
　　原本杨宇只是觉得自己难以依靠家人，也没办法信任情人。直到开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和任何人正常相处了。
　　对于老师或是同学的的肯定，杨宇总觉得是带着怜悯的谎言。对于他人的靠近，从内心开始排斥——越是温柔体贴的关怀，越是当成洪水猛兽，不是退避三舍，就是落荒而逃。
　　杨宇过不了集体生活，他害怕跟人交流，害怕跟人建立关系，他的内心总觉得和人建立的任何联系，最终必然会失去，那就干脆不要开始这些关系。
　　除了必须要上的课，杨宇几乎都一个人躲在图书馆里，不参加集体活动，没有朋友。久而久之，那些爱慕的女生也渐渐远去，他成了公认的帅气而又自闭的怪人。
　　如果说这四年，杨宇有什么收获，大约是他有太多的心事没有办法宣泄，又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独处，所以就开始写小说发泄。
　　机缘巧合，杨宇倒是成为了一个畅销的小说家，甚至还拿了业内的几个有分量的奖项。只不过，如果光看文风，读者大约会觉得作者会是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文艺大叔。
　　当年的一家五口灭门凶杀案，震惊全市。杀人凶手是五名死者中男主人的姐姐，因为自己无法生育和丈夫离婚，嫉妒弟弟一家幸福美满而心理扭曲残忍杀人。夏景云所在的专案组，日夜不休，历时半个多月才终于得以破案。
　　夏景云不是没有找过杨宇。当他回到家，见到家里杨宇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的时候，是后悔的。那一天，该对杨宇说清楚再走的。
　　即便夏景云是一个警察，但一个人隐藏在这个城市里，却也不是这么容易能找到的。
　　杨宇换了手机号，除了填在学校的资料里，几乎不用来和任何人联系。夏景云去过杨宇原来的家，物业却说这家人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屋子。夏景云去杨伟明家附近蹲守过，可是杨宇从来没有在那里出现过。甚至，夏景云从内网查了杨宇的户口登记地址和身份证地址，户口却都还在那套空着的别墅里，没有变过。
　　到最后，夏景云去了杨宇的母校，从原来的班主任那里，打听到了杨宇考上的学校。却不知是巧合，还是杨宇知道了夏景云在找他而故意躲着。等到杨宇毕了业，就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最终，一直没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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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

　　南方，总是仿佛没有秋天的，夏天一去，就是冬季。
　　晨昏的上下班高峰，匆匆的行人把自己包裹在各色的毛衣围巾里，挣扎着，喘着气，不带任何表情的让自己挤进地铁或者是公车里，少有东张西望的人。虽然彼此肢体有亲密触碰，但几乎所有人，不曾对身边站着的谁抱有好奇的态度。
　　中午稀疏的阳光从云的缝隙中洒下来，这若有似无的秋季，便又有了些夏季尾巴的样子。除了街边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法国梧桐——夏季密密织成一片的碧绿，早已泛了黄，枯了藤，不需要什么秋风萧瑟，在水泥地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清扫者像是对收集这些失了生命的枯叶缺了兴趣，乏味的倚着树干饮下几口水。
　　开车载着同事张奇，夏景云从城南回警局。这小子曾经让夏景云救过一命，经过这些年的打磨，也是他们队里的一员干将了。
　　夏景云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平乏的秋日里，再次见到杨宇。还是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在阳光下依旧显得缺少血丝。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见到，明显是长高了，以前只到自己下巴的孩子如今恐怕是快要追上自己了。额前的头发，细细碎碎的，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黄。
　　和周边人的厚毛衣围巾不同，杨宇穿的有些单薄，长袖T恤外面只一件宝蓝色的单层薄外套，黑色长裤膝盖的位置还有两个大洞，露出白皙的肌肤。
　　杨宇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湖滨公园的长椅上，定神的看着广场上嬉戏玩耍的孩子们，一个一个被家长带回家。知道广场上的人都散了，他还是那副出神的样子。
　　夏景云一个急刹车，速度快得，若不是系着安全带，张奇大约就要被甩到挡风玻璃上了。
　　“景云哥，怎么了”
　　张奇原本以为是路上突然有什么窜出来了，可仔细检查了下，即没有乱穿马路的行人，也没有乱跑的猫猫狗狗。
　　“你把车开回去，我有点事，不回局里吃饭了！”夏景云打开车门，把一头雾水的张奇留在了车里。
　　夏景云的步伐有些乱，但更乱的是他的心。
　　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杨宇了。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躲着自己的，大学的四年，只要夏景云去学校找他，总是能完美的错过。杨宇也不住校，看上去和同学的关系也不太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连辅导员那里登记的地址，也是那个人去楼空的别墅。
　　毕业之后，夏景云连个去找人的地方都没有了。杨宇没有考研，辅导员说他连三方都没有签，学校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工作了。
　　杨宇的合同，其实都是和出版社签的。只不过他写小说，用的也是笔名，又从来没和别人提过这件事情。即便看到班上的同学也在看自己写的东西，杨宇也不会说穿。所以在外人看来，毕业的他就好像是个无业游民一般，连个固定工作也没有。
　　杨宇的父亲杨伟明曾经提出让杨宇去公司工作，但这几年的杨宇，哪里还是高中时候那个阳光又有韧性的少年。现在的他看上去总是有些忧郁，也不和人说话。被杨伟明叫回去，也都是听多说少，对于杨伟明说的那些公司的事情，从来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久而久之，杨伟明也彻底打消了从前觉得杨宇是可造之材的念头，听他说自己有工作之后，便也很少管他，只定期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定期打到杨宇的卡里。
　　夏景云一直很后悔，当年没有和杨宇解释清楚，就放任他离开了。杨宇母亲的事情，当年事发的时候动静还是挺大的，夏景云在打听杨宇去向的时候，也听物业和左邻右舍说了。
　　邻居也说了，杨宇的母亲是和一个小白脸一起走的，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儿子一起。而杨家——夏景云蹲守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见到杨宇出现过，显然杨宇没有住在杨家。
　　没有和母亲一起，也没有和父亲一起，更没有住在学校里，这些年，杨宇难道是一个人生活下来的吗
　　夏景云知道，杨宇其实特别害怕孤单。他父母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让他一直没有安全感。夏景云很自责，明明想要照顾他，给他一个家的，结果却被自己弄得一团乱。
　　所以，当杨宇就那么突然出现，夏景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离开。谁知道，今天不去见他，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夏景云小跑了几步，还处于放空阶段的杨宇，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杨宇还是夏景云印象里的那个模样，清清秀秀的，一双桃花眼饱含深情。夏景云认真的看着杨宇的侧脸，杨宇这几年长开了，脸部的线条也更加明显了，能清清楚楚辨认出他和李乐的不同。
　　夏景云有些自嘲：明明是独一无二的人，为什么曾经会觉得他和李乐长得像呢
　　“杨宇。”夏景云轻轻的叫唤了一声，好像怕声音太大，惊吓到杨宇，他就会消失一样。
　　杨宇这些年，其实很习惯放空的状态，屏蔽外面的一切干扰，专注于自己头脑中勾画的世界，梳理小说故事的脉络。出版社编辑也知道杨宇的这种习惯，所以不到十万火急的最后截稿期，一般也不会去打扰杨宇的这种状态。
　　所以，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杨宇还是有些恍惚。
　　“杨宇。”看杨宇的眼神好像聚了焦，夏景云又叫了他一声。
　　杨宇抬头看到站在身边的夏景云，说实话，他是吓了一跳的，虽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心跳在不断的加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都没和什么人说过话，像是忘记该怎么发声了。杨宇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杨宇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夏景云好想直接把人搂在怀里。但怕吓着杨宇，最终他也只是将身体两侧的双手握成拳头而已。
　　“好久不见。”夏景云也有些紧张。
　　“恩。”全身僵硬的杨宇，好像终于找回来自己的知觉，冲着夏景云点了点头。
　　“你好吗”
　　“恩。”
　　在夏景云看来，杨宇虽然长高了不少，却是比以前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就好像是挂在了竹竿上，摇摇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