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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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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上萧琮也不是简单的简单的一见钟情,在喜欢上萧琮以前,她爱上的是萧琮的字迹——清隽却又透着刚毅和风骨的字迹。
  所以当贾幕晓知道这样的字是出自同城的教书先生的萧琮时,贾幕晓几乎喜不自胜。
  之后,便有了贾府千金有事没事跑到书院去找英俊的教书先生的桥段。
  恪州城里议论纷纷,就是贾员外也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注意下自己的行为。
  但是,幕晓并不在意。
  她知道爹爹疼她,只要是她想要的,爹爹就一定会满足她。
  这一点被小时候的她奉为真理。
  现在亦是如此。
  渐渐转大的雨势让刚从伞铺出来想要回家的萧琮皱了眉头,他应诺来教纪非文丹青技法,现在却被大雨给困在了伞铺里。
  纪非文自里屋走了出来,看着踌躇不前的萧琮,某种微妙的情绪开始在心底酝酿。
  “萧先生,若是不介意就现在非文这用了饭再去吧?”
  这世间当真能有人抗拒这个人的嗓音和语气?
  萧琮怀疑着,但却还是如同鬼使神差一般的点了点头。
  他一定不会承认,因为那一刻纪非文脸上沾染的墨水痕迹,那几乎触目惊心的黑白对比让萧琮习惯于教条的心狠狠的颤动着。
  晚饭吃的简单,毕竟纪非文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胜在纪非文的心意,为了萧琮,纪非文甚至专门冒雨跑去酒楼打了二两花雕。
  与萧琮二人同桌吃饭的,还有纪非文的小徒弟,唤作阿瑶的九岁女童。
  似乎是因为阿瑶生性内向的关系,几人吃饭时,阿瑶只顾着自己低头扒饭,除去纪非文几次为阿瑶布菜,阿瑶才会抬起头来向纪非文露出甜甜的笑意。
  虽然不期然的,阿瑶也会对萧琮投去颇是好奇的目光,萧琮察觉到后也会放下碗箸,对着仍旧稚气满满的女孩露出温文尔雅的笑来。
  看到萧琮笑,女孩也跟着笑。
  而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纪非文,浅薄的唇线也浮现起温和的犹如暖阳般的弧度。
  用罢晚饭,恪州城的雨也歇了。
  在目送萧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时,纪非文像是忍耐了很久一般发出了轻微而短促的笑声。
  “阿瑶,你觉得萧先生如何?”纪非文笑意渐歇,不曾回头,却也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就在身后。
  “萧先生,很好。”
  阿瑶的回答中规中矩,却让纪非文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呵,是极,是极!”
  萧先生,很好。
  纪非文微微眯起的眼,里面是分明的愉悦。
  Part  6
  今天贾小姐又来找书院萧先生了,萧先生是从书院后门出去的,还骗我说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所以我告诉贾小姐说,先生到纪师傅那里去了。
  ——《书院记事》,王适
  为了避开贾小姐时不时的跑到书院打突袭,萧琮可真是费心费力。
  今日放下士人体面,从学生逃课的后门逃跑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出现在纪非文面前,则是大大的超出了萧琮所能预想的最糟情况。
  纪非文一如往常的一副俗世仙人模样,即使手中还提着半斤街边切来的熟牛肉,却还是生的一副凡尘难染的样子。相较之下,萧琮就有些斯文扫地的狼狈了。
  “呵呵,萧先生你这是?”纪非文忍不住轻笑出声,兴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萧琮。
  萧琮无奈一叹,露出苦笑:“一言难尽啊。”
  纪非文笑意更深,举起手中的熟食,道:“萧先生,可要来小店打个牙祭?”
  一瞬间,萧琮明白了些什么。
  纪非文的笑,一定是他萧琮无论如何都无法戒除的瘾。
  到得纪非文的伞铺时,阿瑶正在伞铺外招呼着客人,看到萧琮前来,阿瑶也露出欢迎的笑,不过她的笑容在触及萧琮身后某个人时,变得有些微妙。
  “本小姐就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萧先生,”贾幕晓看着眼前两个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熟稔与亲近的男人,心中某根弦钝痛不已,“原来是来找纪师傅了。”
  “纪师傅莫不是嫌伞铺最近的生意太好了吗?”贾幕晓喜欢萧琮,所以不愿动萧琮,但不代表她不敢动其他人,言语间尽是威胁的意味。
  纪非文微微皱起眉,看向贾幕晓的眼神里透出了某种贾幕晓看不懂的情绪,但却绝非怒意,许久方道:“贾小姐何必为难我这小民小户呢?”语气中并无责难的意味。
  尽管纪非文并未将贾幕晓的威胁放在心上,却并不代表着,萧琮愿意看到自己的朋友无故受人怨气。
  “贾小姐,你与非文无冤无仇,这是何故?”萧琮一步走到了贾幕晓的跟前,将纪非文挡在自己的身后,说出的话忍不住就带上了责问的语调。
  无冤无仇?贾幕晓突然想笑。
  等到有冤有仇的时候,你萧琮就不是她贾幕晓的了!
  “萧先生又与纪师傅什么干系,要管本小姐和纪师傅之间的闲事!”贾幕晓冷笑道,“莫不是萧先生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
  这应当是贾幕晓第一次在萧琮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蛮横无理,以往纵使骄横但却也少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你!”萧琮到底只是寻常书生,对上百无禁忌的贾幕晓自然在话头上实在是占不到半分便宜,“贾小姐,在下与非文君子之交坦坦荡荡,何故摊上你这般不堪说辞!”
  君子之交?坦坦荡荡?
  贾幕晓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尽管笑容之中尽是嘲讽。
  这纪非文看你萧琮的眼神都快溺出水来了,你告诉她这是君子之交,萧琮是你瞎了,还是当她贾幕晓瞎了!
  “萧先生,真会说笑,你自己问问纪师傅,你们的君子之交到底是什么!”贾幕晓怒极反笑,全然顾不得自己这一番说辞可能会给萧琮带来多坏的影响。
  这次却不待萧琮反驳了 ,纪非文抢先一步道:“贾小姐,想要为难非文,非文受着便是,何苦牵连萧先生?”依旧是清澈如流水的声线,但其中凛然而不让步的语气却也是分明可辨的。
  非文。
  萧琮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纪非文拽住了衣衫,阻拦之意明显。
  “贾小姐究竟想要非文如何,直接言明吧。”纪非文态度如水,纵是贾幕晓坚船利炮的哄过来,似乎也只是能掀起些许的浪花一般。
  贾幕晓的笑意在一瞬间收敛起来:“本小姐要你离萧先生远一点!”
  少女的言语,掷地有声。
  宛如女子秀气的眉微微低垂,许久清澈如玉的声音响起:
  “好。”
  一个字,落在萧琮心间,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Part  7
  距离贾幕晓上回一闹已是月余了,距离京师秋闱日子渐近。
  纪非文也当真应诺,没再主动去找过萧琮,不过除去萧琮教授纪非文丹青一事,二人似乎本就没什么刻意的交集,萧琮的日子也不过是回到了认识纪非文之前的生活,无甚变化。
  然而,萧琮自己明白,总有些什么在他不察的时间里变化了。
  吟之斐然,以寄孤愤
  今日萧琮给学生讲得是刘梦德的《秋声赋》,萧琮是不喜刘梦德那有些近乎道貌岸然的做派的,但却独独这一句入了萧琮的心。
  吟之斐然。
  斐然。
  非文。
  想象多少是又是蛮不讲理的东西,总能由一物莫名的引起对另一物的思虑,又或者说是另一人。
  纪非文是个手艺人,却又不仅仅是个手艺人。他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露出些让萧琮惊艳非常的才情来,比如在萧琮点笔成花时,纪非文亦会在边上绘上一只彩蝶。
  与自己这般契合的人,萧琮时第一次遇到。
  有时,他甚至会异想天开,若是非文是女子该有多好之类的。
  但他自己也明白若纪非文是女子,他二人或许连相识都不会有,这时他又会感激上天让纪非文有了一副男子之躯。
  愈是回避着纪非文,萧琮对纪非文的种种念想便愈发的强烈。
  强烈到即使闭着眼睛,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纪非文那如水明眸中的盈盈水光。
  “萧先生,贾员外有请。”
  贾幕晓寻他是寻常,但是被贾员外请去,那绝不会是喝茶聊天那么简单了。
  萧琮整了整衣衫,纵然是去见恪州最有地位的人,士人体面也是不能丢的。
  跟着引路的小童来到了恪州城最是豪奢的一品楼前,小童止步,道:“老爷在雅座等萧先生。”
  萧琮眉头皱起,道了一声谢,心中却仍是一团迷雾。
  贾员外与贾幕晓外貌上相差甚远,唯一想象的恐怕只有那说一不二的脾性。
  这一点从年逾半百却仍旧锋芒扬起的眉间可窥的一二。
  “萧先生,坐。”贾员外微微眯起眼,放下手中的茶盏,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对萧琮笑眯眯的说道。
  萧琮拱手一礼,恭敬却又不显谦卑,在贾员外左手边坐定。
  “贾员外,找在下所为何事?”萧琮耿直过分的个性,注定他无法学会旁人那套拐弯抹角的做派。
  贾员外依旧笑,只是这笑里透着精明:“小女顽劣,平日里给萧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啊。”
  萧琮不敢接话,只是正襟危坐的听着。
  “贾某家教不严,让萧先生受了些不虞之难,贾某在这里先陪个不是。”贾员外说得客气,但面上却无半分赔罪的意思,依旧是慢悠悠的捋过下颚下的几缕胡须。
  萧琮心底生出几分近乎轻嘲的笑意,但却未有表现在脸上。
  “圣京秋闱在即,萧先生亦非池中之物,”贾员外笑得几乎看不见眼,但言语间却依旧滴水不漏,“此次秋闱萧先生若是登科上榜,可是恪州之幸啊。”
  萧琮愈发的不能理解这次贾员外来约见他的意义了,只得礼仪性的推辞了句:“琮才疏学浅,恐是难以登堂入室。”
  贾员外笑意不减,只是端起了搁置许久的茶盏,说出的话却刺人耳目:“原来先生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啊,那又何苦慌了学业,纠缠我这顽劣小女呢。”
  犹如枯枝一般的手轻推碗盖,与茶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掩着贾员外平静而低沉的话语。
  萧琮正待辩解些什么,却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贾小姐之间有过什么纠葛吗?
  “贾某不才,却是薄有田产,这里一点心意算是补偿小女给萧先生的添的麻烦了。”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放下茶盏,贾员外已自袖中拿出一小叠的银票来,轻推至萧琮的眼前。
  带着精明的深沉眸色里,此一刻看向萧琮的却是毫无遮掩的鄙夷。
  无来由的怒火在心头聚集,想要发作,却发现终是扯不下士人颜面。
  “在下与令爱殊无瓜葛!”
  一字一顿,像极了某种宣誓一般。
  萧琮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就如同此刻萧琮被权势践踏得满是疮痍的自尊。
  Part  8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雨滴似是完全不在意人间何事一般,依旧自顾自的淅淅沥沥。
  漆黑无光的小巷中,雨声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然,汇聚在檐下的雨滴却还是大滴大滴的砸下,砸在了书生的发顶,砸在了书生的肩头,润湿了乌黑的发与浅灰的衫。
  士人的体面,书生的斯文,此一刻彻彻底底的被萧琮丢弃在了地上。
  在权势面前,恐怕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十载寒窗更可笑的存在了。
  呵。
  顾不得地上的雨水与泥泞,躺倒在地上的萧琮望着无光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嗤笑。
  笑到连腰都无法挺直,笑到呼吸都感到困难,笑到让自己能够遗忘萧琮只是个平凡书生的事实。
  急促到无法捕捉的呼吸声在黑不见五指的小巷中回荡着。
  冥冥的黑暗中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无奈叹息。
  你怎的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萧琮觉得自己定是中了魔障,或是得了失心疯什么的,不然怎么会在这半夜里这无人小巷中听到了纪非文的声音?
  依旧是记忆中温和而透明的音色,即使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这声音依旧是这样的清晰可辨。
  在迷糊而摇晃的视线中,萧琮好似看到了那个人犹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目噙着一缕忧愁,一缕心痛的起伏,由远而近。
  已然模糊的意识代替了荡然无存的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拿惯了笔墨纸砚的手此一刻抚上了眼前人淡若山水的眉间,迷蒙的眼中是压抑了太久的温情。
  “非文。”萧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含着脉脉深情与委屈的声音。
  嗯。
  他听到眼前人低低的回应。
  停留在对方眉间的手指开始渐渐下滑,滑过对方的剪瞳,滑过对方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对方浅薄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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