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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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笑起来:“我就缺你那块披萨吃啊?”
“省得自己动手呗。”苏誉也笑道,“明天你可能没法做饭了,老冯要带人过来除虫……”
“除什么虫?”
“白蚁吧?也可能是老鼠什么的,是冯婶说家里好像有洞,不知道是白蚁咬的还是老鼠咬的,明天得来人检查一下。”
次日苏誉一早出了门,果然,上午老冯带了几个扛着药剂的工人过来,说屋内家具和厨房墙壁出现啃噬的迹象,如果是白蚁,会造成大面积的破坏。
布丁问他,自己能帮什么忙。
“眼下我先和他们把一楼检查一遍,厨房这边得费不少功夫。”冯振川说,“恐怕得挨个儿打药呢。二楼也得查,尤其书房,如果文件书籍被啃坏了,那可不得了。”
冯振川的建议,是让布丁把书柜和屉子里的东西都捣腾一遍,也不用多仔细,只看有无白蚁或者鼠害啃噬的迹象。
“要是有锁着的,你到书柜顶上摸一摸,誉少爷一般把钥匙放在那上面。”
布丁快步上了二楼,书房挺大,书架上的书看上去还好,布丁仔细搜寻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那种带翅膀的小虫子,他以前见过白蚁,知道遭了这东西的建筑会非常倒霉。
但布丁还是把书架上的书一套套抽下来,每一本都拍了拍,又认真观察了一下书架本身,确定没有蛀洞,这才把书放回去。
检查书架就检查了大半个钟头,楼下叮叮咚咚的,也不知在干什么,布丁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检查书桌,上面几个抽屉都随意敞着,笔记本和一些零散文件塞在里面,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是锁着的。
布丁用力拽了拽,确定上了锁,他站起身,想,算了,既然苏誉上了锁,他就别打开了。
他走到窗口,往下望了望,一楼厨房那儿,冯婶和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工人正在交谈,工人的声音传上来:“……那肯定是让老鼠咬坏的,蟑螂啃不了这么大。”
初春的阳光晒在布丁脸上,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楼下对话,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呆呆靠在书桌上。
为什么苏誉要把单独的一个抽屉上锁呢?
他忽然想,怕被盗么?里面装着地契房契?毕业证?还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应该不是,重要文件都是放保险柜的,而且布丁连保险柜密码都知道。
他来过这屋子这么多趟,最近这一年甚至住在这里面,这么久了,布丁都不知道书房有一个抽屉,上了锁。
苏誉也从来没和他提过。
布丁回过神,他又走到书桌前,低头看了看,妄图从缝隙里看见抽屉里的东西。但发现那是徒劳,他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没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还是别好奇了,不管是谁,都会想保留一些秘密的。
布丁想着,走到门口,他正想拉开门出去,下楼告诉老冯书房没有发现鼠害虫害。但,布丁按着门球的手,停住了。
他的心里,有一只小猫,伸着小爪子不停的挠,一下,两下……
布丁飞快转过身,他纵身一跃,手碰到了书柜的顶端。
果然!那儿有一把钥匙!
布丁将钥匙塞进上锁抽屉的锁孔里,他轻轻一转,抽屉打开了。
再一看里面的东西,布丁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是整整一抽屉的信。
布丁愣了愣,他随手抽出一封来,看了看。信是普通的白信封,上面没有写字,信口也没封上。
布丁低头又仔细数了数抽屉里的信,信件相当多,粗略算来差不多八/九十封,而且一律是白信封,上面没有字,没有封口。
布丁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他鬼使神差转回到门口,将书房的门反锁上。
再回到书桌前,布丁瞧着那整整一抽屉的信,他觉得手指尖在发抖!
强烈的好奇,如巨汉对阵幼童,不由分说将他的自律击倒在地!
他终于将刚才那封信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是苏誉的字,布丁一眼就看出来了!
信的排头写着:海生……
☆、第 160 章
两个小时之后,布丁从楼上下来,冯振川戴着口罩,正守着两个工人,其中一个正拿着小药罐,往厨房角落喷一种雾状喷剂,屋里弥漫着杀虫水的味道。
看见他从楼上下来,冯振川问:“怎么样?书房有白蚁吗?”
布丁摇摇头:“没看见蛀的地方。”
冯振川说:“大概眼下只是侵害厨房这边。布丁,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先回房去休息,这儿到处都是药物,别吸进去了。”
布丁笑了笑,点头说:“好。你们先忙。”
他转身慢慢上楼,一直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拉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木门在身后合上的那一瞬,布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流水般,顿时从体内抽光。
他的腿一软,一点点坐倒在卧室门口。
那一行行文字,像某种去不掉的诅咒,再度出现在布丁的眼前:海生……
海生:
首先,我得感谢你,我知道,是你叫祁如山找人来给独眼杰克撑台子,如山还和我说,他想把你也一同拉过来,可你说什么都不肯。
你自然是不肯的,你甚至不愿让我知道是你拜托了如山。你假装与此无关,那么我也就假装我不知道。
你假装……
我假装……
我们全都在假装,假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你我并不相识。
如山这次带来了七八十个人,而且这个好大喜功的家伙,竟然还带来了一帮子直男,弄得我都不知道把人家客人安排在什么地方,后来你知道问题是如何解决的?那群直男说,干脆,拼酒吧!于是我叫了一帮子酒童去和他们拼酒,直男们说,他们的目标是,把我的酒童全都喝趴下。
直男,真是无趣的生物。
所以我也常常想问你,你这样假装直男混迹人间,真觉得有意思么?
你看,我们确实是没法见面的,不管我心里有多爱你,见了面,一张口就是刺痛你的句子。
可你不能怪我,你知道,你曾经把我伤得有多疼。
祁如山那天问我,为什么要给店子取这么个名,独眼杰克,他说,听起来像是暗指某一个人。他以为指的是我。
独眼杰克不是我。
它是你,海生,独眼杰克就是你,永远微笑的半张脸,谁也不知道另外半张究竟是什么样,因为它隐藏于无人见的黑暗中。
曾经,我以为我看见了那半张脸,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看见了,但最终事实证明,那只是一个误会。
但我不会将这些告诉我的酒童,我和他们说,独眼杰克是一种象征,意思是告诫他们,只用把自己光鲜的那一面示以众人。
没人乐意看见你哭,没人乐意看见你痛苦,更没人乐意看见你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大家只愿意看见你微笑,哪怕这微笑底下,藏着无数的血泪。
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听懂我说的这些话。
海生,我的酒童们都非常可爱,有些甚至可爱到近乎憨,我最喜欢那个叫豆腐的男孩子,如果你肯来我的店,肯定也会喜欢他,他真聪明,又聪明又诚恳,这两样优势常常无法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偏偏豆腐就能全都具备,一般人,看不出他的好,他们只拿书面上的条件来衡量一个人,豆腐恰恰是不能那样被衡量的,未来谁要是和他在一起,我想,一定会很幸福。
我也喜欢那个叫布丁的,但是没有豆腐那么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太像我,总是把心收着一些,不肯全然敞开,像警惕性很高的小动物。但他是那么美,美得像用纯银小刀雕刻出来的水晶人儿,他的性格也是如此,有点像我,容易极端,过分的追求完美,就像不能容纳一丁点儿瑕疵的水晶。
我甚至担心,如果你见到布丁,会不由自主爱上他。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我就心慌,继而庆幸祁如山这次没能把你拽来。
可你不会爱上一个酒童,我明白的,你是如此自律,如此在意他人眼光,以至于不会行差踏错半步……
可是当年,你为什么要踏错那“半步”呢?是什么力量将你牵引着,踏出的那半步?尽管那么快你就把脚收回去了,还装作一副从未踏出过的样子。
我的这些男孩子不像你,他们没人像你,他们没有你那么复杂难懂,所以他们笑起来畅快,哭起来也不避着人,就连打架都打得酣畅淋漓,从不拖泥带水。
我喜欢这样的男孩子,他们拥有大把的青春,却没有多少经验,他们一点都不油滑,就算被指“过分精明”,那也不过是出于受伤后的自保。如果可能,我会尽力保护他们的这种可爱,因为我自己已经失去这种可爱了,它就像一件过了时的衣服,无论我多么喜爱它,也没有办法再穿到身上。
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尽量避免再见面,现在我这个样子,你一定已经不喜欢了,你一定不会喜欢一个满肚子算计的夜店老板。
可是这多不公平!海生,为什么你依然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让我喜欢呢?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让自己不去爱你?可是最终我的努力全白费。我办不到,就像我现在坐在这儿给你写这封信,我明明知道信不可能发出,你不可能看见,但我还是停不下来,一封接着一封的写给你,有很多话,我都想说给你听,虽然你已经不能听,也许,是根本不愿再听了。
然而我依然一遍又一遍的设想我们的未来:某一天,你终于幡然醒悟,放弃了柳芊芊,放弃了瀛海,放弃他人对你的期待,站到我身边来……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们一起来经营这家夜店,让它成为我们两个的家,成为这些酒童的家。我想象你穿着黑色礼服,站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里的样子,那一定比你在瀛海最耀眼的瞬间,还要动人。
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让任何人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那个位置,海生,我只留给你。
……
整整一抽屉的信,一共有七十八封,这是这十五年间,苏誉写给顾海生的信,布丁没有看完全部,但他看了大部分。
有些寥寥数语,有些却长达十几页,日期的间隔是几周到数月不等。几乎每一封,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爱恋,苏誉就是用这种方式默默倾诉他对顾海生无望的爱。
十五年,不曾间断。
只有倒数第三封,出现了变化。
那一封信,没有排头,满纸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钢笔落笔的力度是如此之大,字迹癫狂,信纸都被划破了。
布丁推算了一下前后信件的日期,他能确定,这一封是豆腐和顾海生的事曝光之后,苏誉写下的。
倒数第二封,依然只有一句话:海生,我们今天结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一把刀,插在布丁的胸口。
最后这一封,简单无比,只有一首古老的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信的末尾是,海生,海生,海生……
布丁看完最后一封信,他机械地将信塞回到信封里,又将它们按照原有的顺序一一放好,然后,他推上抽屉,锁上了锁。
拿着钥匙,布丁回到书柜前,他想再像刚才那样,高高跳起来,将钥匙放回到书柜的顶端。
然而他努了两三次力,怎么都够不着柜顶。
第三次,布丁的身体重重撞到了柜子上,书柜的玻璃发出嗡嗡的轻响。
布丁沉重的喘着气,又抬头,费力地看着高高的书架,视野之中,它忽然变得那么高,高不可攀,连仰头看清都非常吃力。
他用胳膊撑着地板,慢慢爬起来,然后抬起手来,用力一扔。
这一次,钥匙被他扔到了柜顶上方。
至于它是否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布丁已经没力气去关心了,他跌跌撞撞拉开书房的门,不顾一切奔了出去。
那晚苏誉回来,布丁的表现有些反常。
他时不时走神,苏誉得问他两三遍,他才能听清。
“你说什么?”他愣愣看着苏誉。
苏誉叹了口气:“我是说,今天他们喷的这是什么药啊?到现在厨房味儿还这么大。”
“这个……我不清楚。”布丁低着头,轻声说,“你去问冯婶吧。”
苏誉看着他,忽然凑过来:“布丁,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布丁抬起头望着他,厨房灯下,他那双黑眼睛令人想到遭受了重击的黑曜石,有斑斑的裂痕。
“没什么。”他终于,轻声说。
那晚,布丁睁着眼睛,呆呆盯着天花板,他觉得白天看的那些信件,全都变成了雪片,从天花板上一片片飘落,像是皑皑白雪,把他整个儿覆盖住。
把他活埋。
苏誉凑过去,他轻轻抱住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