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耽美)-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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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黎民转向小伙计,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面前废墟。小伙计心惊胆战的后退了一步:“戴先生,您别上火,这一排房子全遭了炸弹,算咱倒霉呗!”
戴黎民失魂落魄的抬手一抹嘴上血迹,这回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人呢?”
小伙计眼看戴黎民目露凶光,吓的连连后退,嘴里也没说出什么,转身又跑了。
戴黎民是从城里走回来的。
他在防空洞里藏不住,一颗心总是惦记着家里的唐安琪。在城中熬过一夜,他抓住清晨机会出了城,想要步行返回。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他能做得出来。毕竟是摸过枪打过仗,走在荒郊野外,敌机低空掠过时他能立刻找到地方躲藏隐蔽。敌机不会在野林中浪费炸弹,需要防备的只有机枪扫射。他拿出当年做土匪的劲头,飞禽走兽一样攀援跳跃着往家里跑。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几十里长路,他上午就到家了,简直比长途汽车还要快。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片废墟。
除了废墟之外,集市情况和昨日并无不同。他四处询问唐安琪的下落,然而无人知晓,都说“没见唐老板回来”。
戴黎民在城内见多了惨象,这时呆呆的站在废墟之前,他心都冷了。胸口壅塞着透不过气,耳孔中似乎也堵了棉花。木雕泥塑一样立在那里,警报声响起来,他也听不到。
直到此刻,小伙计把他唤回了现实。
呕出那一口血之后,他心里倒是松快了好些,气也透得出来了。眼前不断闪现过城内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他简直不敢再去想起唐安琪。
警报声越来越响,他依旧是一动不动。忽然有人从后方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硬往前跑。他拖着两条腿跟上去,发现对方正是隔壁的面馆老板。
“安琪没了?”他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那老板忙着跑空袭,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唐老板和那个阔小姐上山去啰,你不知道吗?”
戴黎民眼睛一亮:“他没死?”
老板本是要回来查看馆子“遗址”的,没想到顺手还救了个人。他一边飞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没死没死,我看他早晨就上山去了。”
戴黎民一听这话,忽然就哭出了声。老板见多识广,知道大轰炸常把人吓的发神经,这时便不安慰,气喘吁吁的只是飞奔。
戴黎民人高马大的跟在后面,就这么哭天抹泪的跟着他逃进防空洞里去了。
一对冤家
戴黎民蹲在防空洞里,哭的高一声低一声。
防空洞里本来就是个憋闷封闭的所在,孩子哭倒也罢了,这么个大人哭啼不休,可是让周遭众人很不耐烦。面馆老板坐在一旁,这时就出言解释道:“他刚从城里回来,可能是路上吓着了。”
此言一出,旁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偏巧旁边一对夫妇吵起架来,声音高昂,倒是把戴黎民的哭泣压了下去。原来那位丈夫被轰炸折磨的神经紧张,一遇空袭就拉肚子。方才此君一路连钻三次草丛解手,不慎把个装着干粮的袋子遗失了,便惹的妻子怒气勃发起来。
防空洞内吵吵闹闹的,一时几个孩子又嚎了起来。而戴黎民哭过一场之后,身心渐渐平定。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自己搓了搓双手双腿,感觉肌肉松弛了许多,不再是先前那样浑身抽筋了。
他既然是哭够了,身边就有人向他问道:“这位先生,请问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他抽了抽鼻子,仿佛很委屈似的答道:“呜,城里惨得很,人死的太多了。”
戴黎民得知唐安琪平安无事,便低头紧了紧裤腰带,勒着个瘪肚子想要打个盹儿——现在才真觉出累来,两条腿都要不听使唤了。
一言不发的迷糊了片刻,他饥肠辘辘的抬头睁开了眼睛,饿的难受,简直睡不着。扭头转向身边的老板,他开始搭讪着说起话来:“老兄,这店铺一塌,你一家都安顿到哪里去了?”
那老板无所事事,便也热心答道:“村里有人刚建了一排水泥房子,本来是打算出租给下乡避难的城里人,不过租客很少,大多空着。你现在去租上一两个月,肯定也是没有问题。”
戴黎民把这话记在心中,及至午夜之时警报解除,他就和那老板一家共同进村,果然顺利租下了一间靠边的空房。
借了一床被子对付了一夜,他翌日清晨醒来,眼看头顶是个雾天,便安下了心,先去找到房东,要对方立刻把店铺重新修建起来;房东却是别有思想,认为店铺坍塌与己无关,他虽不会去向租客讨要赔偿,可是也无意重新出力建房。
双方既然不能达成共识,自然就要生出纠纷。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戴黎民开始动武。
房东,以及房东的老婆,房东的长子,房东的弟弟,皆被戴黎民追打的哇哇乱叫。房东竖了白旗,全家一起出村前往集市盖房——此地若说盖上房子,那也容易得很,无非是竹篾墙壁上面抹一层泥罢了。
戴黎民大获全胜,又出去买了一张粗糙藤床,一只暖水壶。这回把家收拾好了,他才买了十个芝麻烧饼,一边吃一边上山,要把唐安琪接回家去。
算起时间,戴黎民已有两日两夜不曾合眼,这时一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便是越走越累;幸好烧饼味美,对他来讲,勉强算是个苦中作乐的享受。狼吞虎咽着走了老远,他眼看前方林海中此起彼伏的露出了各式洋楼,便知道阔人的地界已到。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烧饼渣滓,他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了钱家别墅。
守门人听他是来寻找唐安琪的,倒是没有怠慢,马上就进入楼内通报。而戴黎民放眼望向前方,只见一幢白色小楼矗立在翠海之中,风景十分幽静美好。这样的宅子,住着自然舒服,难怪唐安琪迟迟不肯下山——这小混蛋,难道对自己就毫不惦念吗?
戴黎民想到这里,突然就有些生气了。
独自在院内徘徊了片刻,戴黎民忽听一声惊呼,抬头望去,正是唐安琪跑了出来。
戴黎民经过了这许久的操劳奔波,形象自然不大体面;唐安琪在钱家别墅安安稳稳的躲了一日一夜,则是周身整洁,一张脸白里透红的干净。唐安琪一露面,后方钱小姐也跟着出来了,当着外人的面,唐安琪自然不好和戴黎民亲热,跑出两步之后就停了下来,大声笑道:“狸子!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
戴黎民压着怒火,强作平静的答道:“我在村里另找了住处,现在咱们回去吧。”
这时钱小姐走上前来,一片好心的挽留道:“今日天气阴得很,想必不会闹空袭。戴先生不如也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
此言一出,未等戴黎民回答,唐安琪抢先答应了下来。原来钱家伙食很好,尤其是各种肉品罐头全具备,简直可以随便大吃。而唐安琪答应的痛快,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嘴馋——他是希望戴黎民可以借机开荤,吃点好的。
可惜戴黎民不懂读心术,只看见他和钱小姐一唱一和,满脸都是留恋不舍的样子。暗暗的咬牙咽下这一口气,他客客气气的对着钱小姐说道:“心领了,多谢。可是家里太乱,我们得抓紧时间收拾屋子,否则晚上就没地方住了。”
钱小姐点了点头,不好挽留太过,可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这里空屋子也是有的,如果不好安顿,那就请到这里来吧。”
戴黎民对钱小姐挑不出毛病来,只能憋气窝火的连连道谢。而钱小姐这时又喊来家里轿夫,让他们抬出两架滑竿,送两位先生下山去。
山路狭窄,滑竿走的一前一后。唐安琪有无数的话要讲,可是戴黎民离他颇远,他喊出一句,前面半天才能传来回答。
良久之后滑竿进了村,戴黎民向轿夫打赏了小费,然后也不回头,自己一个人往新居中走。唐安琪看出他的异常,便连跑带颠的跟上了他:“狸子,你怎么了?”
戴黎民一个箭步跃过一条土沟,然后在那一排房子前方摸出了钥匙。打开最东边的一扇房门,他进去拎起暖水壶,自顾自的又跑去不远处的烧饼铺子里,卖了一壶凉开水回来。
唐安琪摸不清头脑,只好坐在了藤床边上,静静看着戴黎民忙碌。
戴黎民吃了十个烧饼,这一路几乎渴死。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杯水,他关上房门,这回走到了唐安琪面前:“我要是不去找你,你现在还不肯回来吧?”
唐安琪一听这话,立刻反应了过来:“没有的事!你来之前,我正打算下山去集市等你呢!”
戴黎民看了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越发感觉他是在伶牙俐齿的撒谎。早晨刚刚痛殴过房东一家,他打顺手了,这时一巴掌就扇到了唐安琪的脑袋上:“你还和我死鸭子嘴硬?!”
唐安琪猝不及防,当场被他打倒在床。一挺身坐起来,他也急了:“狗娘养的才嘴硬!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没忘了你啊!我到钱家躲空袭怎么了?难道非得让我日夜守在集市上等着炸死,才算对得起你?”
戴黎民见他振振有词,打老婆的心思就生出来了。然而还未等他出手,唐安琪站起来,先向他那脏兮兮的脸上用力抽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戴黎民眼珠子一晃,没想到唐安琪竟然还挺有力量。
两人开始武斗。
武斗进行了不到两分钟,唐安琪就被戴黎民一脚绊倒,踢进了床下。
他在床下叫了一声,声音很尖锐,类似惨叫。而戴黎民一听他叫的不是正常动静,就立刻跪趴下去,伸手把他拽了出来。眼看唐安琪双手捂着肋下,他连忙强行掀起对方衣裳,结果就见雪白皮肉上红了一片——皮肉还是薄,能够看到一条条的肋骨。
戴黎民心中一疼,怒气消散,知道自己刚才是混蛋了。
他把唐安琪抱到了床上,唐安琪挣扎不开,气的直喘:“你打死我吧,我不是你的对手!”
戴黎民匆匆拧了一把毛巾,给他擦净了脸蛋双手。坐下来把唐安琪紧紧搂到怀里,他想要赔礼道歉,可惜语言不够动人,以至于唐安琪把脸扭开,根本不屑于听。
和好如初
傍晚时分,戴黎民双手拎着大包小裹,腋下又夹了一卷草席,小心翼翼的通过房门进入家中。
唐安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还在低着头赌气。戴黎民这一下午为了哄他消气,已经快把嘴皮磨破,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转变战术。此时他一边把纸包放到桌上,一边厚着脸皮笑道:“安琪,我买了熏鸡,这鸡可是够肥的!”
他知道唐安琪是个馋嘴巴,如今听到有鸡可吃,就算不肯回心转意,那至少也能下床走动两步。哪知这话说出来,如同石沉大海,唐安琪根本不理睬他。
他舔了舔嘴唇,紧接着又道:“还有猪耳朵——看这大猪耳朵,蒲扇一样大!”
偷偷的回过头去窥视了唐安琪的动静,他顺手把热腾腾的烧饼纸包也打开了。烧饼是刚出炉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戴黎民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忍不住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来,他搭讪着去掀对方的衣襟。肋下那一脚真是踢狠了,那一片红已经转为青紫,隐隐的像是还有些肿。虽然唐安琪现在能吃能喝,可是始终还是偏瘦,不比当年那样骨肉停匀。戴黎民试探着用手指去摸伤处,就见他有一根肋骨似乎是略略的有些歪,大概是被打断之后,没有接好。
“唉……”他诚心诚意的说道:“我不是人。”
然后他起身走去洗了双手,然后把鸡肉一条条撕下来夹到烧饼里。这回把烧饼送到唐安琪面前,他低声下气的陪了笑脸:“宝贝儿,一天没吃饭了,来个烧饼吧。”
唐安琪垂着头,一言不发。
戴黎民心虚的接着哄道:“宝贝儿,我错了,我是个畜生,对不起你。你先吃饭,吃饱之后我随你打,让你出气,好不好?”
唐安琪一扭身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要睡了。
唐安琪不饿。
不是赌气绝食,是真的不饿,完全没有食欲。戴黎民的讨好哀求声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是个晴天。戴黎民已经把跑空袭所需的干粮水壶全部预备好,桌上又摆了一大碗热汤面,面条上赫然两块油炸排骨。
唐安琪一声不吭的起床洗漱,这回戴黎民不由分说把他推到桌前坐下。用勺子舀起一点面汤吹凉,他直接喂给唐安琪喝。
唐安琪沉着脸喝了一口,尝不出滋味来,就觉得是温吞吞的一口汤,仿佛还带着一点怪味道。勉强咽了两次,他起身走出门去,把那口汤吐掉了。
这一天,戴黎民和唐安琪是在防空洞里度过的。
唐安琪连热汤面都不肯吃,袋子里的硬烧饼就更不会碰了。傍晚时分两人回了家,戴黎民给他冲了一杯代乳粉,可是他只喝了两口水。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