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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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缓解。王婵月第一次发现傅仪恒也会有这样像要哭的样子,她不知道以往傅仪恒对自己笑的美丽魅惑的时候,笑容底下的那颗心也曾数度痛的紧绷。
“你怎么来了?”她凑在傅仪恒耳边说,姿势有些亲密,于是她把手紧紧放在自己身体两侧,甚至还有点过于靠后;傅仪恒却一声不响先轻轻搂住了她,好像这样搂着纯为靠近耳朵说话方便似的,“我出门到城里来看我的同事,没想到走到半路遇见轰炸,赶紧走进门来的。”说的好像她只是随便进来避一避,犹如下雨了避雨一样简单。王婵月愣愣的注视着她,“一颗炸弹掉在那边,你们对面的铺子直接倒了,我慌不择路就进来了,正好撞见你倒在地上,我就把你抱下来了。总不能呆在上面。”王婵月将信未信,话还没说,傅仪恒就把她又搂紧了一分,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长出一口气。
事情的确不是如此,傅仪恒也的确不是出来找什么同事的。前一日的轰炸中她人在沙坪坝,自然没受伤更没受惊,好不容易绕过主城区回到南岸的家中,安慰家人处理事宜,又去姜家看两个侄女,又接到工作要出去,忙到深夜才有闲空。那个时候才计划今天把事情办完了赶紧去医院看一看王婵月。
从第一颗炮弹落下、空袭警报响彻云霄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挂念王婵月。在市中心哪个地方工作,医院现在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忙。谁知道她就这么凑巧呢,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的确是慌不择路,可是看见王婵月的身影的时候她就立刻追进了医院大堂。她在后面追着喊,可是太过嘈杂,王婵月自然无法听见。吱哟哟哟哟的听见一颗炸弹就要落下来,她大喊着让王婵月卧倒,王婵月没听见;电光火石间,她自己退到厚实的墙后,眼睛直勾勾的看见王婵月和她架着的病人脚下一滑,被冲击波震倒。
她在爆炸暂时停歇的第一个瞬间就冲过来抱起王婵月就往下跑。早在把王婵月交给护士长以前,她已经把王婵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外伤。
之前还想着要怎么对王婵月解释自己突然出现在医院,如何不让她起疑也不要意识到自己的真正想法;可瓦砾飞溅墙体倒塌的瞬间,她眼睁睁看着王婵月被气浪掀倒在地,飞沙走石看不见她有没有受伤,没看到真实的血腥,却好像王婵月的血已经在自己心里溅了一地。
对于强行将王婵月送走,她没有后悔。事实证明那也是正确的决定,毕竟婵月走后第二天她就奉上级命令撤离到延安了。奉上级命令这种话,任何时候对她都适用。她自以为不是一个以服从为一切的人,但组织上每一次给她的理由都合情合理,调遣可谓非她不可。这次组织让她回来尽可能的向国民党的情报组织靠拢,有条件的话可以不惜代价打入其中。窃取什么自然犯不着她出手,她是相反的棋子。然而对于她个人的事情,私人的事情,向来喜欢干涉的上级依旧对她保持纵容,或许觉得纵容才是她的魅力所在,亦或这颗关键的棋子的关键的一步还没有到拿出来达成战略目的的时候。她再一次以大龄单身老姑娘的身份回到了重庆,带着自身的漩涡回到了靠近王婵月的地方。
她那天不想将王婵月一个人留在店里,可是想想万一一会儿遇见那情侣二人岂不是尴尬?只好留下了衣服走人。次日姜家就差人把衣服送了回来,她以为这便是完了,感叹之余还有些遗憾。不成想几日之后王婵月就经常在她的楼底下游荡观望。她自己呢?她才不是不在家。她躲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处看着楼下的王婵月,王婵月抬头注视着虚空中不在哪里的另外一个自己。
另外一个自己。
在她眼里,自己必然是不爱她的。必然是个负心绝情的形象。事到如今,她自己知道自己负心绝情是真,是不是一点私情都没有,自己也不清楚了。假如一点都没有,为什么在太原反而纵容了这孩子一再轻薄自己,好似新婚夫妇一样如胶似漆—那是城破的前夕,为何她反倒像钱谦益娶柳如是一样快活?阵前娶妻,论罪当斩,可她快活的像是抵死缠绵一般心满意足,而且好像是因为知道不日就要把这孩子送走所以没有负担,尽情放肆的梦中交欢,醒来便冷静的将她生生从自己身边送走。所作所为当然没有错处,她想,假如不重逢,婵月恨自己也好怀念自己也好忘了自己也好,都没有问题。
她喜欢这个孩子,想要从小姑娘身上找到自己人生在世不多的一点温暖,想要回报她的爱,想要让她快乐;可是假如还是会走向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还是会如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一样让她失望让她远离让她心碎,又何必呢?
原来这两颗心是咫尺天涯的,所有的藩篱都不是藩篱,只有你背对着我,我也背对着我自己。于是她每天看着王婵月思念自己,自己也思念她,却一不去找她,二不去问她,像一个诚心溺毙自己的人憋着气。
可王婵月的血已经在她心里溅了一地。这刹那生死的年代,她不想有朝一日又是这样犹犹豫豫鬼鬼祟祟的来到医院之后,真的看见王婵月浑身是血。
她紧紧搂着王婵月的脖子,身上似乎还带着尘埃和硝烟的气味,低不可闻的在王婵月耳边呢喃:“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家都躲在黑暗里,爆炸声依旧震耳欲聋。没人关注自己生命以外的东西。王婵月觉得这样的傅仪恒有点陌生,但又眷恋,遂也伸出手抱紧了她。
她好像也瘦了,这触感是如此熟悉,她闭上眼,把头埋在傅仪恒颈口。心中仿佛有巨大的石头落地,霎时长满草木;有冰山碎裂入海,化为暖流。她试探的偏过头去吻了傅仪恒的耳朵,傅仪恒没有逃避,只是挑起嘴角。
有人说,人死之前,会非常快的回忆自己的一生。好像是一束光,具有比光速还要快的速度,能够迅速的穿越回到回忆发生的那个瞬间,细数当时的种种,在死亡的这一瞬间看到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王婵月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刻,这一刻她真的获得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恋人,梦寐以求的爱情,即便炮火连□□不保夕,这却是她人生最好的岁月。
直到防空警报停了一阵,众人才走出防空洞。走出后门,看见街市成灰,凌晨刚刚扑灭的大火卷土重来,满山火海,哀鸿遍野。见者落泪,皆愤恨满腔。好比见山河破碎,却不知从何收拾起。傅仪恒让王婵月就呆在里面安全处救治患者,她自己去查看损失。王婵月担心她安全,拉着手不想让她走。傅仪恒笑着回握,“我不要紧。你且注意就是。晚上不要等我,自己回家就是。我有空自来找你。”
慌乱之中,留守医院确认王婵月没事又熟门熟路跑到行政院去报信的广仔却没找到姜希婕,他直觉认为姜希婕应该去了临江门,又快步跑过去,只见姜希婕站在街头,背影甚是漂亮—即便沾满了灰尘和血渍。广仔走过去想问怎么了,东家小姐你有没有受伤,见眼前大火,霎时觉得不对,想冲进去救人,却被姜希婕一把拦住。
“别去了。人没事,店塌了而已。”广仔这才觉得心安,细看姜希婕的正面才发现她左臂上黑糊糊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细看还带着点点血迹。“没事,蹭了一下而已。”
她对广仔这样解释,这个手脚麻利的少年也就信了。等到她过会儿回了家,还这样解释,那就完了。全家上下站成统一战线,把她数落了个狗血喷头。其实她真的只是蹭了一下,虽然洗干净之后“蹭”的大片乌青叫个个都能瞪她一眼—那毕竟是蹭到了一根倒下来烧成焦炭的的木头柱子啊!擦干净,消毒,上药,幸好天热,不能也不用包扎。回到卧房,王霁月非要她脱光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处,她只好脱光任由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最近的败绩又多了一笔。
王霁月的理由正当的很,一则你理亏,二则天这么热,太早也睡不着。完事还能一起洗个澡。
现实热爱嘲笑人,无论是严重的嘲笑,还是玩笑似的嘲笑。
两人泡在温水里,王霁月帮她擦背,擦着擦着就靠在她背上了。姜希婕轻笑一声道:“你知道吗?今天说是在医院见者傅仪恒了。”“嗯???她去医院干什么?”“不知道,反正说是一起躲在地下来着。细佬也没看见其他的。我说,”她转过来搂着王霁月,画面虽安十分香艳,谈话口气却颇像老夫老妻,“要不然哪天还是去见见傅仪恒吧。”“见她做什么”“你总也得。。。问一问她的态度是不是?横竖现在你是长姐。”
王霁月不是不想,也非有意逃避,她只是觉得尴尬。点了点头,继续靠在姜希婕怀里,真是天热不怕水凉,“你说她。。。”“嗯?”“到底是不是那边的人呢?”姜希婕一手搂着王霁月,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耳朵,“我现在才不在乎这个。对我来说,谁能把物资给我弄到,谁就是爷。打仗分明打的就是物资啊。”“可是,”“别可是了,要这么一个一个可是起来,要可是的就太多了。生逢乱世,想不得那么多。”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整个渝中半岛上都是残垣断壁,姜希婕“利用职权”加价倒腾了木材过来紧急修缮了在南纪门的店铺,这年头没有她那点职权,也别想搞到要紧的资源了—莫若说任何物资都匮乏。海南陷落威胁广西,南昌重兵压境,海上的物资渠道不日即将断绝,一切的供给除了依靠西南三省举步维艰的农业生产之外,但凡不能生产的,必须从云南和新疆过来—苏联现在固然给了不少贷款,可想想觉得有点可笑,买的来,怎么运进来?公路只能修到兰州,用来运送军事物资才算高效利用,还得盛世才{36}不克扣;而其他的轻工业物资只能从云南过来—诸如此类,公事私事混杂脑袋之中,她自问心里有算盘,打的叮当响也没有用,不够就是不够。她已经想在乡下包两亩地当地主了。
工作的时候还有新来的下属问,香港不也可以转运不少吗?她看一眼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穿着洗旧的月白旗袍,戴着瓶底厚的眼镜,眼神显得呆滞而疑惑。她回答说:现在沿线都被日本人占领,飞机很容易被打下来。职员点了点头。她不打算告诉她,香港来物资是可以,但是里面的周旋太多了,太多了,简直好像丰腴美丽的名妓要穿越全是色眯眯的大老爷们林立两侧的狭窄通道,不知道要被揩多少油。
她有时会想,这些龌龊腌臜什么时候才能永恒的绝迹于人类文明?后来一想,自己不也干了一样的事情吗?每个人都是求生存,只不过对于“生存”的要求和定义不同罢了。
只不过现在要是保育会过来要什么,那就只有给的份儿。说上次让蒋夫人在两路口当街拦车{37},往后这种事坚决不许有。一旦有从前线收留回来的难童,就得预备下卡车给送到歌乐山保育院去。想想又觉得幸好了,只要等王霁月给她消息,虽然提前告诉她她也不一定匀的出来。
“所以我现在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在家里餐桌上她不便抱怨这个,现如今家里的女眷除了她基本都在保育会挂职—徐氏都是常务理事了,抱怨只能招来教育—只能回到屋里和王霁月抱怨抱怨。“你别说,就是在会里,这些事也一样。我觉得你还好些呢,”王霁月帮她把外衣脱下来,“怎么说都是个个都想要,你大不了每个人少给点,总之能搞来就是。我们呢?我天天想要这些人做点事都不太容易。”“有夫人号召,她们还不乐意?”“你又不是没听说‘高跟鞋和码头’的事。唉,我还巴不得都招聘来的是普通的妇女,为了点薪水还能好做事。现在要指派这些官太太们做慈善,难道我还得给她们准备个麻将桌子才请得动?”
姜希婕脱下衣服,一转身顺势拉着王霁月的双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搂着她的腰一起踩着随意的舞步,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歌乐山的分会做的还是很好的。这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以后给你颁青天白日勋章。”“少油嘴滑舌,”王霁月把手搭在她肩上,眷恋的搂着她的脖子,“现在流浪过来的不少都想去歌乐山住。我跟伯母说要不然在理事会里提一句,这样不行,怕收容不下。而且,”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唉。。。”姜希婕亲一下她的耳朵,“就让孩子们到歌乐山去吧,这边条件要好点。能活下来。你要怕空袭,让理事会提一提防空洞的事才对。嗯。”说完又亲一下。王霁月觉得痒—也知道她是诚心找那个地方—便躲了一躲,而后转守为攻,在姜希婕耳边轻声道:“马上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乱世战火中,好像已经快要忘记曾经如何给她庆祝生日了。姜希婕生在初夏五月,王霁月是六月,一个踏实驯良一个温柔顾家,唯独到了彼此面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