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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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她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平日里都是她在说“这种事情再等一两年”的话。
“我不想。。。我怕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再出去学医,又是四五年。我最美好的年轻就浪掷在学医上,还不如直接出去行医。每天光对着书本,还不如直接对待病人。万一有一天又打起仗来,我还能上前线救死扶伤不是?”
准是喝多了,话多。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好地方,你竟然一个都不想去吗?不想去看看?”“想啊,当然想。塞纳河,巴黎铁塔,自由女神,白金汉宫,世界上要看的东西真是太多太多了。一辈子都不够用啊。”王婵月忽然笑起来,傅仪恒觉得好生奇怪,“你笑什么?”“我。。。我只是忽然想起姜姐姐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她说人这一辈子只怕能到地方寥寥无几,全靠缘分。”这话说的不错啊。”“对啊,所以其实得到一样,总要失去另外一样嘛。荒谬的很。”
好像站在沙丘上建造宫殿,在虚空里求永久。
“与其强求到处走到处看,不如出去看每天晚上的月亮。”说完王婵月就走出门去,站在庭院里端着酒杯,仰头看着月亮。傅仪恒坐在屋里,支着下巴侧着脸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大家节日愉快。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日子总能在繁忙中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冬天。外滩下着阴冷的小雨,直让姜希婕觉得这半年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潮湿阴冷,满街污泥,天色暗沉沉的让人不想看,都是这么过的。
想想也是,王霁月没有一封信给她,只有一句简单的口信,说到了,一切都好,不要担心。就算是每天都是漫天彩霞,乃至漫天神佛下世,她都不想看。今天难得不加班,不加班反而不知道去哪里好了。同事们过来恭喜她,她也只是带着无奈的笑容点头敷衍过去。短短几个月她一个实习生就升为正式职员,连头顶上的大写都感到了危机—她英语太好,好过其他所有人,又聪明得体,所欠的仅仅是经验。上面的两位小班喜欢她喜欢的不行,赶上那天香港大班过来,更是诧异于上海还有这样的职员。要说没有家世的加成也没人信,可是那是加分项,不是必答题。
但是没人信。有资格拿来大家嫉妒一下就够了。
她不打算去想身边同事们心底到底怎样想,她当然不关心。她已经加班了一个月,今天终于不用再去杨树浦的纱厂了。虽然说挺想去的,但去了也是折磨。去了就可以路过曾经每个周末都要去的公社,连街道的拐角她都能看到往昔四年的重叠影子,看到王霁月和自己一年四季不同装束走在路上。想看,看一眼就受伤,还是想看。
这下好了,不去反而没有什么事做,晚上要怎么办?
这半年来她工作繁忙,基本上不回家吃饭,回去的都是随便吃两口夜宵。最近因为实在瘦的显出来了,才被姜希泽硬逼着填塞起来。她二哥实在觉得可气,要填一只鸭子还不够,还有一只!一个一个都不听话!
不想回家。不想回家吃饭。不是家有什么不好,房子和亲人有什么过错,她就是单纯不想回去,只想四处游荡。回家去,面对房间四壁,思念飘到墙上又砸回来,她受不了。迷幻的灯红酒绿的世界,刺激不断的世界,才能让她放松,忘记,将在乎暂时放置为不在乎。
呆坐在办公室的她没看见上司的上司经过,温和的白人很友善的笑了,问她,你怎么还不走?难得今天可以休息一下嘛,最近你也辛苦了。姜希婕面上僵笑,心中腹诽,你快走吧,你再不走,和我再多说一句话,以后迎接我的就是刀子眼了。谁知道对方还真不走,还补了一句,其实你也没有经济压力,累了就去喝一杯吧,这里离总会也不远。
思忖片刻,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今晚一样晚点回去。其实火速升职也是好事,家里人应该很为她高兴。她自己不觉得高兴,依旧满面郁色的走向总会大楼。走进门去,满是洋人在喝酒聊天,见她一副职员打扮,不由得觉得惊奇。她也不窘,也无情绪,走向长吧台的一处空旷区域坐下。
恍然间想起曾经Kitterlin带她来这里的那一次,那还是第一次。想起来喝的是葡萄酒。细想其实不远,恍如昨日,也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昨日。好像黄昏时分往东走,背后地平线上的夕阳西下。
喝了一整瓶葡萄酒之后,走了。回家睡得特别好。下周又这样。以至于第二周的周五,姜希婕喝得醉蒙蒙的回到家的时候,晚上十点,只有他二哥在等她了。
“你又回来的这么晚。比我还晚。”姜希婕睁着醉蒙蒙的双眼,涣散无神,只是已是浅层还知道有人在叫她,是个男的,听口气,应该是二哥。但是多的也想不出啦了。实话实说,她以为自己今晚只喝了一瓶,或者一瓶半,第二瓶应该不到一半,因为她知道自己连着买醉一周,酒保已经认识她,乐得为她把酒存起来—存起来的第二天就会喝光。其实不然,她喝了两瓶半。她已经醉到忘记今天喝的第二瓶是白兰地,忘记她因为忙了一整天下午并没有吃任何东西,空腹喝酒,忘记自己总是喝酒其实以及破坏了睡眠,需要喝更多才能睡得像最开始那么香。唯独记得在上班的时候,她冒出一个糟心的念头,然后还把这个念头坚持到底了。
她觉得自己失恋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变成王宝钏,就要变成爱洛绮丝,就要变成奥菲利亚,就要变成所有悲情苦情小说里被心上人狠心又无奈抛弃的倒霉的痴情的女子。王霁月一去无消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你一去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姜希婕在王霁月走后,前前后后托各色人等给她带话,就差没有找远在北平的王婵月了—料想可能也没什么用—除此以外,王浩蓬,王浩修,留在家里的徐妈,拐弯抹角打听来的能攀亲带故的也有去了香港的女儿的人家;每天晚上把自己脑袋里像箭簇一样的杂乱心绪放空在上海的夜风中之后,她回到家,回到房间,打开一盏孤灯,给王霁月写信。
起先她觉得,是不是王霁月还在震惊和抗拒中未能解脱,而且在生她的气,就开始写信道歉和解释;可是等不来预想中的王霁月的回信,她又开始担心王霁月走之前的种种表现只是表象,自己的表白让王霁月真的厌了她,于是开始写信挽回,词不达意地表达自己的忧虑;终于开始对王霁月走的时候的欺骗生了气,想质问又说不出口,想等等王霁月的回复再做打算,结果王霁月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句话没有。而今她开始恨王霁月了,当然恨王霁月,还不如恨自己。
早知应该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能改变王霁月要去香港的事实,不说而留下来等,似乎也只是另外一种酷刑。但应该没有现在这么痛苦。想到这里又不由得苦笑爬上脸颊,她站在楼梯口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吓得赵妈以为她要疯。
姜希泽并非刻意等她,实际上他在加班。但是不能在警备司令部呆着,为了表现的正常一点,只好回家守着。结果天天喝酒的妹妹今天喝成这个样子才回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了。不能这么喝下去,而且到底是喝个什么劲儿啊?他看得出来这是典型为情所困的样子,可你是为了谁啊?
从小都不见你为哪个男孩要死要活,哥哥我向来怀疑这世上最只怕没有能降住你的男孩。这么一想,忽然讶异于这么多年自己对于妹妹的认定。
“得,你也有发酒疯的一天。就不知道喝酒坏脑子啊!”嘴上是这么狠,姜希泽倒是走过去扶住了姜希婕,让赵妈去给她做点醒酒汤。姜希婕见是最亲近的二哥,忽然放声大哭,抱着哥哥死不撒手,整个人挂在哥哥身上。哭声之大,惊动了一直在楼上看书的傅元瑛。“这是怎么了?”傅元瑛下楼扶着挂在丈夫身上脱了力瘫软如死猪、嚎的也像杀猪的小姨子,两夫妻合力把她驾到餐厅先,免得惊动其它已经睡了的人。
“不知道。。。”姜希泽一边哄,一边无奈的对妻子说,“连着这些天夜夜买醉,合着终于醉够了,该犯愁了?”他摸摸姜希婕的额头,“不烧。就是醉。唉。”傅元瑛拉过椅子坐在姜希婕身边,把哭得抽噎已经不知道在絮叨什么的小姨子拉在怀里哄,“这样子,你能把她背上去吗?”姜希泽想了想,正想说“能,但是万一她吐了怎么办”时,姜希婕就干呕了一下。
得。
赵妈觉得小姐今晚真是不省心,我还顾着灶还要给你找个桶去吐。
第二天清晨,周六,放晴。姜希婕头晕脑胀睡到早上九点,反而醒了,恶心醒的。快步跑到厕所又是一通呕,终于是彻底吐的干干净净。她觉得后脑勺有点疼,以前不知道喝多了酒后脑勺还会疼。殊不知是昨晚醉得太厉害,身上丝毫力气也没有,还闹,她二哥一直给她劈晕扛上楼去。在上楼过程中,脑袋撞了好几个地方,叫姜希泽挨了妻子好一通骂。
吐完了,难受,准备下楼。摇摇晃晃走到楼梯口,遇到傅元瑛。“醒了?”姜希婕还没回答呢,楼下守了一晚上又还早起姜希泽先听见了响,“臭丫头你醒了?”
傅元瑛把她领下楼去。姜希泽坐在客厅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咖啡,目不转睛,话也不停:“醒了就快去吃饭。专门叫来的及第粥{63},对宿醉{64}最好了。你是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把厨房弄得多脏多臭。要不是元瑛反应快,赵妈手脚麻利,你肯定要吐我们一身。喝的都是什么东西,不能喝那些洋酒就不要喝。你还没到应酬的年纪,就开始这么喝?要不要命了还,我,”
傅元瑛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一大早吵得像只鸭子。
姜希婕没力气说话,一脸病容坐下喝粥。赵妈饶是有才有见识,昨晚就跟姜希泽说小姐明天早上起来准要难受,喝及第粥就正好。姜希泽起个大早直接去给一大家子都买回来。回来发现赵妈心情很好的在炸油条,见粥来了,便把新鲜的油条嘎嘣掰碎了放粥里。
此刻姜希婕面前的便是这么一份典型的广式早餐。冒着热气儿,倒也不烫嘴,分量刚刚好,还放了胡椒。姜希婕夜里梦见分离无数,整个人都绝望着,此刻忽然回到人间温暖,情不自禁对赵妈说了句谢谢。赵妈对她一笑,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
她梦见自己和二哥二嫂出去玩,在西湖上泛舟,忽然见到一艘画舫。正说要不要去问问船上何人,画舫却朝他们漂来。靠近了一看,穿上是王霁月和一个看不到正脸的男子在把酒言欢。她笑得很美,不再是曾经的略显苍白的端庄而已,而是妩媚。等她如受火烧一般的移开视线时,哥哥嫂嫂也不见了。
醒来是破晓时分,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好冷。
傅元瑛本来在餐厅陪她,但也陪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去,陪嫂嫂和侄子去医院。姜希泽让她先去了,自己走进餐厅,支开了赵妈,留下兄妹二人。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妹妹一勺一勺缓慢的吃完了一碗粥。给她递来一杯温水,平静的开口,
“你是欠了谁的风流债没还?”“。。。没。”“没?你脸上明晃晃挂着为情所困四个大字。”“没事。。。我没事。。。”说出来也不能怎么样。禁忌的情感还是留给自己的心底密室算了。“难道你是喜欢王大小姐?现如今她走了,你就寻死觅活了?”
姜希婕吓了一跳,直瞪着哥哥的眼睛。可哥哥的眼神是如此温柔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63}广东地区汉族传统名吃,一种粤式粥点,实际上就是猪下水粥。
{64}讲真,这是真实无比的生活经验,相当有效。
忙到飞起。争取周末多更一点。
第60章 第六十章
“。。。”
她没说话,双手捧着温水,也愣着没喝,生生把水捧成了凉水。其实她没有动什么抵赖辩解的心思,她压根就愣了,不知所措。然而这样的表现在姜希泽的眼里就是承认了:他审犯人审惯了,这种缄默不语就是承认的一种,佯装否认也是一种,都太小儿科。除非姜希婕直接承认或者佯装承认,这件事都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可既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姜希泽和王浩蓬在美国接受训练{65}的时候,见过好几个同期的美国的女特工,风华绝代,勾引男人的本事手到擒来,没有谁能不拜倒的。可是一旦回到正常状态,私底下和他们相处却是一副对他们、或者说对于任何男人都毫无兴趣的样子,而那些肌肉壮汉们对这些祸国妖姬也没有任何的企图。后来混熟了一问才知道,那是所谓的lesbian。
饶是他们这群人与别人不同,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接受能力也非同寻常。在那个对同性恋情毫无接受度的年代,他们竟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能是对于光怪陆离之事见得太多了。姜希泽本就是个很自由开放的人,世上之事,若非触及他为国为民的底线,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