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之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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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身为医生是不太应该说这种恐吓性的话。手术後若出现了重大脑功能障碍请必须报告。之後的生
活也务必要注意。〃
每周一次的复诊因有这重意义在,凉子也多少想认真的协助患者。
〃上星期的MRI结果怎么了?〃
凉子被气势突如其来的勾坂郁纪反问。
MRI……磁力共振影像。这是脑外科医生能在不切开脑部的情形下观察脑状态的设施。对一般人而言是不会
接触到的专业术语出自勾坂之口,使凉子想起他的个人档案。
〃说起来,你也是医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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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所担心的脑机能不全,透过影像应该足以分析判断。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没有异常。
没有後患。
成功率微小但确是成功了的手术。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但是,凉子始终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感觉
要形容的话算是〃医生的直觉〃。这个患者有著某种不妥。於那种间接的态度中,他隐瞒了什么。那些〃什么〃正
沉重地压迫著他——令他怯弱、痛苦。
如果那是器官上的问题还好解决。但若是他的感觉异常,患者不说的话,这边也没方法应对。
〃没问题了,医生。现在我在外面,生活得自由自在。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吗?〃
〃勾坂先生,在这种困难的手术之後,密切观察乃是基本原则。请你必须更信任我们。〃
〃没错。我也想信任医生你。即使什么事也可以与医生你倾谈吗?〃
〃嗯,当然。〃
重覆著与上星期类似的谈话,以笑容隐藏起烦躁的凉子笑著点头。
〃那么,继续上星期的对话吧——医生,其後关於奥涯教授他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吗?〃
〃……〃
词穷的凉子勉强挤出笑容。
没错,上星期这个患者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关於非相关人士的他决不会知道的这号人物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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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涯教授的事,那个……不是与你的治疗没什么关系吗?〃
〃刚才才说完﹃请信任我们﹄,怎么突然又隐瞒起来了?〃
这种专谈及不相干的事,令医生感到困惑的患者不是少数,但这回可是关系到自身生命,怎么他仍如此执著?
然而凉子看不出勾坂是因一时失常才问的。那种冷静尖锐,与其说是对医生的询问,不如说是对犯人的迫问更贴切。
〃不是这样,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已辞职……我个人与他也没什么接触……〃
〃知道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私人理由吧。〃
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不过现在已经能毫不犹疑地说出来。从最初就决定要撒谎,凉子也为此换上了厚面皮。
〃就是如此。勾坂先生为何对奥涯教授如此执著?是旧相识吗?〃
〃教授现正失踪中,有否听说过?〃
〃不。〃
也许回答得太直接了,应该装做更惊讶的样子才对。
〃最近,受到教授的亲人委托而调查他的下落。〃
亲人?凉子听到勾坂的说话後绉了绉眉。
〃奥涯教授不是没有什么亲属的吗?〃
〃唔~这是在哪里听说的?〃
〃那是……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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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沟通交流,从刚才开始就只重覆著尔虞我诈的对话。
〃原来如此。这种事也会成为传闻,奥涯教授应该算很有名吧。〃
〃他一向行事都很古怪。〃
〃那么谁也不知道他辞职的原因吗?〃
〃……〃
凉子陷入沉默。只有这个话题,会让她连客套笑容也难以维持。
迫问到这个地步的郁纪,察觉到凉子的不愉快,微妙地将强硬的态度稍稍放温和。
〃医生,我无论如何不得不和奥涯教授会面。他的失踪使那位亲属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医生不能帮帮我吗?〃
〃那应该是警察的责任吧。〃
以冷淡无情的声音回答的凉子,实际正提出了一个危险的赌局。奥涯雅彦失踪惊动警方时,大学这里也成为搜
查的范围之一。但奥涯在这里的研究,决不是可以公开的东西。他必定曾在大学中某处湮灭了证据。
当然凉子本人也会再次受到怀疑——但是,勾坂亦不会真心想要拜托警察。首先他说的都是谎话。奥涯雅彦根
本没有会在意他的行踪的亲人。这点早已确认过。现在那事件可谓仍是一个谜团。
不过——只是身为T大附属医院的病人,除此之外就与这里毫无关系的勾坂,是如何得知奥涯的事?
〃勾坂先生,我乐意把我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可是奥涯教授在今年四月提出请辞後,就一直音讯全无。我
只能认为他是到了什么地方作长期旅行。〃
〃……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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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再追问,勾坂爽快的起身。
担心勾坂之後的动向,及他与奥涯雅彦间充满谜团的关系,这两者不停的煽起凉子的不安。
可是现在,在这个患者打开心防之前,凉子完全束手无策。踌躇了一会,她在勾坂的病历上,填入今天的诊断
结果——过程良好。
〃勾坂先生,那么下星期的复诊时间与今天一样是四时——〃
话未说完的凉子抬头一看,勾坂早已离开了诊疗室。
* * * * * *
这个像是铺满了猪内脏的地方,我知道是医院的走廊。
医院走廊应该是什么颜色?当然是白色。白——色。怎么想也不应是这种内脏色。不过,大概从刚才就在那里
走动、像腐肉团般的生物眼中看来,这走廊是白色的。
我明白,这走廊本应是白色,周围那些肉块亦本应是人类。也就是说,有问题的根本是我。如果我能重新如此
认知的话,我就能再次过回正常的生活。
已没有会比T大医学部拥有更佳技术的医院。我也曾身为医大生,专攻脑神经外科。对发生於自身的事,大概
可归纳出结论。这不是病理上的问题。自己所得的,乃是失认症的一种,仍属於未知范畴的认知障害。亦有接受过
和我一样的治疗後,成为脑功能障害的病人,那个丹保医生——叫这名字的肉块曾如是说。也就是说我同样很大机
会会成为其中一员。
〃什么名闻天下的T大医学部,别说笑了!〃没错,我还真的想如此嘲笑一副睥睨一切的样子的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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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我并没有恨执刀的医生们。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是不会变的。手术的成功率极低,不过除
此之外就没有能救活我的方法,这些我都清楚知道。
只可以说,我不幸。事情就是这样。总之现在我的情况是,患上了对其一知半解的精神病,这与无药可救是同
义的。
我这一生,只能抱著这个缺陷,永远的委曲求全下去。像去习惯佩带助听器和习惯坐轮椅一样,来习惯这片中
人欲呕的景观。当然会很辛苦,不过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
即使是如斯境地的我仍然未绝望。这样的我还抱有希望,仅一丝的希望。
尽力不看这个扭曲的世界,我埋头只望脚下,急忙回家。我的家位於郊外,是闲静的住宅街中的一栋独立洋房。
这座外观一如我所看到的其他事物般丑恶的住宅,现在是属於我所有。在三个月前的事故中,比我更不幸的父母离
逝了,而在深切治疗部的我没法出席葬礼。虽然父亲经营的公司被他人接管了,但这所房子及足够我生活一段长时
间而不致困难的遗产总算还是有留下来。
悲伤吗?如果这样问的话,我除了点头外就别无选择。那场事故夺去的不只是我的双亲。不过能独立生活的结
果,就是可以和我现在的救赎在一起。假如双亲还健在的话,一定不会容许我和认识不久的女性同居的。
〃你回来了。〃
开门踏上玄关的我,听到从厨房传来高兴的声音来迎接我。像铃声一样的清脆明亮,千真万确是人类的声音。
那个声音把我今天听到怪声、走调声,像洗涤过般使之从记忆中消失。
〃我回来了,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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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面小跑到走廊来的沙耶那脚步声令人心情放松。这种真正人类的脚步声在街上是绝对听不到的。只有这
里,我和沙耶的家,才能听到。
〃迟了回来,我有点担心喔。〃
〃抱歉,因为今天是要到医院复诊的日子。〃
〃啊,是这样没错。〃
她的微笑,稍为侧侧头的姿影。我失去的世界,一切都在这里。
我事故後所遇见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也许在这世界中只有一个——我不会感到认知障害的少女。
的确肌肤看起有点过份雪白,瞳孔的颜色有点怪异。发色亦颇为罕见。但她的形体是人类,毫无疑问是人类的
身体。
不只是形体,她的声音,还有——
她像平时一样以小小的胸部环抱著坐下脱鞋的我。一点也不冰冷,一点也不黏稠,的而且确乃是人类的肌肤。
那把长发散发著少女的香味。现在我的一切官感共同肯定,可以唯一容许的存在,那就是沙耶了。不仅这样,她的
微笑,她的拥抱,这些对我的灵魂而言都是无上的救赎。她深深的知道我需要她,毫无理由的我为此觉得高兴。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独自一人在这污秽歪曲的世界中残存的话,也许我早就疯了.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依赖她而
活也不为过。
〃今天过得怎样了?〃
〃我装修了客厅。还有一半就涂完了。还有,今天呢,做了郁纪的晚饭啊~我按照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教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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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做的。〃
〃这样吗,很令人期待喔。〃
〃还要花点时间,可以稍为等等吗?〃
〃嗯,那我在客厅待一会。〃
目送哼著鼻歌的沙耶回到厨房,我步入客厅。
如果世界的色彩令人不愉快,那么涂上愉快的色彩不就好了吗?在沙耶提出这建议的那天,我到家居用品店买
了油漆,与她一起测试各种颜色的效果。因为自事故以来差不多每晚都不得安眠,所以首先在寝室尝试涂抹这些油
漆。
涂客厅时,沙耶为了要怎样处置窗廉而烦恼,我毫不犹疑把它们全部扯下来,把窗户连玻璃全都涂上油漆。现
在的我已经不想看窗外的世界。一直紧闭窗户也可免却邻家会看到我家内部的可能性。
〃晚饭做好了~〃
〃在这边吃吧,可以搬过来吗?〃
经过洗手间把晚饭端进来的沙耶,踏入客厅後用力嗅著。
〃有油漆的气味,没问题?〃
如此说来,这个密闭的室内空间充斥著油漆的刺激气味。但是对在外面闻过比这更难闻气味的我来说,这点油
漆味实在算不了什么。
〃沙耶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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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关系。如果郁纪觉得没所谓的话,那就好。〃
沙耶把料理放在桌子上……虽然很遗憾,但即使要客套起来,也不能说是能激起食欲的东西。可是在外面吃的
与这实在差不了多少。
〃我不客气了。〃
我决定抛弃以往味觉的记忆,静心吃下料理。就如预期那样,那味道令我的胃部痉挛,但这不是沙耶的错。她
一定是按照著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所教的来做。只是我的味觉接受不了而已。
〃……不好吃?〃
〃唔……这……〃
即使巧言掩饰沙耶也不会高兴。她深知我所抱有的缺陷。
〃别在意。明天再给你做过别的东西。〃
〃对不起,每次都这样……难得你做了出来。〃
〃好了。这样继续试著各式各样的料理,始终会发现即使郁纪也会觉得美味的菜式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进食已经像是一种义务般的东西。无论如何讨厌,但不进食就无法维持生命。如沙耶所言继
续生存下去的话,也许终有一天会发现我也能觉得美味的食物也说不定。就像我遇上沙耶一样。
〃沙耶不吃吗?〃
〃嗯。我……已经吃过了。〃
和沙耶一起在这个家生活以来,我从未试过与她一起用餐。为什么她会讨厌这样,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及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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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也不会强迫她。沙耶对认知不正常的我所表现的各种怪行,也正默默的忍受著吧。
〃说起来,今天在医院再一次问过你父亲的事了。〃
〃爸爸的事?〃
奥涯雅彦。沙耶的父亲,T大医学部的教授。与沙耶唯一有关系的人,不过他现正失踪中。解开他失踪之谜,
这是我与沙耶间的约定。
〃果然什么也没告诉我。那边有著隐瞒了某些事的感觉……〃
〃——这样吗。〃
沙耶的反应比我预期中冷静得多。
〃不担心吗?父亲的事。〃
〃不,并不是那样。〃
沙耶有著什么犹疑,表情复杂,之後她再次对我微笑。
〃很感谢你,郁纪。为我做了这么多。〃
〃比起我为你做的,你为我不是做了更多更多吗。〃
料理连一口也没剩下。味道如何是其次,这些都是沙耶的心意,只要这样想,要我如何忍耐也可以。
〃那么,来洗澡吗?〃
〃呀,要不要擦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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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家以後,沙耶彷佛成了我的新婚妻子般。
* * * * * *
她正需索我的肉体。
沙耶——
为什么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沙耶,我可爱的沙耶,这样真的好吗?身心都尽献给我,这个不正常的我。还是,这只是同情,对失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