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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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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点也得到了人们的共识,穆罕默德当时是在一个因波斯—罗马战争导致经济衰退的社会中进行传教活动的。罗马与波斯的对峙与冲突严重阻塞了通往汉志(?ijāz)的贸易路线。政府的开销主要用于军队,由于国内经济长期支援战争,人们对奢侈品的需求自然大幅降低。传统的交易市场,特别是位于黎凡特和波斯的城镇,常常会被卷入战事,这给阿拉伯南部地区的经济造成更大的压力。
    没人比麦加的古来氏部落更痛心了——过去,他们的商队一直都是向叙利亚运送黄金和珍宝的主力;此外他们还失去了向罗马军队贩卖皮革的利润,这些皮革被用于制作马鞍、靴子、盾牌、皮带等等。而且,随着去哈拉姆(haram)——位于麦加的神祇圣地——朝拜的信徒数量骤减,他们的生活也许会受到进一步影响。此地有众多的神祇偶像,据说包括一座“亚伯拉罕原像”——全身由红玛瑙雕成,金色的右手旁环绕着七只占卜用的箭头。作为麦加的坐地户,古来氏人靠着给信徒做仪式、供水、供食,收入颇丰。随着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动乱愈演愈烈,阿拉伯人的日常生活受到巨大影响,难怪人们会深信穆罕默德所警告的世界末日了。
    穆罕默德的教义找到了肥沃的土壤,他以极大的热情和信念大胆而详细地解释了这场灾难性的剧变。他受到的启示力量无穷,他发出的告诫绝非戏言。追随他教义的人会发现自己的土地五谷丰登、花果满园,违背他教义的人则将看到一片荒芜。通过精神救赎,信仰者将得到天堂般的生活:“其中有水河,水质不腐;有乳河,乳味不变;有酒河,饮者称快;有蜜河,蜜质纯洁。”他们将能享受到各种水果以及来自真主的赦宥。
    拒绝神圣教义的人不仅会有灭顶之灾,而且将遭受天谴。任何向信仰者发起战争的人都将受到无情的惩罚:或被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十字架上,或截去四肢,或驱逐出境。穆罕默德的敌人就是真主的敌人,他们定将面临可怕的命运。他们还可能被投入烈火地狱,每当皮肤烧焦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换上一套新的皮肤重新感受,所以折磨是永无进止的。那些不来信教的人将“永居火狱,常饮沸水,肠寸寸断”。
    这些激进的言辞无视传统的多神教信仰,引起了麦加高层保守派的愤怒指责和强烈反抗。穆罕默德不得不于公元622年逃到耶斯里卜,也就是后来的麦地那,以躲避迫害。他的逃亡被后人称为“希吉拉”(hijra),成为伊斯兰发展史上的重要转折点,这一年也成为伊斯兰历的元年。近年来发现的一份纸草文献证明,正是从那时起,穆罕默德创立了一种全新的宗教和群体认同。
    建立新群体认同的关键在于统一。穆罕默德力求整合阿拉伯南方的众多部落,因为罗马和波斯一直在利用这些地方的敌对势力,使他们鹬蚌相争,从而坐收渔利。通过高官厚禄,罗马和波斯培植了一大批附庸和恪守规矩的权贵,只要他们听话,就能从罗马和泰西封获得奖赏。但残酷的战争已使这一附庸体系支离破碎:长期的动荡意味着某些部落“与罗马帝国的贸易中获得的30磅黄金的常规收入”开始缩水。更糟的是,他们的合理请求和正当权益开始遭到拒绝。“皇帝连军饷都捉襟见肘,”一位官员称,“更不用说支付(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人了!”当另外一位特使前去告诉各部落,未来的贸易将更受限制时,他竟被杀死并缝在一头骆驼体内。各部落离掌握自主权已经不远,他们的报复目标是“让罗马大地成为废墟”。
    用地方语言传教为新宗教的发展提供了极大帮助。虽然《古兰经》中提到:“我确已以此为阿拉伯文的《古兰经》,以便你们了解。”这让阿拉伯人看到了自己的宗教,一个全新的群体认同,然而这同时又是一个为其他地方人创立的宗教,不分地位、部落、种族和语言。穆罕默德用来记录真主启示的《古兰经》中有众多的外来词汇,来源包括希腊语、阿拉美语、叙利亚语、希伯来语和波斯语,这说明穆罕默德的目标是打造一个跨越语言界限、强调求同存异的宗教环境。统一是核心教义,也是伊斯兰教取得巨大成功的关键所在。“不要再让阿拉伯世界存在两种宗教”,这是穆罕默德的最后嘱托——8世纪的一位知名伊斯兰学者在他的著作中这样写道。
    穆罕默德逃到耶斯里卜时只有少数追随者,他的教义看似毫无希望。向乌玛(umma,即穆斯林公社)灌输教义的进展十分缓慢,前来消灭叛教者的麦加军队越来越近,局势非常危险。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开始寻求武装抵抗,通过一系列以商队为目标的大胆突袭,他们迅速积累起了优势。面对麦加贵族以寡敌众的胜利——如公元624年的白德尔(Badr)战役——极大地鼓舞了人心,这证明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得到了真主的护佑,而丰厚的战利品同样让观望者兴趣倍增。经过一轮与麦加古来氏部落首领的紧张谈判后,双方达成了和解,并签订了《侯代比亚和约》(al…?udaybiya),规定麦加和耶斯里卜停战十年,并取消对穆罕默德追随者的种种限制。于是,皈依伊斯兰教的人数开始与日俱增。
    随着穆斯林人口的增长,该宗教的野心也越来越大。首先是要确立一个宗教中心。过去人们朝拜的时候都是面向耶路撒冷,但在公元628年,再获天启的穆罕默德宣布说,之前的做法只是一个考验,现在进行修正,今后朝拜的方向不再是别处,而是麦加。
    于是,过去阿拉伯最出名的多神教中心克尔白天房(Ka?ba)被认定为麦加城内的朝拜圣地。天房据说是由以实玛利(Ishmael)——亚伯拉罕的儿子,公认的十二个阿拉伯支派的祖先——建造的。穆罕默德宣布,外来的朝圣者都要呼唤着真主的名字到这一神圣的地点朝拜,以便履行天降以实玛利的教诲:凡来自阿拉伯和远方国土的朝圣者,无论是步行还是骑着骆驼,都要参拜天房中央的那块黑色石头——那是天使从天堂带来的圣石。将克尔白定为伊斯兰圣地,无疑能够继承历史传统、强化文化认同。除了提供精神指导,新的宗教还通过将麦加建设成该地首屈一指的宗教中心,使之在政治、经济、文化上也都取得长足发展。它缓和了麦加人与古来氏人之间多年来的敌意,以至于当地的上层精英都开始宣誓效忠伊斯兰教和穆罕默德。
    穆罕默德的领袖才能还不止于此。随着阿拉伯地区的障碍和冲突逐渐消失,他决定向其他地域派遣远征军,搜寻任何不容错过的发展良机。巧合的是,在公元628年至632年,局势不断恶化的波斯帝国恰好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一段时期内至少有六位国王登基,据一位知名的阿拉伯历史学家后来补充,其实是八位——另加两位皇后。
    边防力量薄弱的波斯南部首当其冲。随着穆斯林在该地区吞并一个又一个的城镇和村庄,其宗教实力和人口也逐渐壮大。希拉镇(al…?īra,位于今伊拉克中南部)便是一个典型,面对进攻的波斯守兵迅速投诚,并答应满足敌人的一切要求以换取和平。波斯的统帅们也都士气不振,同样建议向阿拉伯军队缴纳赎金,“只要他们愿意撤军”。
    仅靠纯粹的精神指导并不能赢得人们对伊斯兰教义的信赖,充足的物质资源也十分重要。据说有一位阿拉伯将军告诉他在萨珊帝国的对手:“我们不再执着于尘世的得失,远征军要做的是传播真主的启示。”很明显,传道的热情是早期伊斯兰教成功的关键,但也需要辅以创新性的战利品及财富分配方案。穆罕默德愿意通过物质鼓励来换取忠诚和服从,他承诺从敌人手中缴获的财富全都归他的追随者所有。这样,物质兴趣和宗教兴趣便被密切地结合在了一起。
    在一个有效的金字塔型利益分配体系下,早期皈依伊斯兰教的人获利丰厚。该体系于7世纪30年代初期由“迪万”(dīwān)——监督战利品分配的官方机构——创立:伊斯兰的领袖哈里发(Caliph)能得到20%的战利分成,但全部所得应该在他的追随者和参战者之间分享。早期信众从征服行动中获利最多,新教徒也热切希望能够分享胜利成果,这便为帝国的扩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穆斯林军队持续向一个被称为贝都因人(Bedouin,意为“荒原上的游牧民”)的草原部落灌输政治和宗教权威,同时也进行经济渗透,并以惊人的速度赢得了大面积的疆域。尽管我们很难确切地列出一张大事记年表,但近来的研究证明,穆斯林向波斯的扩张行动要比人们通常认为的早若干年——即公元628年到632年萨珊王朝内乱之时,而非内乱之后。确认这一时间点是极具意义的,因为它有助于解释7世纪30年代穆斯林在巴勒斯坦(包括刚刚被罗马人收复的耶路撒冷)的迅速成功。
    面对穆斯林的威胁,罗马和波斯都显得有些反应迟钝。以波斯为例,公元636年穆斯林在卡迪西亚(Qādisiyyah)的大获全胜,极大地鼓舞了阿拉伯新军的士气,伊斯兰教徒由此信心倍增。波斯贵族在战役中纷纷败下阵来,严重削弱了后续的抵抗能力,使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帝国变得不堪一击。罗马人也同样遭遇挫折:公元636年,由皇帝的弟弟西奥多统领的一支大军在加利利海(Galilee)以南的耶尔穆克河(Yarmuk)惨败,原因是他严重低估了阿拉伯军队的人数、战力和决心。
    世界的中心如今已经门户大开。穆斯林大军不断逼近泰西封,一座座城池先后陷落。在长期围困下,都城最终失陷,城中的金银财宝都被阿拉伯人掠走。波斯虽被罗马人的绝地反击所打败,但最后还是倒在了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的铁蹄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伊斯兰的势力究竟能够扩散到多远。
    
    第五章
    
    和睦之路
    沙场上的军事天赋和战略专家帮助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赢得了一系列令人瞩目的成就。古来氏部落和麦加上层精英的支持也起到了关键作用,推动了新宗教在阿拉伯南方部落的宣扬和壮大。波斯的崩溃同样在恰当时刻为穆斯林提供了机遇。但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也可以解释伊斯兰在7世纪初的成功:基督徒的支持,以及更关键的犹太人的支持。
    在一个宗教与暴力紧密相连的世界里,我们很容易忽略那些伟大信仰之间相互学习、相互借鉴的一面。在现代人看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简直是水火不容,但在它们早期共存的年代,二者的关系并非那样紧张,而是和平共处。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关系更是如此,两者的互容性令人吃惊。中东地区犹太人的支持对穆罕默德宗教的繁衍和散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尽管有关伊斯兰早期历史的资料并非全都可靠,但从当时的文献中——无论是阿拉伯文献、亚美尼亚文献还是叙利亚文献、希腊文献、希伯来文献——我们仍可梳理出一些准确无误的史实,并找到考古学上的证据:随着穆斯林势力的逐渐扩张,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曾极力减缓犹太教徒和基督教徒对他们的恐惧。
    穆罕默德在7世纪20年代逃到阿拉伯南部耶斯里卜的时候,他的主要策略之一便是想办法求得犹太人的帮助。这是一座渗透着犹太教和犹太历史的城镇,不到一个世纪以前,一位狂热的希木叶尔犹太统治者曾策动一起针对当地少数教派基督教的迫害行动,以此巩固与盟友之间的关系:波斯曾援助希木叶尔人一起抵抗罗马人和埃塞俄比亚人的联盟。
    耶斯里卜的犹太领袖答应支持穆罕默德,条件是结成防卫同盟。他们还签订了一份正式协议,规定犹太人的宗教和财产都将永远受到穆斯林的尊重。协议还要求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必须互帮互助:在任何一方受到第三方攻击时,两教的信众都要奋起保护对方;穆斯林不得损害犹太人的利益,更不能帮助犹太教的敌人;穆斯林和犹太人将携手合作,共同传递“圣言与真谛”。这些举措非常奏效,穆罕默德的教义看上去不仅充满善意,而且并不陌生:比如,它和《旧约》有很多共通之处,尤其是在敬奉先知、敬奉亚伯拉罕方面;此外,在拒绝承认耶稣是救世主这一点上,大家也达成一致。犹太人相信伊斯兰教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双方似乎存在许多共识和默契。
    与穆罕默德及其信众成为同盟的消息在犹太社会中迅速传播。7世纪30年代的一份北非文献记载了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热忱欢迎阿拉伯人的情景,这表明当时的罗马及基督教在该地区已经完全失势。关于古代预言将要实现的说法开始盛行起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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