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灵-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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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抛珠滚玉般地落了下来。
老人心疼得跟着掉下了眼泪。她指了指镜中人,一个劲儿地比画着大拇指,无奈嘴里却是发不得一丝声响。
“婆婆怪我么?”
老人怔了怔,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用力地摇摇头。
“可我怪自己。今生都是徒劳了。来世吧,来世再报偿你的恩情!”
老人点点头又摆摆手,竟是一脸不能言说的悲苦之色。
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却对着镜中人痴痴地看着。老人和侍女悄然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她为自己斟了杯酒,报自己一个千娇百媚的微笑,将酒一饮而尽,幽幽地吟道:“听风一寸相思地,已是十年憔悴心。”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碧落崖是那样的安静,静得那样诡谲和妖媚。碧落崖是一座矗立在水中央的孤峰,只在半山腰用索桥连接东西两岸。围绕碧落崖的便是八百里洛湖,那是一片连草木都无法漂浮的死水。如果不想沿着洛湖岸边的沼泽绕上三两月,碧落崖便是西去巫之族的必经之路。
碧落崖是早已没落的风之族最后一块领地,那弹琴的女子便是碧落崖听风阁现在的主人,名叫风铃儿。那老人是女子的乳母,早已不知了名和姓,只被尊作风婆婆。碧落崖里还有二三十个男女仆从。风铃儿是个性情暴戾,出手狠辣的女子。十年前,其父风远鹤暴毙之后,她竟将崖上所有的仆从喂了哑药,连将她抚养长大的风婆婆也不例外。而那时,她还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也是从那时起,要想通过碧落崖的索桥,必须从风铃儿手中拿到通牌。有人说,她是在等情郎;也有人说,她是在寻仇家。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没有谁真的知道真相。
“你还在想他?”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表哥,你的伤大好了?”风铃儿没有起身开门,仍旧对着菱花镜淡淡地问道,“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何还要苦苦折磨自己?”
“他还活着。我的心告诉我,他还活着。总有一日,他会回到碧落崖的。”
“十年,整整十年了!你我已被这无休止的痛苦活埋了整整十年。为何,为何你还要如此固执地坚持下去?”
“怎么可以将过往遭逢都作过眼云烟呢?就算终于学会了遗忘,而我们的心却是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她幽幽地叹息着。
屋外的男子没再说话,怅然而去。
一路风雨兼程,在沈肖的护送下,素月一行总算来到了苍族的边境——八百里洛湖。素月看了看沈肖,他正在默默地注视着氤氲在浓厚的水雾中的碧落崖。她惊奇地发现,他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惟一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他的眼睛——第一次在淡泊中竟然夹杂着些许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你还从来没有说过你的来历。”不止一次想问的问题,到今日才出口。
“剑客是没有来历的。没有来历,没有族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眼睛里那一丝情绪也被重新收藏进心底,“我只是一名剑客,我所做的都是别人的事情。”
“到了昊天那里,我可以给你自由。”
沈肖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素月愣了愣又问道:“真的没有人见过你的模样吗?”
“有。但他们都死了。”
“没有例外?”
沈肖沉默了,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有一个。”
“一个女人?”
他没有回答,像是刻意躲避她的询问,转身走到了一旁。
素月默然地伫立在洛湖边,怔怔地看着矗立在眼前的碧落崖,翻过碧落崖便是巫之族的领地了。那里将是决定她命运的地方。逃亡的这些日子于她而言,竟像已有若干年的岁月流转。她吃尽苦头、历尽艰险,已经学会不再眷念家的温暖、母亲的呵护、妹妹的友爱。
一个拄着铁杖的婆婆带着两名女婢走了过来。老人径自走到素月面前,恭敬地奉上一张帖子。
“给我的?”素月疑惑地问道。老人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她看了看,皱眉道,“听风阁主人?何许人也?为何要邀我们前去小住?”老人仍不说话,伸手指了指碧落崖顶。素月不安地望向沈肖,见他镇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向老人说道:“烦劳婆婆带路。”老人微微施礼,转身向索桥方向走去。
上得索桥,素月便被晃得手脚发软,止不住地眩晕和恶心起来。红萼和绿衣也好不到哪里去,马是不敢骑的,全由沈肖牵着。突然,素月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要跌下索桥,紧跟在身后的沈肖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不禁仰头望向他骇人的脸,心中却暗自想到,如果不是他处处防范、竭力护卫,她的小命已经不知丢掉几回了。走完索桥,又是上山的石径。长满了青苔的石径氤氲着雾气,非常湿滑。沈肖一手牵马,另一只手始终牢牢将她扶住。理所应当的,他便是天,有他就等于有了安全。她的心悄然叹息着。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男女仆役,没有人向他们问一个字,甚至没有人打量他们一眼。那些目光呆滞、表情刻板的人就像游魂,没有自我、没有心灵,只微微向他们鞠躬施礼,便那样轻飘飘地浮了过去。素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露深雾重,马蹄轻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在静得出奇的山崖上显得格外招摇。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下得索桥,来到碧落崖山腰。又走了许久,才到了崖顶。一处别致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下,是一方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庭院,花木之外,便是万丈悬崖了。
那婆婆也不说话,将他们领至一处厢房,指了指屋内已摆满了的可口饭菜,示意他们用膳、休息,便转身离去。
“婆婆,你家主人现在何处?烦劳引见!”素月急忙说道。那婆婆却似没听见一般,和两名侍女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红萼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禁说道:“这里好生古怪!怎么所有的人都跟哑巴似的?”
“她们都是哑奴。”沈肖淡淡地说道,“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吧。”见素月一脸疑惑地望着桌上的菜肴,他又说道,“放心,这里的东西没有毒。”
“她们将我们请到此处究竟有何用意?”素月仍旧不放心。
“用意自然是有,却未必是恶意。主人,不必多虑,沈肖自会护送主人安然下崖。”
素月点点头,勉强自己吃了点东西。
不多久便有侍女进来收拾碗碟,那婆婆也走了进来,对沈肖比画了一番,示意有人要见他。他略一迟疑,便起身要随那婆婆出去。
“你去哪里?”素月紧张地问道。
“我想是听风阁主人要见属下。”
“不要去!我不准你去!”在这陌生的似乎危机四伏的地方,想到沈肖要离开,素月便禁不住感觉到恐惧。
“是啊,沈大哥,你别去,恐怕会有危险。”红萼也急忙插嘴道,“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这里如此古怪!”
“主人,你安心留在这里,不会有事。沈肖很快便会回来。”
那婆婆也向素月比画起来,示意她,进门便是客,主人对他们没有任何恶意。素月这才点点头,让沈肖随她而去。
走过曲折的回廊,便是听风阁了。物是人非,他的心是那样忧伤,曲栏深处,是谁仍在痴痴地等待?
“看剑!”一声娇喝在耳畔响起,眼前红衣闪过,容貌美艳的女子一柄冷森森的短剑已刺至眼前。沈肖从容避过,另一柄短剑随即削了过来。他长剑出鞘,一招一式地接过凌厉的剑招,却分明未使上半分内力。再看那婆婆,早已不知去向。
拆解了半晌,沈肖字句分明地说道:“姑娘这套‘素女十三式’,从起式‘寂寞钗头燕’到尾式‘素手裂红裳’,舞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可惜,姑娘使剑多伤于情,而不在剑术修为上,所以……”
砰的一声,那女子手中的双剑跌落在地。她脸色极为苍白,厉声问道:“你如何知晓,这便是‘素女十三式’?”却不等沈肖回答,尖利的声音又响起来,“骆风!你是骆风!是的!你就是骆风!”话音未落,她提起双掌便朝沈肖打去,“十年啦!我等今日等了整整十年!”那声音竟变得如鬼魅一般凄厉。掌力应声而至,他却没有躲闪,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任由掌锋狠狠砸在自己的胸口。
她失神地收起双掌,怔怔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躲闪。就算我手中握着杀人的利刃,你也决计不会躲闪。十年的仇恨、十年的怨悔,都在这一掌之上了!”她抬起双眸,泪光点点地望向他,忽然十分温柔地说道:“你点点头,让我知道,你果真是骆风!”
“男人如果让女人伤心至此,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这世上已经没有当年那个叫骆风的男子了。你该忘了他!”他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伤痛。
她颓然跌坐于廊上,眼泪潸然滑落,却又展颜笑道:“怎会如此?你竟然对我说,你不是骆风!”她望向他,似已恢复平静,“我问你,当年可是名为沈肖之人断我表哥双腿,将我父亲的人头带上碧落崖,害我母亲万念俱灰,跳崖自尽?”
“当年的沈肖早已埋骨荒野。骆风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便从此消失于这个世界之上。”
“我明白。他说过,名剑楼的剑客一旦被人见过真实面目,如无法杀掉此人,便只能选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无法杀掉我,→文¤人··书·¤·屋←便只能选择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你能明白,那便最好!”他的心痛也只能是唇齿间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罢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像从前那样,扑到他的怀中,放声痛哭。只是,十年的岁月轻易便从指间流走了,自己已然不是十年前的清纯少女;而他,已说得明明白白,十年前的骆风已不在尘世之上。“让我看看你。”她伸出手去,想揭开他脸上骇人的面具,却被他扣住手腕。
“那日,在上官逸扬的迎月听香阵里,救我的女子便是你?”他问道。
“正是。”
“你知道我是沈肖,你该杀掉我。”
“我知道你不是当年的沈肖。对剑客而言,名字根本无足重轻。”她一双明媚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让我看看你!”
“不可以!”
“为何?”
“除非我不再是一名剑客。”
“十年前,你便是这样说的!”眼泪再一次滚滚而落,“你有选择吗?”
“有!这一次,我有!”
“真的?”她将信将疑,“是何机会?”
“完成祈阳先生的夙愿。惟有这样,我才能为自己赎身。”
“用自己的性命来赎身?”她凄厉地大笑起来,“没有人能成功!你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杀死一个不死之人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凝视着她。
她怔了怔,拾起地上的双剑,轻轻地说道:“‘素女十三式’是骆风为我而创制的剑法。当年,这深寒的听风阁里是何等繁华似锦,而今,竟都成这般萧索寒荒!十年来,我日日练习这套剑法,渐渐有了心得,悟出新的招式,你可要看看?”说罢,不等他有所反应,她举剑起舞,一时间,曲栏深处剑影飘飘、落红点点。待她收剑而立,却是一脸绝世的冷艳。她轻轻地说道:“你可知晓这两招的名字?”略略一顿,她便又说道,“第一招唤作‘花骨瘦尽’,第二招便是‘心字成灰’。”
“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他叹道。
“听风一寸相思地,已成十年憔悴心!”她说得肝肠寸断,“我以为你会明白。你一定要明白!如果你不明白,这十年,不都白白辜负了吗?”
他沉默着,半晌,才万般无奈地说道:“姑娘,让沈肖走吧。还有很多事,沈肖必须去做。”
“沈肖?”她突然冷冷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沈肖!你不知道么,是沈肖害死我父母,毁我一生,我如何能让沈肖轻易下山!”
“无论如何,沈肖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他毫不退让。
“没有我的命令,你以为,你下得了山?”她望向他,声音虽冷凝似冰,眼睛里却仍旧柔情万种,“留在这里吧!”
“你自信能留得住我?”他摇了摇头,叹道。
“那我们就试试。碧落崖的索桥下是茫茫洛湖,这一次,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她说罢,秋水盈盈的双眸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忧伤地转身离去。
沈肖有些惘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他知道,今生今世一定会与她再度相逢,却从未想过,见面之后又该如何。也许,这个问题于自己而言真的太过艰深了。他曾经想过,重逢之时,自己定然已经赎身,再不是一名不能有未来的剑客。除此以外,他真的不敢再想。今时今日,他该如何面对她的一往情深?
第十三章 梦里繁华
“你没听错?”上官逸扬惊声问道。
“奴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