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背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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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让朴实无华的空气另眼看待。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动作,好像我在创造一件极具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你的咖啡里为什么永远不加糖奶?”我问。
“我比较喜欢纯粹的。”他答。
我把小勺轻放至碟子里,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难道你就不觉得苦吗?”我问。
“刚好合适。”
我开门见山地说:“有一件事把我的生活完全搅乱了。”
他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我。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开口询问,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就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家规,谁也不能轻易打破它。
餐厅大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面露凶色的中年人喘着粗气走进来,他在餐厅门口随手拿了一本汽车杂志,然后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上,他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柠檬茶,斜着眼盯着我,那感觉好像我故意占了他的地盘似的。
这个人我觉得十分眼熟,好像上次来也见到了他。
我毫不犹豫地与中年人对视了一阵,直到他乖乖地垂下头为止。我的身体里仿佛藏了一个巨型火药桶,只要一丁点火星就能将其引爆。
我对这个外强中干的大汉感到无比遗憾,按照正常的逻辑他应该勇猛地冲过来,用滚烫的茶杯袭击我的头部,然后用尖锐的竹筷捅入我的眼睛,最后用椅子抽打我的后背。可惜的是,一切都没发生,他只是低着头用彩色吸管享受他的儿童饮料。
我心有不甘地转过头,发现店主正微笑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茫然恍惚,仿佛藏着许多不被人知的故事。我仔细观察他的脸,他的表情像是在嘲笑我刚才的想法。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能轻易看透我的心思,我每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都逃不过他尖锐且带着锋芒的眼睛。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打算主动试试他。
“她的死因很蹊跷。”
店主不置可否。
“那个凶手非常狡猾。”
店主端起咖啡喝了起来,像是没听到我的话。
“我在跟你说话呢。”我提醒他说。
“是吗?”店主放下杯子,笑着对我说,“我以为你在故意试探我。”
我感到万分窘迫,下句话像一根鱼刺似的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扭头看着玻璃里的陌生人,困惑难解,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多疑呢?大概是蒋梅绣的死亡刺激了我的神经,影响了我的正常思绪。可问题是,异常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逼疯的。
店主还在笑,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是空的,那些不被人知的故事统统不见了。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烟斗,他用大拇指压了压烟丝,然后叼在嘴里,一缕青烟冒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朦胧之中,我觉得坐在对面的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侦探,而我变成了一个被陷害的无辜事主。
我捂住嘴用力咳嗽一下,嗓子立刻通顺了,尴尬地吐了出去。我将咖啡一饮而尽,精气神似乎又回来了,体内有种说不出的清爽,五脏六腑重新焕发了生机。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有如此感受,或许是店主淡定的眼神,或许是物极必反的正常反应。不管怎样,我重新振作起来,于是我滔滔不绝地述说着我的遭遇,从墓地诡秘的一幕开始,一直讲到曾文书的酒吧以及酷似蒋梅绣的背影,当然少不了那个神经兮兮的彭斌和他神秘的衣柜。
我说了很长时间,期间抽了两支香烟调整思路,我的嘴角干涩,嘴唇逐渐发硬,像一部缺乏润滑的老机器,我来不及补充水分,因为我担心那些记忆会插着翅膀飞出大脑。
店主很安静,他专注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之情。他叼着烟斗,不时点点头,适当地表示出对我的尊重。
他在用心倾听,从始至终他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皱一下眉头,随后取下烟头在桌面上磕了磕,即刻又塞了回去。
我不清楚他是否听懂了我断断续续的讲述,实际上我讲得很快,我想尽快把这段故事说完,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解脱似的。
那对男女和邻桌的凶汉不约而同地望过来,他们的眼神不太自然,躲躲闪闪,好像直视我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或者是担心激怒我,不管怎样,他们闪烁不定的目光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店主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拍了拍我微微颤抖的右手,暗示我集中精力,不要被环境干扰。我受到鼓舞,立即抛去杂念,全神贯注地继续我的故事。
我的语速惊人,不过我相信店主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字,当然,如果我俩换过来,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们是能够分担忧愁的知己。当我把最后一句话讲完时,我感觉身上那套无形的枷锁打开了,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的身体似乎轻快了许多,如同在血液里输入了足够的氢气,随时都可以飘起来。压在心里的话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后,我仿佛得到了重生,连服务员端来的黑咖啡都觉得甜滋滋的。
原来与别人分享心底的秘密是如此惬意的事情,我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些过来。
店主平静地叼着他的烟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的离奇故事在他眼里显然是平淡无奇的,就像是晚餐过后喝一杯清茶那般地平常。
我忽然意识到,店主可能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向他倾诉心声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他经常能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诸如此类的故事可能比电影还要精彩,可以确定这是一笔财富,远胜过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如果他不愿开店,我想他改行当个小说家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我俩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肃穆的气息,那些秘密终于离开了黑暗,它们欢声雀跃地在灯光下嬉戏着,丝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眼光。
我理解它们,秘密一旦遇到光,就不再是秘密了。
“讲完了?”店主问。
“讲完了。”我回答。
我们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中,时间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现在仅仅是一组随时变动的数字而已。
我点燃最后一支烟,希望尼古丁能暂时麻醉我脆弱的神经。我并不奢望店主会给出答案或者某些提示,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可靠沉稳的聆听者,仅此而已。
店主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他可以谢幕了,我也该走了。
一辆公共汽车从餐厅门口呼啸而过,这是一个信号,意识着新的一天降临了,不管愿不愿意,你都要勇敢地面对它。
餐厅里就剩下服务员了,喜欢儿童饮料的凶汉和始终低声细语的男女青年不见了,凶汉临走时一脚踢开椅子,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女孩则友善地朝我笑了笑,然后挽着男孩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了,男孩的帽檐依然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
他们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巴巴地耗上一夜,难道和我一样,心底也有些秘密需要与人分享?
街边传来自行车的声音,第一批劳动者已经准时出发了,他们将用迷糊的双眼迎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卖早点的小贩推着车无精打采地经过窗口,想必他还在回味被闹表残酷扼杀的美梦。
城市不动声色地躁动起来,声音并不大,但每个人都会感受到。
清晨里的人们总是匆匆忙忙、慌里慌张,谁也不肯停下来歇口气,他们日复一日地忙碌着,今天和明天一样,明年与后年相同,直到满头花白、手脚僵硬为止,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谁也无法逃避,是幸福还是悲哀,谁又能说清。
虽然整夜未眠,但我异常清醒,也许是咖啡产生的奇效,也许是吐露心声之后的亢奋,总而言之,我没有丝毫倦怠,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力兴奋剂,完全可以在街道上跑上几圈。
烟盒已经空了,我的嘴角发麻,松垮垮的,这是我唯一感到疲惫的部位。
我用服务员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毛巾如丝绸般柔软,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脸部的毛细管兴致勃勃地张开了,大口呼吸着。事毕,我把毛巾整齐叠好还给服务员,并向她致谢。
一碗稀粥、一碟春卷以及一壶花茶端了上来,店主特意到后厨为我做了两个煎蛋,我在盘子里倒了些广东生抽、韩式辣椒酱,然后低头吃了起来,补充这几个小时所消耗的体力。店主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慈祥的父亲。
吃完后,我喝了两杯花茶,热气腾腾的茶水使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体内蠢蠢欲动。
我竭力控制自己,稳重地扭过头,发现窗外出现了变化,大地迷离恍惚,影影绰绰的,天地间雾气蒙蒙,黑白两色在拼命争抢地盘。
我准备向店主告辞,他陪我坐了一夜,倾听了一夜,我很感谢他,能有这样的知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我从钱夹抽出两张票子,压在空茶杯下,这是我的习惯,从来不看账单,我和店主之间不会在金钱方面斤斤计较。每到这个时刻店主通常没有表情,不管我留下一块还是一千,他好像对钱无所谓,他只是想陪人坐坐,偶尔听听别人的故事,这就是他的人生,简单得让人羡慕。
可这一次,他不再简单了。
他像手术台旁的医生似的拿开茶杯,随后小心翼翼地把钞票对折,塞进我的钱夹里,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他已经演练过了一百次。
他仍然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里那些复杂的成分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我迟疑地举着钱夹,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某些不言自明的规矩被彻底打破了,这让我非常不适,甚至有些恐惧。如同几十年的患难夫妻突然莫名反目,而你的所有财产积蓄都握在对方手里。
我在等他的解释,我相信他一定会给出个合理说法。店主慢悠悠地叼起烟斗,一团翻滚的青烟从嘴里冒出来,在餐桌间缭绕着,久久不愿散开。
他终于说话了,在这两三个小时内他第一次说话。
他说:“我可以帮助你。”
我说:“帮我什么?”
他说:“帮你找到真相。”
我不禁愣住了,我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竟然想闯进我的生活,可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说:“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想帮助你。”
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我闻到了诚恳的味道。
是的,他想帮助我,如果我俩换个位置,我也会这么说。朋友之间有种很奇妙的规律,当你顺风顺水的时候,他会在一旁驻足观望,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一定会伸出强有力的臂膀。
我收起钱夹,默不作声,外面寒风凌厉,我的心却是暖洋洋的,嘴里像含着一个七月底的太阳。
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帮我,但看到他坚毅的表情后,我相信他是有办法的,至少比我更加果断。仔细想来,这几天我几乎没办成什么事,我在不断地猜疑,不停地原地打转,照这样下去,我永远也找不到凶手,其实结局我已经预见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有了帮手,这个人比我有头脑,更重要的是没人认识他,他和我的生活圈子没有丝毫的瓜葛,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在暗处协助我,这样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感到十分庆幸,我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如果有所保留的话,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我又要了一杯热咖啡,原本我想喝杯啤酒,可天边已然蒙蒙亮了,我实在没有清早喝酒的习惯。店主还在笑着看着我,好像我所有的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用勺子多余地搅动咖啡,心里盘算着我们该从哪个方面入手。实际上我并不清楚谁的嫌疑最重,哪里的漏洞最大,我的脑袋里仿佛裹了一层糨糊,思路被牢牢困在其中,不见天日。现在我觉得每个人都有问题,可就是找不出任何破绽。
我端起杯子将咖啡倒进嘴中,舌头和牙床被烫得发麻,一如我麻痹紊乱的思绪。
“天亮了。”店主终于说话了,“你该去上班了。”
“你去哪?”
“过几天我会告诉你。”
我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第一次亮明身份,就目前的阶段而言,我不该有任何隐瞒。店主点点头,既没把名片收起来也没看上面的内容,他的眼神投向窗外,仿佛我的个人资料全刻在玻璃上。
窗外闪了一道白光,可能是哪个路灯坏了。
“你今天去查查彭斌的情况。”店主说,“如果方便的话。”
“好的。”我答应下来,这对我来说不算是难事。
“再见。”店主结束了一夜的谈话。
“曾文书你暂且不要接触。”
“他今天可能去宿舍楼。”我提醒他说。
“没问题,让他去吧。”
“我这周可能要出差,时间不会太长。”
店主嗯了一声。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过两天你来餐厅。”
“几点?”我问。
“随你。”店主站起身,走进柜台。他从不送我,今天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