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骨花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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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怔怔地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林红的话,但她脸上随即现出的绝望却让边上的杜兰生出那么多的恐慌。
杜兰抓住林红的手:“林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红不说话,目光落在柳青身上,充满了惋惜,好像她已经看到了柳青的不幸。而柳青的不幸岂非也是她的不幸?所以她此刻脸上还现出那么多的萧瑟。
这天中午出门的时候,柳青的丈夫告诉林红与杜兰,柳青的预产期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这天晚上,柳青又看到了他们。
床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大团棉花,雪白的棉花在黑暗里充满了妖冶的气息。柳青瞪大了眼睛盯着它,知道在它雪白柔软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致命的杀机。棉花的颜色一点点黯淡下去,接着,它的柔软消失不见,渐渐被一种殷红的颜色染得有了重量。它慢慢瘫软下来,颜色也随即变得更加沉重。
柳青仰面躺在床上,大声地喘息,满眼都是惊惧。
棉花里开始向外流淌一些深色的液体,它们缓缓流淌,很快就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黑色的液体是血,是黑暗改变了它鲜红的颜色。
柳青的喘息变成了痉挛,她把自己的身子最大限度往床头方向靠去,好像这样就能离那些鲜血远些。但鲜血已经铺满了屋子的地面,她已无处可逃。
沾血的地面上,有一团小小的黑影在移动,那是个用四肢爬动的婴儿。它的身上沾满血污,脑袋上浅浅的头发湿淋淋的,有些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往前爬了几步,便被腹部的脐带拉住,它挣扎了几下,忽然狠狠地低下头,用牙齿将脐带生生咬断。这样,它就再没有了束缚,它就可以爬到黑暗中的女人身边了。
柳青有了些想呕吐的欲望,她知道自己吐不出来,所以只能干呕两声。她的手还捂住腹部,这时,她感觉腹中的胎儿动了两下,不是很疼,但她却浑身一颤,她听到了从自己腹中传来的不安气息。
地上爬动的婴孩停止了爬动,他像在侧耳倾听,又像在冲着柳青狞笑。没有人见过才出生的婴儿狞笑,那些笑意堆积在褶皱的脸孔上,充满诡异与邪恶。
腹中的孩子开始不安地扭动了,他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柳青尖叫一声,双手死命地护住小腹。她冲着地上越来越近的婴儿厉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地上的婴儿又爬近了几分,他甚至还冲着柳青像狼嚎一样叫了一声。柳青看到他的嘴里已经长满一口雪白的牙齿,上面还残留一些脐带的碎屑。
现在,婴孩已经扶住床沿站了起来,他抬了抬腿,便很敏捷地爬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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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春梦无痕
19
林红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这必定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厚厚的窗帘映现出太阳的影子,淡淡的光线落在林红身上,让她慵懒的感觉更浓了些。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慢慢觉察身体的每个部位依次醒来。又是一天的开始,窗外的阳光让她有些厌倦,因为她必须每一天都走到阳光下,走进那个宽敞且凉意十足的办公室里,面对一些没有意义的人和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今天显然有什么不同了,她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她是突然间闻到香味的,她悚然一惊,接着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嗅觉是否正确。人在刚睡醒时总会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但那香水味真的弥漫在卧室里,林红坐起来,转头从不同的位置使劲地嗅,她低低发出一声呻吟,到这时,她再不怀疑屋里真有一股桂花香水的味道。
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红记得昨晚很早就回到家中,一切都没有异样,当然也没有桂花香水的味道。临睡前,她特意检查了门窗,还到窗口往楼下花坛前的空地上看了看。她睡得虽然不是很踏实,但却睡了很长时间,今早醒来,全身都有些酸痛,她想到是卧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的缘故。
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究竟从何来而?
林红冲出卧室,先察看了门窗,没有任何异样,防盗门的保险仍然扣上,没有人可以不用钥匙且不留痕迹地破门而入。林红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她跌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心头蔓延着巨大的恐慌。桂花香水的味道其实并不难闻,她在凤凰镇的时候,就曾买过一瓶,但一直不曾用过,只在一些独处的时候,会偷偷拿出来,打开瓶盖,放在鼻前闻上一闻。但现在,这些香气除了让她觉得恐慌,还有种绝望。
必定有人曾在夜里进入到她的家中,带来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
那是个女人,喜欢喷桂花香水的女人。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越过紧锁的房门,甚至越过任何阻碍她的屏障。
林红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了想呕吐的欲望。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在她熟睡的时候,曾有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到她的房间。上次那女人还是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到房间里,现在,她已经不再顾忌林红的存在了。那么,下一次,她会不会在林红清醒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林红僵硬的身子变得冰凉,手脚都忍不住有了些颤抖。
她想到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人。漫天的恐惧立刻飞快地袭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面色煞白的女人影子来。鬼的形象在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式,但人们仍然可以一次又一次为之惊惧,特别是当它真的与你近在咫尺之时。那影子在林红的视线里缓缓移动,轻飘飘地像在云端行走。她朝着林红的方向走了过来,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死灰颜色的脸上满是血渍,邪恶的眼睛里正迸射出凶狠的目光。
林红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存在,她只是自己恐惧时看到的影子。不,那不是她看到的,那是她的臆想。可是,除了那样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进入到她的家中呢?
林红喘息着,仿佛此刻那女人真的就在她的身前。
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屋里的桂花香水味,楼下花坛前空地上穿雨衣的男人和他手中的死婴。还有柳青也曾在院子里见过一个婴儿,这决对不会是偶然,其中一定有一条线在贯穿这一切异常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呢?林红绝望地想,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红站起来,她需要在屋里四处查看,看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还留下了什么痕迹。这里是她的家,除非抛弃这里,否则,她始终要面对发生的事。
她首先回到卧室,在床上四处察看。床上这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许昨夜只是那女人独自走进她的家。林红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她看到床左侧的床头柜上,赫然摆放着一只烟灰缸。
这是她的烟灰缸,但这只烟灰缸应该在客厅的茶几上。自从林红搬到这套房子里,这里根本就没有来过客人,而她自己不抽烟,所以烟灰缸形同虚设,从来没有使用过。但现在,本应该在客厅里的烟灰缸不仅出现在了床头柜上,而且里面积着薄薄一层烟灰,还有两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头。
林红扑过去,捏起烟头,看到是一种海城有身份的男人喜欢的牌子。
那个男人也来了,林红绝望地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天早上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林红出门的时候,看到门边的墙壁上被人写上了字。字是用红漆刷上去的,个个都有碗口大小。
——你是个婊子!
林红皱眉,她当然知道这些字是谁刷上去的。罗成,她的丈夫,那个已经变成废人的男人。他像一个冤魂不散的幽灵,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林红身边。但他又没有勇气真的站在自己妻子面前,他只能用这些小伎俩来宣泄自己的怨恨。林红悲哀地想,其实他该怨恨的是他的父母,是他们安排了一切。
林红很平静地回到屋里打电话给保安,让他们尽快来去除这些污渍。
保安很快来了,带来了涂料,鲜红的字先被刮去,然后涂料重新涂抹,那些字就彻底消失了。保安敲门让林红察看时,林红面色沉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点头。
这时候保安们眼中的女人,遇事不惊,沉稳冷静。他们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女人适才在屋里的恐慌。
对于墙上的字,保安们下楼后嘀咕了半天。昨天夜里不是他们值班,他们当然没办法知道是谁干的。他们刚才曾劝那个女人报警,但被女人拒绝。这样看,也许那墙上的字并不是空穴来风。
保安们最后哈哈大笑,笑容里已经有了暧昧的成份。
这时,他们都没注意一个高个子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那男人低着头走路,很匆忙的样子。一个保安在经过他身边时还瞅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头梳得油光顺滑,还有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做工考究,所以那保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苍梧小区里住着许多海城的达官贵人,他们的亲戚朋友很多也都非等闲之辈。这些保安们在这里干得久了,早就养成了以貌取人的习惯。
那个男人并没有走进任何一个楼洞,却走进了小区绿地中央的一个凉亭。凉亭有四根粗壮的柱子,他便把自己的脸隐在一根柱子的后面,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楼洞。
——林红家所在的楼洞。
他恨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他还坚信那个女人城府极深,她成功地利用和他的婚姻改变了自己的境况。现在,他还想着像以前一样,粗暴地把她掀翻在床上,然后狠狠地把她碎碾。这对于他永远只能成为梦想了,他已经成了废人,这让他站在所有人面前都觉得羞愧,何况是她。
她是个婊子,以前是,现在还是。
但他偏偏没有勇气走到那个婊子的面前。
他知道那个女人可以轻易把他击败,她身上有种让他惧怕的力量。自从变成废人之后,他身上的精神气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回家这么长时间,他与以前的朋友完全断绝了往来,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少爷了。他的梦中经常会有无数双脚踏下来,他拼命扭曲挣扎,但那种疼痛即使在梦中都让他不堪忍受。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他现在每天除了躲在家里,就是偷偷跟踪那个女人。现在她还是他的妻子,但他却知道她是个婊子,这更让他愤怒。他不断地把一些恶毒的咒骂送到她身边,还会选择一些漂亮的玫瑰。美丽的总会凋谢,美丽与恶毒的诅咒并存,会让他觉得有种下意识的快感。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那个女人的弱点,对她发出致命一击。
现在,他在凉亭的柱子后面开始紧张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已经从门洞里走了出来。女人出门前显然精心修饰过,远远看去充满了成熟妇人的风韵。他的心里有些痛感,那不是因为女人的美丽,而是因为仇恨。仇恨现在可以让他看到女人时全身都忍不住要颤动。
女人往小区大门口走去,他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他知道女人今天肯定不是去公司,去公司她习惯穿一些浅颜色的套装,而今天她却穿了件白底绿色碎花的裙子,这让她看起来更年轻了些。
他观察得很仔细,他还看到今天女人的脸色特别的白,显然不是因为脂粉的缘故。于是,他便想到女人可能夜里没睡好,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愤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低着头走路的男人其实在跟踪前面的女人,也没有人知道他走路时双拳握紧身子微颤是因为心中的仇恨。
林红这天确实不是去公司,她约了杜兰去逛街。逛街其实是假,她是想找个人陪她打发这一天的时间,而且,她还想傍晚的时候请杜兰到家里做客,通过杜兰来验证一下屋里桂花香水的味道。
杜兰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虽然大大咧咧了些,但心无城府,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以让林红觉得轻松。
林红这天早上起来时天就不早了,再耽搁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坐在一家餐厅临街的座位上等杜兰,心里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柳青。柳青实在不应该怀孕的,她在妇产科呆过,亲眼目睹了无数女人的痛苦和对男人的诅咒,她一定知道怀孕对于女人来说便意味着流血与死亡。女人的痛苦是上天的预谋,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身处险境?
想到柳青此刻的恐惧和憔悴,林红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女人的身上有一道生死之门,谁都无法预料从门里出来后是生还是死。生命在这里成为一场冒险游戏,林红可不愿意自己加入到这场游戏中去。
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柳青看到了院中的婴儿,自家楼下花坛前空地上那个穿雨衣的男人便再次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