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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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孩子,狼子野心,待磨;他这儿子,春心萌动,难不成待嫁?
*
再一次走进这座城池,阿钦才仔细的打量这即将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风化巨石垒砌起的城门,尘土和硝烟的味道,日光倾城,荒芜困人,缺少食物果腹,缺少衣囊蔽体,但最缺少的,还是来之不易的活泉淡水。
瓦西一路上闹得厉害,自然也没放过介绍城里人情风土的机会,他打着十二万分精神神采奕奕的看着阿钦,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在阳光下绽放出不一样璀璨的光芒,阿钦愣了一下,从心底闪过一个白影,然后飞沓而过不见踪迹,像星陨一般无始疾终。
“漂亮姑姑,你怎么了?”闪闪发亮的瓦西发问道。
“日光太耀眼,把人带回了过去。”
“过去太阳才不像现在这样呢!”瓦西用手探了探阿钦的额头,一面担心一面还不忘争辩道:“都是水桶大老爷要建房子,砍光了所有的树,大家才会活得不好……”
“水桶?房子?”
“就是个小气鬼!”瓦西嘟着嘴表示不满,一副心有戚戚而不甘的样子,“他把城里的泉眼都圈在自家院子里,随便挥霍,别人喝一口还得付三袋酪饼的钱!”
“这么说,水还能卖钱?”
“那是当然,泉水就是会动的银子!”瓦西气呼呼的盘算道:“一年二十斤淡水,足够一家人吃饱喝足啦!”
“那这房子——”
“除了大老爷家,家家户户都住在沙堡里,我和阿爸守在青云边……”说到最后他偷瞟阿钦一眼,见对方神色依旧,不由心中暗自泄气。
“住在城外可安全?”
瓦西喜滋滋看着阿钦,又变成了金光闪闪的模样,拍拍胸脯道:“别看我阿爸现在这副样子,年轻的时候可是大漠里最强壮的猎手,对来犯的敌人毫不手软!”
洋洋得意自夸几句,二人便走入一间普通的土房内。
“阿契亚婶婶,我们来啦!”瓦西活蹦乱跳的冲进去喊道。
“谢天谢地,你和老爹能来!”室内走出一位小麦肤色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一条白布麻裙,上面还有点点脏污,“奇卡的胳膊破了,一直在流血……”道罢不由分说的将他往屋里拉,等认清来人,又吞吐迟疑道:“这是……”
“这是从东边来的客人,”瓦西道,“可能要住上几天。”
“那……”阿契亚犹豫的看了阿钦一眼,后者则笑曰:“还是先顾忌伤势要紧。”
二人被领进里屋后,才看见屋内的小床上躺着一名几月大的婴孩,正哇哇哭个不停,瓦西上前轻轻抱起他查看伤口,发现粉嫩的胳膊多了一块异色,周围高高肿起,掺杂皮肉与血液。
“我去找阿爸要些烟灰试试。”瓦西挠头。
“奇卡才几个月大,身体不大好,” 阿契亚看着孩子眼圈就红了,“我怕他受不住。”
“那……用冰块……”
“那东西除了大老爷谁还有!” 阿契亚几乎要哭出来了:“前几天才还了十几袋盐巴,现下哪有东西去换——”
瓦西看着她含泪的双眼,低下头不敢开口,刚才在路上的兴奋劲算是全消了。
“不如用些草药罢?”
二人猛然抬头,瓦西茫然困惑,阿契亚则更多惊愕疯狂,她走到阿钦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脸,仿佛要将其看穿,重复道:“你说甚么?”
“家父曾干过一阵药材生意,普通止血的法子,不才还是略通一二的。”
“能止血对么?” 阿契亚双眼通红的道,“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对么?”
“若不出意外,定能药到病除。”
“好,我信你。”
“尽力而为。”
瓦西见阿钦从包袱里掏出像树皮一样草药,看她洗净,捣碎,用清酒调试过后,小心翼翼的涂在干净的布棉上,捆扎婴儿的胳膊。
“这是甚么草药啊?”瓦西歪着头问,“阿爸说草药都很贵。”
“偏方白芨,”阿钦将手中的锅炉逐一清洗,处理得当后接了一句,“家乡盛产此物,童叟无欺。”
“可是草药见效都很慢,”瓦西靠着门栏坐在地上看她,道,“我阿爸说的。”
阿钦笑笑,不接话。
等二人一左一右刚走出伙房,就见阿契亚抱着孩子轻哄入睡,小家伙胳膊上还缠着纱布,看起来已进入梦乡,面色安稳,似乎睡得香甜。
阿契亚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放下怀里的婴孩跟二人走出内室。
“看上去已经没事了,”她开口道,“不哭不闹,如常睡下,大概是前两日折腾个够,这会累坏了。”
“夫人多有操劳,恭喜。”
“谢谢你,姑娘,” 阿契亚握着阿钦的手感激道,“远道而来的客人,您真有颗菩萨心肠!”
阿钦也不推辞,笑着说明来意:“我孤身一人在此地,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若夫人肯借宿几晚,承蒙关照,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昏黄风暴
瓦西哼着小调推开家里的门。
“臭小子,见了漂亮姑娘就把你家老爹搁一边,还回家干嘛?”安纳达抽着旱烟,坐在吊床旁的木凳上,半眯着眼盯着窗外的水源,好像在寻找猎物一般。
“阿爸阿爸,”臭小子一脸笑眯眯的蹭到他跟前,献媚道,“漂亮姑姑是个好大夫。”
“怎么个好法?”
“她帮奇卡治好了胳膊,阿契亚婶婶可感激她啦,还说要请她吃烙饼……”
“笨儿子,口水快流出来了。”
“唔,”瓦西连忙躲到一边,等确定自己闪闪发亮的形象没有任何毁坏后,继续在安纳达身旁腻歪道,“我觉得她真挺好相处的,嘿嘿。”
“你就等着人把你卖了,还乐颠颠帮忙数钱吧!”
瓦西不服气道:“漂亮姑姑是好人!”
“你阿爸不是好人啊?”安纳达用烟袋敲了敲瓦西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总觉得有事会找上门来。”
“甚么事啊?”瓦西揉了揉自己的脑瓜,凑上前好奇问道。
“谁知道啊,当你阿爸是神仙?”安纳达气不打一处来,从凳子上站起,“快去青云那守着,别让驴啊马啊靠近一步,你自己也别在上头糟蹋!”
“呜呜,我又不是畜生……”
“你去不去?”
“唔……”瓦西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忸怩走了,临出门还暗中附送安纳达几个白眼。
*
城西阿契亚家。
这位年轻的母亲用手摇车编织着彩色的布匹,一刀一刀裁剪成衣物的形状,缝制小巧的婴儿衫。
阿钦走过去帮她递线,见周围还有废弃的线头,便顺手捡了回来,心不在焉的开始编花结,直到阿契亚凑过来细瞧,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做了一朵蹩脚的月樱。
“这是甚么花啊?”阿契亚好奇的问道。
线头是粉色的,花结是六瓣形的,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座芳菲烂漫的城池,垂眼戴花描眉浅颦,阿钦苦笑,自言自语又像是答复他人:“这不是花,说不定是天边的一朵云彩,又或是深不见底冥冥注定的苍穹,只能仰望,只能向往,却摸不着一寸素衫衣角。”
阿契亚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顺着阿钦的话接着赞叹道:“你的手真巧,人长得也像天上织云彩的仙女……能不能把它教给我?”
阿钦笑道:“这本就是他人授予我之物,闲来无事,随手拈来,夫人若想学,我自是乐意奉陪的。”
阿契亚向阿钦讨教许久,不知觉中日头已偏,夕阳西下,二人都觉有些饥肠辘辘,便当机立断决议上街买食。
街上人丁稀少,阿契亚走进一家看上去还算兴隆的店面,与店主说上几句土话,不久便捧着一张胡麻大饼出来,一人分一半。食毕后,她提出要去城东杂食店买瓜果,阿钦便随她一同上路。
行至东西交界处,忽然从远处奔来一匹棕色骏马,沿街踏风驰骋,马上之人伸手欲抄走阿契亚的钱袋,阿钦用铜子打瘸了马腿,那人便闷哼一声跌了下来,两个姑娘跑了几步,均以为有惊无险,不想刚临街角又被另一个黑影埋伏偷袭。
等钱袋再次被抢走,阿钦终于忍无可忍追上前去:“物归原主,小贼莫逃!”
不想这一次,竟是有去无回。
那贼偷跑入一条冗长的巷子里,阿钦沿街追随而去,竟误入一间四四方方的朱门宅院,环顾四处,琼花香草,碧树曲水,那偷儿倒是早不见踪迹。
她走了几步,见院内一片江南风貌春光好景,不由暗自思付,沿着墙根找回门路,不待片刻多留。
谁知刚走到出口,就见一人负手立于门外,头戴金裘帽,身穿无袖袍,毡毛铁靴踏着石板地纹丝不动,仿佛一尊活人石像。阿钦心中警觉,仍尚存侥幸,岂料那人突然转身,只见其左脸横着一道分外醒目的伤疤,阿钦被点了睡穴,即刻倒地不省人事。
*
安纳达在喝酒。
在荒都十余年,自从守着这片水地开始,他就一直在喝酒。
长期的孤独,寂寞,居无定所,让他习惯这样的生活。他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身体变得消瘦迟钝,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游手好闲的生活着,把瓦西养大,给婆娘的墓前松土,似乎这些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然而,他很少喝醉。
那狼一样的眼睛偶尔也会绽放出璀璨的光辉。
就像现在一样。
荒都的风猛烈,峥嵘,暴虐,没有人赞美它,人们厌恶这片土地,它贫穷,落后,破败,陈旧,有志向的青年土生土长在这里发芽,却选择远走他处,背井离乡,离开的时候不会流连一眼,似乎已经对这片故土失去任何期待。
安纳达总是沉默不语。
他并非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换句话说,他拥有绝佳的视力,非凡的耳力,只要你问了该问的话,他便会告诉你这里的一切,包括所谓的——历史,禁忌,奥秘。
而现在,他只是抱着酒囊坐在小凳上望着窗外,喝了一口又一口,看这愈加猖狂的风尘迷住双眼,直到窗子前的帘布蒙上他的脸,这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拉动身边的摇铃。
“丁零当啷丁零……”
“阿爸阿爸,发生了甚么事?”瓦西推开门小跑进来,铺天盖地的砂砾依然遮掩不住那兴奋的小脸。
“通知全城的居民,风暴要来了,”安纳达将酒囊扔向一旁,“还有,告诉城里的男人,别缩在屋子里,大干一场的时刻到了——”
*
风暴持续了三天两夜。
青云旁的小木屋被卷上了天,瓦西抱怨道应该把盘子和碗都搬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多得到些乳酪饼,还可以放在床头存上几天。
安纳达揉乱他棕黑色的短发,漫不经心道:“要不然以后盘子和碗都交给你保管,饿的时候你就拿出来把它们吃掉,这样以后都不用再吃饼了。”
瓦西想象一下盘子在肠胃里反复挪动的恐怖场面,狠狠打了个寒碜,他再也不要和阿爸讨论吃的东西了……
城里所有的男人都窝在离城门口最近的土堡里划拳喝酒,他们晚上精神十足的吆喝着,白天呼呼大睡,昼夜颠倒,晨昏不分,而风暴竟在最后一天傍晚奇迹般的平息下来。
这一天的黄昏很安静。
男人们都默不作声的擦拭着武器——刺枪,银刀,箭弩,他们早已面色潮红,却依然一杯又一杯将烈酒灌进肚里,每一次的碰杯,都像是最后的团聚,也是临行前的饯别。
安纳达不喝酒,他要保持最后的冷静。
瓦西毫无知觉的被人搬到安全的地方,他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梦外还嚷嚷着安纳达的名字。
这一天的黄昏很美。
大漠孤烟,混沌的云朵向夕阳落下的方向游弋,天幕与空气恢复了清明,金色的阳光下,男人们踏上了征途,他们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守护最后一片青云,尽管这其中包含危险与屠杀。为了生存,没有人想这么做,而他们必须这么做。
远方的沙丘扬起了风尘。
开始是单枪匹马,接着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一队,两队,三队。
敌人似乎到齐。
安纳达手握着银枪站在队伍的中间,看着那顶熟悉的金裘帽,还有那人阴桀的瞳孔,不由心往下沉了沉。
“风把流沙里的水吹跑了,”马上一人开腔,“那是我们空着肚子寻了七天七夜的地方。”
“我们也曾在荒都入住,与你们互为邻里,这水源理应属于我们。”
“你们杀了多少荒都人!”守城这边有人按耐不住,大声争辩道,“为了水源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们为了每个喝下泉水能活下来的人!”
“没有人生来就被牺牲,你们是荒都人,但荒都不欢迎你们!”
“欢不欢迎你们说了不算,”金裘帽的主人讪笑的看了一眼安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