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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半笛声-第4章

小说: 夜半笛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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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要见到他?她感到自己真的很需要见到那双能把人看透的眼睛,心甘情愿让自己所有的烦恼都被人看透,也许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一些。

可是,他还没有来。

池翠走到了店门口,看着地铁大厅里的人们,希望能够见到那身黑色的风衣。九点三刻了,女收银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池翠说:“你该不是在等那个男人吧?”

池翠没有回答。女收银员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池翠继续倚在店门口,呆呆地看着一个个陌生的人影消失在地铁检票口里。她能听到手表的声音,秒针每走一记都让她心里噔一下。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糟,已经10点多了,他不会再来了,那个男人终究只是个匆匆过客。

她锁好了店门,走下地铁站台,坐上了最后一班列车。末班地铁里的人并不多,她坐着一个空位子,整个身体都感觉软软的,随着列车的晃动而摇摆着,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车厢里的空气不太好,池翠感到脑子里越来越恍惚,加上心里一股浓浓地酸涩,鼻腔里突然一热,血就从鼻孔里流了下来。她小时候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医生说她有鼻炎,在火气太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流鼻血。

“这是奉献给夜半笛声的祭祀之血。”她的脑子有些发热了,天马行空地乱想起来。

忽然,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支笛子。

一支绣在手帕上的笛子。

是他!

池翠抬起头,看见了他那双眼睛。他把那块手帕递到了池翠的跟前。

地铁继续向前飞驰,她的鼻血也依然在流,热辣辣地淌到嘴唇上,池翠想象着现在自己嘴唇沾着鲜血的样子,大概有些狰狞吧。他坐在她的身边,用那块手帕轻轻地擦着她嘴唇和人中上的鼻血,他的手柔和而坚韧,让池翠感到很舒服。然后,他用手帕的一角,把池翠流血的那只鼻孔塞住了。

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放心,鼻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你为什么没来书店?”她似乎忘记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对不起,今晚我迟到了。”他的手一直托着手帕,以防它从池翠的鼻孔里滑出来,他继续说,“今天你的心情很差,是吗?”

“是的。”

他看着池翠的眼睛说:“下午你和一个男人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再让我看一看,那个男人是谁呢?对,他是你的父亲,我没说错吧?”

他怎么会知道的?池翠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刚才他说“让我看一看”,他在看什么呢?我的眼睛?他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7个小时以前我和父亲吵架?不,池翠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说话,右手继续扶着手帕,而左手则托着池翠的后脑勺,以避免她无谓地后仰。池翠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他的手帕塞在她的鼻孔里,还有托着她后脑的那只有力的手。她的全身都放松了,闭着眼睛进入了恍惚的状态。说实话,那种感觉很美妙。

忽然,他说话了:“你在哪一站下?”

“现在到哪儿了?”

他报出了站名。池翠立刻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向车门跑去,他也连忙跟在她身后。还好,他们抢在车门最后关闭前冲了出去。

手帕从她的鼻孔里掉到了站台上。他拣起手帕,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的鼻孔。当他的眼睛靠近她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好了,鼻血已经止住了。”

“把手帕给我吧。”池翠轻声地说,“鼻血把你的手帕弄脏了,我回去帮你把手帕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可你已经洗过一次了。”

她摇摇头,执拗地说:“上次不算。”

“好吧。”他把手帕交到了她的手里,“你不捡到它,现在它也不会存在。”

池翠看着这块绣着笛子的丝绸手帕,手帕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出一种特别的紫红色。她把手帕叠好,放到了自己的包里。

“为什么会和父亲吵架?难道是——”

“不。”池翠忽然把头别了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她不愿把自己心里的痛苦让别人知道。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别害怕,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人,我只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那么忧伤的,知道吗?”

池翠并不回答,依旧回避着他的目光。尽管她明白,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恶意。

“对了,你的名字叫池翠是吧?”他微笑了一下说,“别害怕,这可不是我看出来的,我记得上次那个收银员就是这么叫你的。”

“是,这是我的名字。”她又抬起头了,正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呢?”

“我叫肖泉,肖邦的肖,泉水的泉。”

池翠走上扶梯,向地铁出口走去,一边问肖泉:“你住在哪里?”

“我?”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就住在……在这附近。”

他们来到地面上,天气更冷了,深秋的风掠过池翠的肩膀,她对肖泉说:“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

“你应该去看医生,我是说你的鼻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池翠看着他在黑夜里迷人的眼睛,感到了某种不安,连忙摇头说:“别,你千万别送。”

“那好,再见。”

当他转过身以后,池翠才连忙问他:“肖泉,你明天晚上还来书店吗?”

“放心,我一定来。”刚说完,肖泉就消失在了迷离的秋夜中。

池翠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第五天。

还是9点半,肖泉准时出现在了书店里。他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池翠的脸上。

池翠已经不再害怕他的眼睛。昨晚与肖泉分开回家以后,她的精神反而好起来,下午与父亲吵架的烦恼也不再纠缠她。昨晚难得的一次,她既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肖泉那双眼睛,仿佛真的具有某种魔力,能够让她忘却一切烦恼,尽管只是暂时。

肖泉也向她点了点头,但表情不太自然,他的眉头始终都紧锁着,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池翠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地说:“你怎么了?”

“对不起,今天我有些不太舒服。”他的声音更轻,几乎只有贴着耳朵才能听清楚。

“你生病了?”

他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第一次躲开了池翠的目光。

池翠有些忧虑地看着肖泉,她是第一次如此关切一个男人,她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绣着笛子的手帕说:“我把手帕洗干净了,还给你。”

这一次她用了香皂,手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肖泉显得有些贪婪地嗅了嗅手帕,说:“谢谢。手帕我不要了,送给你做一个纪念吧。”

“纪念?”池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看着手帕上的那支笛子,这算什么?萍水相逢的纪念?

他们呆呆地互相看着对方。突然,肖泉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痛苦立刻涌上了他的脸庞,他的双手搂着自己的额头,不停地颤抖着。

池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应该去医院。”

“可我答应过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来这里的。”他硬撑着说。

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了池翠的心铉,她痴痴地说:“你……你真傻。”

“是的,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傻多了。”说完,肖泉的双手捧着自己的额头,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他刚走到地铁大厅里,就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池翠立刻跑了出来,她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整个大厅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了肖泉的头,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还正常,只是眼睛处于半睁半闭之间,从眼皮的缝隙里露出半只瞳孔,那副样子显得有些吓人。他的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双手依然抱着脑袋颤抖着,看起来他是头疼得厉害。

池翠想把他拖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只能贴着肖泉的耳朵说:“你还能动吗?”

肖泉并没有休克,他听懂了池翠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一起用力,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池翠搀扶着他向地铁出口走去。看起来他还有些力气,在池翠的帮助下还能迈动双腿。

女收银员站在店门口呆呆地看他们,当她明白过来以后便大声地说:“池翠,店还没打烊呢。”

池翠就当没听到她的话,扶着肖泉径直向前走去,直到走出地铁车站。在马路边,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刚开出没多久,肖泉就在她耳边说:“别去医院。”

“你说什么?”

肖泉半躺在她的怀里,仰着头对她说话,似乎每吐一个字都非常吃力:“求……求求你……别带我去医院……求求你了。”

“可是你生病了。”池翠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头,希望这样能为他减轻痛苦。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我没事,我很快就会好的……千万,千万别去医院。”

池翠看着他那副痛苦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只能顺从他了:“好吧。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肖泉陷在池翠的怀抱里,他紧闭着双眼,嘴巴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地……下……”

“哪里?”

“地下……我……住在……地下。”

地下?住在地下的可都是死人,池翠摇了摇头,看起来他真的神智不清了。她对着他耳朵说:“那就先去我家吧。”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到了池翠家楼下。她扶着肖泉,走上阴暗的楼道,她听到肖泉在喃喃自语,实在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乍一听还以为是庙里面念经,能让人吓一跳。

池翠把肖泉带到了房间里,在进门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一阵发热,这是她第一次带年轻的男人回家。虽然是深秋,但汗水却让她浑身湿透,池翠已经没有力气,一把将肖泉放倒在床上。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给肖泉盖上一条厚厚的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昏睡过去。几十分钟以后,他脸上的痛苦表情逐渐缓解,双手也从额头放了下来,自然地垂在身边。他的呼吸也平稳了起来,脸色不再那么吓人,看起来他已经好多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大男孩,沉浸在梦乡之中。

池翠不明白肖泉为什么不去医院,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的,现在果然如此。她难以想象肖泉头疼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或许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静静地看着肖泉,回想着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标准的萍水相逢,四天以前她甚至还不认识他,而现在他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了。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池翠对他一无所知。他来自哪里?他是做什么的?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一切,都是一团迷。

这是为什么?她无法抗拒自己心底的某种东西,每当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这种东西就会慢慢地吞噬她的心。想到这里,池翠感到一阵刻骨的恐惧。她不敢再看肖泉的脸了,离开了这个房间。

忽然,池翠看到头顶盘旋着一只苍蝇,她从小就害怕这种小虫子,尤其是苍蝇的幼虫——蛆,常常令她作呕。可是,现在正是深秋时节,怎么会有苍蝇呢?

苍蝇缓缓地飞着,停在房间里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再也看不到了。

池翠不再想这些了,她裹着一条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



早晨醒来的时候,池翠感到浑身一阵酸痛,她躺在沙发上,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仿佛回到了母体之中。忽然,她警觉地猛跳起来,毛毯依然好好地裹在身上,她深呼吸了几口,谢天谢地自己没有着凉。

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却没有见到肖泉。床上整理得很干净,看不出昨晚上有人睡过的痕迹。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许是昨天晚上,也许是半小时以前,谁知道呢?他就像是一个幽灵,来去无踪,踏雪无痕。

池翠走到床边,秋日的晨光洒进了这间小小的斗室。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奢望能触摸到残留于床上的体温,那是一个男人留下的。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大胆、幼稚和冲动,她无法解释这一切。

今天是她的生日。

想来,自己已经好几年没真正过过生日了,她只记得最后一次是在16岁那年,父亲给她下了一碗排骨面,代替了生日蛋糕和蜡烛。

鼻子忽然又有些酸了,仰天倒在了床上,舒展着四肢,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与床亲密地接触。阳光洒在她清澈的瞳孔里。

就这样,池翠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天,直到出门去书店上班。今天是星期六,书店里的人比平时多一些,她在进店门的时候,发觉女收银员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或许,她正在对昨天晚上池翠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而浮想连翩。池翠没有理睬她,继续按照她的方式工作。

周末的夜晚降临了,书店里终于冷清了下来。池翠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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