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爱方休:择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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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象一叶无人掌舵的小舟,随着奔腾的山洪忽上忽下,小舟,我忽得睁大眼睛,真的是一叶扁舟,在此茫茫中艰难前行,一撑一顿,一撑一顿。文人小说下载
那双手,被木桨磨出血泡,那个笑容却干净得象六月里的栀子,洁白清香,他与棋子费力地将我湿漉的身体从粘稠的泥浆中打捞出来。
“姐姐,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们,还好白三哥找了条船来。”棋子小脸涨得红红,一额的汗。
我一抬手,泥浆跟着往下淌:“我去见了七叔公,我没有能救他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哽咽的声音被压进他的胸口,雪白的衣衫上一滩滩泥水渍,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今生最难堪最难看的样子都被他一人看去。
“没事的,没事的。”他一味安慰着我,用衣袖帮我擦着脸。
“姐姐,白三哥,泥浆中的山石越来越多,我们要加紧划出危险区域,跟着村民爬到高处去才是安全。”棋子认真地催促着,双手不停地划桨。
三十八章:在劫难逃
小舟颠簸着,头顶是瓢泼大雨,扯天扯地垂落,浇得睁不开眼,耳边如山崩地坼之声一涌而至,雨水瘀积之后冲破束缚,象万马奔腾,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天地万物,浊浪涛天,人是无处遁逃的。松动的岩石被洪水夹带着,发出沉闷的”砰砰”之音,险险在舟边擦身而过,舟身大为震动,我们三人一起发力,依然举步艰难,明明不是惊涛骇浪,我们却是一次一次被推到顶峰,又重重摔下。
终于,一声哀号,山石在舟底砸出一个大窟窿,棋子慌乱地脱下衣服去堵,泥水迅速没过脚背,淹上小腿。
白三叹了口气,将木桨一把抛开。
我惊觉:“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可会游水?”他低声问,双眼没有离开我的脸。
棋子点点头,我一脸茫然。
他将舟内的缆绳一分为二,一头系在我腰上,一头系在他自己身上,又将几把木桨束缚在一起绑在棋子身上,“船是保不住了,这些木桨的浮力应该勉强可维持游到村口,那里有一处大转角,能够及时分流,棋子你先走。”
棋子迟疑着:“姐姐不识水性。”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自小在白水潭边玩耍,水性比七叔公年轻的时候还要好。我会带她过来。”他嘴角轻扬,眸子灿如星子,“还不快走。”
棋子再回头:“姐姐,为什么你——”
他没有说完,跳下水去,转眼被山洪吞没似的再不见影,我明白他想问什么,他想问为什么你还要把自己封印起来,他不会明白的,我已经是一个平凡人,就象我对七叔公说的,我与他与白三并没有不同,低头解腰间的绳子,他做什么打这许多结,嘴里嘟囔着:“你先走,不要管我。”
“你在做什么!”白三厉声喝道,拼命扯着我的手,脸突然象纸一样惨白,我慌乱地手足无措,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清秀的脸上满是煞气,牙齿咬得要碎开一样,“你是叫我在此时此刻把你丢下,一个人逃生吗!”他踏前一步将我紧紧抱住,勒得人透不过气:“小容,小容,过了这一坎,我与你再不会分开。”
话音落,两个人相拥着一起摔进山洪中,身子跟着浪头旋转,象树叶一样随波逐流,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我真的变了,昔日的刺在这俗尘的日子中被磨平,圆滑,以前的我不会说这种话,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选择与我同生共死,推开就是一种伤害,手中无刃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刺伤他,只因为他爱我。
他将我整个人俯在背上,我们被浪头打了下去,冲进旋涡又浮上来,喝了几口污水,他紧紧抓着我:“一切有我呢。”
我手指抓住他的肩膀凑过去一点,将唇贴在他耳朵上,嘶声力竭地喊,真希望能把喉咙撕破让声音压过水声:“白三,我们一定能游出去,你说过要娶我,我们还要成亲生子,生生世世。”
胸口处一震,是他剧烈的心跳传染给了我,透着一股热流,直荡到十指指尖。
“闭嘴,难道你喜欢喝泥汤水。”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埋头莞尔一笑,其实他比我还别扭,这种非常时刻居然还会害羞。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还会想起这一幕,天与地仿佛唯有他与我,山洪滚动的沉重的隆隆声,浊浪排空只当是碧波荡漾中遨游,自由漫散,温馨脉脉,而那不是色与香的结局,红红艳艳地盛上桌来,我们依旧强悍不过命运。
为什么没有尽头一般,我们颠沛许久许久,村落依然没有出现在眼前,眼前只是一片荒凉,没有希望,没有拯救,胀痛的呜呜的耳鸣里,身体时不时的一阵刺痛,那是尖利的碎石滑过身体造成的。他的速度显然慢下来,早精疲力竭,只是求生的意志在支撑着,用力的划着水。我轻轻一动,他察觉到:“你又想做什么。”
我只想陪着你,就如同你说的,过了这一坎,我们不会再分开,我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八爪鱼似的攀住他,他背对着我,什么都看不见,可我依然笑得很灿烂。
许多时候,我们离幸福其实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或者,幸福只是在美丽的飞花中,春风吹来的幻觉。
在看到棋子站在高处挥着手中的衣衫时,我松了口气,到底是游到了,双臂一软搭在他的肩膀处。
棋子挥舞得更加急,嘴里大声喊着,我听不见一个字,心里暗道不妙,勉强扭过脖子去看,一块几丈方圆的巨石顺着水流直直向我们压过来,我轻拧了下白三,他也跟着转过头去看,委顿在原地再不动弹。
不比平地,不比清川,此时要想躲过此石真比登天还难。
他慌乱地去找束缚我们两人的绳索,我恨恨地去拍他的手,不是说了不再放开彼此的,为什么到了危难之时,又要将我退开,白三显然读懂了我眼中的意思,粲然一笑,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又有着淡淡的哀伤,嘴唇微动,离得近了看得分明,那是在说:在一起就好。
不知哪里使出吃奶的力气,我用力蹬水拥上前,抱住他的腰身,什么都不能令我放手,在极大的快乐中落泪,瞬间芳华耀眼。
黑压压的一片对着我们呼啸而来,最后一刻,白三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我们都没有放弃对方。
三十九章:灼灼其华
死亡的感觉就像遇上了漩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流向内卷,头晕,胸闷,迷迷糊糊中,大团温暖包围着我,一阵暖流轻轻柔柔地划过我的脸庞,脚上穿来一阵阵清凉和酥麻,我下意识地抱住了那团温暖,不愿放手。
“娘亲,娘亲抱抱。”我对着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的背影,哭着张开双臂,短短小小的双腿怎么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娘亲,带颜儿一起去,颜儿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背影留驻着,转过头来,依旧是红颜,她蹲下身子接住我的身体,将头埋进我的脖子,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娘亲,不哭,不哭。”我一个劲地帮她擦着眼泪,眼角的寂寥彷徨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小容,不要再哭了。”身体被扳向另一个方向,面对的是白三清朗的笑容,银白色的晕华沿着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亮白的边线,衣袂飘然,莹白如玉的清秀脸庞上,淡淡的无奈和悲伤在他的眉间渐渐凝聚,整个人犹如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抹着我的眉眼,“这样美丽的脸,哭坏了怎么才好。”
我摊开双手,是成人的模样,白三如何会进到我的心障中来,娘亲画的那个封印都没有阻挡住一个凡人?天上地下一片白蒙蒙的,如同站在大雾中,可是我与他一并都不在人世了?这样也好,我低低念着,这样也好,
“小容,我送去的那件嫁衣美不美,你可喜欢。”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喜欢。”我会将那件衣服永远收在心里,只有你和我拥有。
唇落了下来,热切的衔着我的唇辗转吮吻,我迎着他,满心欢喜的,!眼前一片混沌的白与黑交替著闪烁著。
突然,他生生退开我,惶恐地象做错事的孩子。
“你怎么了?”我不明所以然地看着他,心口很疼很疼,有把钝器在那里耐心地磨着,捣着,扭着,掰着,撕着,伤口一寸寸撕裂开来。
“小容,我只再看你一眼,我就走。”
我傻傻立在原地:“你要去哪里?”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叹息道:“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你穿那件嫁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定是天人般的神态。”
“我们再做过一件一模一样的,我们可以……”
“没有时间了。”他的手心好冷,白三的手平时一直是温温热热的,他将碎发帮我拨到耳后,“小容,回到你来的地方去,你不属于这里,那片土地才是适合你生长的地方。”
咬住下唇,一点腥甜,我拼命摇着头,死死拉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我哪里也不要去,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
“小容,为了棋子,棋子比我更加需要你。”他抽出手去,咬咬牙狠劲地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向后摔去。
那团温暖终究离我而去了,我渐渐转醒,月上中天,怎么还是晚上?轻吸一口气,剧痛,接着又真切地体会到死神掐着我的脖子,一点点地用力,把自己彻底窒息,雨已经停了,周围是那样寂静,几丝残月的灰线更照出四周的凄清落寞,山洪过后,一片死寂。
费力得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块干燥的平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心很疼,却又流不出眼泪。“啊!”猛然间一声哀嚎,惊得我突然清醒了些,却是自己发出的,眼睛一眨,泪水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胡乱地叫着:“白三,白三。”
“容姑娘,你醒啦。”有人从远处闻声过来。
“王婶婶,白三在哪里,他人呢。”我掀开身上盖的衣服,身体不能抑制的轻颤,每寸肌肤都绷直拉紧似要碎裂。
她不回答,只顾着自己抹眼泪。
我想站起来发现全身骨头都散架一样,动一动都钻心地疼。
“容姑娘,你身体受到重创,估计肋骨断了,还是躺着。”她过来帮我盖好衣服,“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白三公子已经去了。”
雨,透了我的衣衫;风,乱了我的头发;寒,刺穿我的身子;痛,割开我每一寸筋骨;心,如凋零的花瓣被撵入泥土;前尘往事在迷茫的天地间泛滥……
我听见自己空洞洞的声音在重复:“白三已经去了。”
“那块山石太过于巨大,大家眼睁睁看着把你们两个都砸下去救都来不及了,后来有几个水性好点的后生下去,硬是将你们两个拖上岸,巨石正砸中白三公子的天灵盖,神仙都救不了了,你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我们探了探鼻息,也只剩下一口气了,可你们十指紧扣怎么也分不开你们,这时候,你弟弟过来,蹲在那里说,白三哥,你要带姐姐一起去吗?那也好,姐姐会欢喜的,说来也奇怪,话音未落,你们就分开了。然后你弟弟抱着你一直走一直走,要不是你醒了大叫一声,我也不晓得你躺在这边。”
我抓过身上盖的衣服,果然是棋子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的,棋子去了哪里?
王婶婶凑近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手,啧啧称奇:“明明方才伤势重得,我们都以为你与白三要一起去了的,怎么一下子都好了。”
“白三的尸身在哪里,我要去见他。”我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时候,我已分不清自己的全身什么地方疼,什么地方不疼了,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在这具麻木的身体上面,好象有什么针在刺着似的,觉得这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断地一阵一阵刺痛。
“洪水过后会有瘟疫传播,所以村长让把被水淹死的人都一并火化了。”
我眼前一黑,连忙扶住身边的树干,白三已经变成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气血沸腾再掌不住,一口血箭喷在地上,殷红红一片。
扑拉拉一阵声响,一只鸟儿迎着向我飞来,我不由自主地抬高手臂,任它停留,橘红色的鸟儿,翅膀周缘有一圈湖蓝色的围边,只比鸡蛋大了一点点,精灵似的的黑豆眼带着点研究的意味同样打量我。
棋子!
四十章:带你回家
棋子幼细的爪子小心地扣住我的衣服,我伸出手轻轻抚摩它凌乱的羽毛,它侧过小脑袋看着我,“棋子,棋子。”我低声叫着,它没有理睬,只顾着顺我的手臂跳上跳下。
他变成了鸟,而且变成一只普通的鸟,再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不是只流逝了一点点时间吗,闭起眼睛是多长的等候呢,为什么我睁开眼睛,白三就永远离开了我,你也变成这副样子,我握一握拳,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除非你再变回人型,亲口来告诉我。
我将它收拢在掌心,它不安分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