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卡戎-第5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纤妮娅又低下头:“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在留学本身。根本不在于这些细节。”
“你是说根本不应该去吗?”
“你可能无法理解,我们只要见到了另一个世界,再怎么调试也没有用。就是回不来,就是不喜欢那种……”她想了一会儿措辞,“那种很僵硬的东西。”
“我能理解,”路迪微笑着说,“技术官僚主义。”
“对,就是这个。”
路迪点点头:“这个我也讨厌。”
“是吗?”
“当然。我不止一次写过文章反对现在的系统构造。”
纤妮娅抬起头来,双肘支在桌上,侧头对着路迪,琢磨了片刻说:“那就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们这次的讨论会,实际上是想发起一场运动,想反对这种官僚主义。让房屋和工作室身份流动起来,不要让人总僵死在一个地方。”
“哦?”路迪的眼睛亮了起来,显得饶有兴趣,“这是件好事啊。”
“你这么想?”
“当然。当然是件好事。”路迪说得非常肯定,“也算我一个吧。有什么可以帮的,我一定帮你们。”
纤妮娅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猜测着路迪的内心,不知道他有几分是当真和他们想得一样,又有几分是为了接近她而故意表达的一片热情。她想了想,觉得即使是后者也没有什么,并不算太过分。他们的目的就是唤起更多人支持,有一个人支持总比没有好。更何况他还是洛盈的哥哥、总督的孙子。如果他承认他们行动的合理,那么他们肯定会做得更加理直气壮。这样思量再三,她的戒心慢慢消退了些许。她没有表示什么欢迎,但当他伸手帮她翻动展板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和他斗嘴,没有拒绝。
※※※
第二天,纤妮娅将这件事告诉了洛盈。她们在去房屋办公室的路上,边走边聊。
洛盈对哥哥的殷勤并没感到惊奇,但对他开明的态度却觉得没有料到。
“我记得一个月以前哥哥还是很反对我偶尔提起的革命呢。”洛盈回忆道。
“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纤妮娅说,“他只是说他也讨厌技术官僚。”
“那倒是可能的。”洛盈点点头,“哥哥一直有点不甘心让上级压着。他也说过现在的部门设计得不好之类的话。”
纤妮娅和洛盈慢慢地走着,向罗素区社群活动中心的方向。这天不是周末,活动中心人影稀少,非常寂静。一连串圆形房间,在周日成为美术俱乐部、美食俱乐部、社交舞俱乐部,而没有活动的日子静静空着,从关闭的玻璃窗能看见室内每处未完待续的安宁画面。她们经过活动中心,顺一条笔直的大路向南,大路中央有树和草坪,两侧是枝叶遮挡的两条小径,极适合步行。
“你哥哥还说他想帮我们。”
“是吗?怎么帮?”
“他没说。只是说能帮尽量帮。”
“这倒不错。”
“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么随口一说。”
“这倒不用担心,”洛盈俏皮地微微笑道,“就算他是随口一说,也是为了接近你,然后为了以后能常常接近你,就不能轻易反悔,也就不是随口一说了。”
纤妮娅脸红了,拧了洛盈胳膊一下,嗔怪道:“让你说。”
“吃亏的可是我,”洛盈边躲边笑,“你要是和我哥好了,我还得叫你嫂子。”
“谁和他好!”纤妮娅争辩道。
“你不喜欢我哥吗?”
“我谁也不喜欢。”
“索林也不喜欢?”
“不喜欢。”
“为什么?”
“我早跟你说过,”纤妮娅说得很坚决,“我根本不相信爱情。”
“你才多大啊,”洛盈看着她笑了,“就懂得相信不相信爱情?”
“我就是不相信。我信龙格说的,人都是功利的,说什么爱不爱,其实都只是自私为了自己,有所企图。”
“那你觉得我哥有什么企图?”
“我不知道,”纤妮娅说,“很多东西不是那么直接。他可能是为了一种虚荣心,从来被别人捧着习惯了,难得遇上一个不熟悉的人,就想要挑战征服,为了证明自己。”
“那也不坏啊,至少说明你有魅力。”
“哪里是魅力。只是两种可能,要么是一时冲动,要么是他太爱自己。”
“你怎么就这么偏激呢?”洛盈捏捏她的手,“索林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是你想得太简单。”纤妮娅说,“我就问你,你很信安卡的感情吗?”
洛盈一下子怔住了,片刻后才笑道:“怎么又说起我了?你觉得安卡不可信吗?”
“不是他不可信,是感情不可信。”
“你听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想问,你能确定他在乎你吗?他说过吗?”
“没有。”
“那你能确定他是个相信感情的人吗?”
“我觉得他是。”
“这只是因为我们熟悉他所以信他。可这什么也不能保证。”
“那还要有什么保证呢?”
“什么保证也不可能有。”纤妮娅耸耸肩说,“这就是问题。很多人的所谓爱情只是两个人面对面时情绪一动,过后就不拿它当回事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理论?”
洛盈仍然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声音并不那么自信。她低着头看着小路,抿着嘴不说话了。纤妮娅侧过头看看她的脸,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洛盈转过头来,笑了一下,纤妮娅也笑了。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好一会儿,心里都有一丝沉沉的疑惑不决。纤妮娅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她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什么都想看透,而洛盈是什么都不想看透。她没法做到什么都看透,而洛盈又做不到彻底不看透。这局面她们不说,但她们都清楚。是不是该相信一回呢,纤妮娅问自己,相信无私的好意和某种程度的真心。
“不管怎么说,”洛盈看着脚下,像是读到了她的心里话似的说,“我还是想相信。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至少相信一回。不管对方是谁吧。”
纤妮娅沉默了一会儿,浅笑了一下,说:“希望吧。”
房屋登记办公室在活动中心二层。相当宽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里面,显出一种过于空旷的萧索。办公室平时是无人值班的,只有预约时间才有临时工作人员,因而设施和生活用品都十分简省。一个圆形房间,正中央横着一张长方形桌子,女人端坐在桌后,桌面光滑空净。
“是谁要登记?”女人满面笑容地问,她的眼睛透过眼镜上方,从洛盈看到纤妮娅,又从纤妮娅看到洛盈,带着七分礼貌和三分怀疑,来回打量。
“我们想给一个朋友申请。”纤妮娅答道。
“他自己怎么不来?”
“这……”纤妮娅看看洛盈,“这是我们想送他的礼物,他还不知道。”
女人笑了,像是笑她们年轻不懂事:“小朋友,这我可没法帮你们了。我们这里是不能由他人代办的。需要本人的指纹签署协议才能生效。要不然设这个办公室干什么,数据库里登记电子信息多快啊。既然来现场,就得本人来。”
洛盈和纤妮娅面面相觑,她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洛盈想了想,“我们能不能先代他申请,确定之后再带他过来?”
“其实我们只是想帮他盖一个很小的房子。”纤妮娅补充道。
“嗯。”洛盈接着说,“我们自己动手也可以。我们已经去了房屋建造办公室,材料都预约了,式样也选好了,他们说得先到您这里登记选址,只要登记了他们就能建。”
“您就帮我们一下吧。”纤妮娅又说,“这个人帮过我们很大的忙。”
“拜托您了。”洛盈说。
女人一直专心地听着,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表情宽容却带着几丝无奈,想插嘴却没有说出什么,一直到她们都停下来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才将双肘支在桌上,双手摊开,酝酿了片刻措辞,非常委婉地开口。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她说,“可是我们也需要指令才能登记。我最多想想办法。你们能不能带来这个人的婚姻登记文件?”
“这个……”洛盈顿时为难了,“恐怕没办法。”
“那怕是不行了。我们只要收到婚姻办公室的文件,就可以登记。但没有可不行。”
“他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
“嗯。”
“那要房子干什么?他不是应该有单身公寓吗?”
“有是有。但是太小了。以前他有实验室和活动室,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连这些都没有了,我们觉得他的自由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希望帮他建一座稍稍大一点的房子。”
女人张了张嘴,又露出那种宽容而无奈的神情,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边随手从桌上找了张空白的纸,一边说一边画下一些粗简的电路线路图。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她仍然很和蔼,“我只能说……其实我们的办公室就跟这个电阻一样,或者这个二极管……不好意思,我是学电路的,我只知道这个……我们的功能就是接收到上一个办公室的文件,→文·冇·人·冇·书·冇·屋←再发送到下一个办公室去,就像电阻传递电子。一个电阻是不能自作主张的,不能自己私自造一个电子。那是电源的任务。如果自作主张,一切就都乱了。所以实在很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们。”
这番通俗而诚恳的说明像一针冷凝的注剂,说完,空气立刻冷了下来。
纤妮娅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洛盈拉了拉她的手,摇摇头道:“算了。”
她又转头对着桌边的女人:“谢谢您。那您知道我们该去找谁比较有用吗?”
“我看,”女人想了想,“你们还是去婚姻办公室问问吧。想办法帮他结婚是正事。结了婚房子自然就有了。”
洛盈和纤妮娅穿过宽敞空寂的走廊,无心观赏墙上的宣传画。婚姻登记办公室就在同一座楼另一侧拐角的地方,她们跑着踏过转角线条柔和的台阶,抱着试一试的打算,遭遇到两扇冷静锁紧的门。婚姻登记办公室里没有人。她们没有预约,这里没人很正常。她们只是想碰一碰运气,但运气没有造访她们。她们透过玻璃门向房间里张望,人造花搭成的白色装饰台靠墙伫立,远端的墙上挂着许多装在镜框里的照片。
这时,一个年老的女人从楼上走下来,经过她们身边。
“您好!”洛盈叫住她,“请问……请问您知不知道这个办公室……”
她说着看了看纤妮娅,不知该怎么继续。
老太太和气地笑了,显得非常热情,布满皱纹的嘴抿着问:“怎么了?”
纤妮娅替洛盈说完下半句:“请问您知不知道这个办公室是不是也可以帮忙寻找结婚对象?”
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她们:“你们……”
“不是……不是我们。”纤妮娅连忙说,“是一个朋友。”
“哦,”老太太点点头,“那他怎么不去交友派对?每周末都有的。”
“他,他似乎不大喜欢。”
“哦。那我帮你们想想啊。”老太太显得非常认真,“他是哪个工作室的?”
“他现在没有工作室。”
“没有工作室?”老太太皱起眉头,像听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嗯。他在档案馆帮忙。”
“这样啊。”老太太想了想说,“小姑娘,凭我的经验,我不是说绝对不可能,只能说非常非常困难。”她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非常困难。”
老太太的目光让她们有一点儿窘。纤妮娅看看洛盈,洛盈也看看她。
下午晚些时候,当她俩向罗素区第一医院走的时候,纤妮娅将刚才找到的一丝温情又忘记了,重新回到早些时候一直坚持的冷而坚强的不相信。她平时就总在相信温情与不相信间摆荡,而不相信让她在多数时刻觉得更安全,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和困扰。她又变成平时的自己,认定情感背后总有着各种实利的目的。
“你还没听明白吗?”她问洛盈,“所谓稳定婚姻,不过是这么一套房子而已。”
洛盈情绪也有点低了,虽然仍然说着:“我想还是不尽然。”
纤妮娅一边说一边能感觉心里的凉意:“你说人们为什么不离婚?还是因为离不了。就像我们原来说过的治安好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道德素质高。我们这里离婚率低,也根本不是因为人们全都比地球上的夫妻更爱彼此,更重视家庭,而是因为只有这么一套房子,离了婚就有一个人得搬到单身公寓,就是这么简单。”
老太太的话在纤妮娅心里留下相当强的冲击,她从前尽管模模糊糊也有一些印象,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明晰。一段婚姻,一个家庭,一份盟誓,根本不像小时候相信的那样神圣而坚不可摧,且不说地球上习以为常的非婚状态,即便是在火星,这样的经济利益也让其中美好的温情大打折扣。老太太说曾经有夫妻为了解决问题,两对夫妻互换配偶,各自离婚再分别结